第89章
第89章
語至最後,高睦從掌心的翠鳥泥哨身上移開了視線,轉而擡頭迎上了舞陽公主的注視,一字一頓地說道:“錦衣,我方才所言,字字句句都是出自真心,若有半分虛言,便讓我萬箭穿心,死無……”
舞陽公主俯身,用唇瓣阻斷了高睦的毒誓。
高睦訝異睜眼,旋即,欣喜若狂。她生怕舞陽公主再度誤解,立即擡手擁緊了舞陽公主,主動加深了她的輕吻。
舞陽公主昨夜被驚喜沖暈了頭腦,沒有來得及品味高睦的親吻,今日她才确定,高睦嘴中,是真的很甜。甜到她呼吸都不夠用了,才依依不舍地與高睦分開。
她在高睦懷中喘息了很久,才想起高睦的毒誓,又仰頭強調道:“高睦,你要和我一起長命百歲,不許再說這些不吉利的話了!”
“好,我以後再也不說這些不吉利的話了。那公主……相信我說的話了嗎?”
舞陽公主整個人都坐在了高睦懷裏,側臉還枕在高睦肩上,與高睦之間明顯不再是姐妹姿态。但高睦不想讓舞陽公主再有一絲一毫的失望,所以還是想親口求證一次。
“嗯,我信了。”舞陽公主曾在外書房見到高睦珍藏的這只翠鳥泥哨。當年光鮮的翠鳥,如今已色彩斑駁,明顯曾被人長期把玩。舞陽公主看着高睦掌心斑駁的翠鳥泥哨,幾乎可以想到高睦摩挲它的樣子,又怎會繼續懷疑高睦的真心呢?
她蹭着高睦的脖子,半是歉意、半是解釋地撒嬌道:“高睦,你昨晚說傾慕我,我其實也不是不相信。只是你那麽快就睡着了,醒來對我說話又那麽客套,我就覺得,你可能是喝醉了說胡話。你願意親近我,願意與做夫妻,我真的,很高興!”
“我之前對公主說話,太客套了嗎?”
“對呀,你一醒來就說給我添麻煩了。還有,你怎麽不喊我錦衣了?我不喜歡你稱我公主,聽着太生分了。”
“我不是想與公主客套,只是習慣了守禮。尊稱公主,也是因為公主府中人多嘴雜,不宜直呼公主的小字,并非是有意與公主生分。”高睦已經習慣了用守禮的姿态保護自己,舞陽公主不提,她真的意識不到自己對舞陽公主過于客氣。就連此前直呼“錦衣”,也是因為一時情急。
“那沒有旁人在側的時候,你就不要喊我‘公主’了嘛。”
舞陽公主記得,高睦曾經說過,高松壽曾以“不恭”之罪罰年幼的高睦長跪,後來,高睦就學會了“以禮法自守”。自從皇帝逼迫舞陽公主背誦女誡後,舞陽公主自己都不得不學會對《女誡》陽奉陰違,她自然不難理解高睦的“守禮”。她也明白,高睦的确不宜在人前喊她乳名,可是,即便知道高睦不是與她生分,她也不想聽高睦一直稱她公主。
“好,錦衣。”高睦順從于舞陽公主的意願,很快改了口。
從善如流的高睦,讓舞陽公主開心不已。她勾着高睦的脖子,笑了半響,還忍不住再次感慨道:“高睦,你願意和我做夫妻,我真的好高興呀。”
“錦衣,我拒絕了你那麽多次,你還願意……接受我的傾慕,我也真的……很高興。
高睦依然不習慣訴說衷腸,但是,為了讓舞陽公主進一步安心,或者,純粹是為了換取舞陽公主進一步的歡心,她只是猶豫了片刻,就吐露了自己的心聲。
舞陽公主意外于高睦的率直,微愣之後,更緊密地抱緊了高睦。要不是記得高睦尚未進食,她都不想讓高睦起床了,恨不能永遠與高睦獨處才好。
陪高睦用餐時,舞陽公主将高睦從前的表現回憶了一遍,試圖找到高睦對她動心的節點,卻沒能成功。她很好奇,想等高睦用完飯後,親口問問高睦,何時産生的傾慕之情。
不巧的是,在高睦放筷子之前,就有中使來到了舞陽公主府,傳召舞陽公主進宮。
舞陽公主才與高睦心意相通,正是想與高睦寸步不離的時候。無奈父皇相召,她沒有合理的理由拒絕入宮,只好一步三回頭地告別了高睦。
負責傳召舞陽公主的中使,見此情狀,暗自驚詫。公主與高驸馬又不是新婚燕爾,何至于如此難舍難分?這簡直是把高驸馬當眼珠子了吧,難怪周王說公主是妒婦……瞧公主這模樣,恐怕真的不會允許高驸馬納妾……這回皇上要給高驸馬賜姬妾,恐怕公主又會和皇上吵鬧吧……
皇帝時不時就會召舞陽公主入宮相見,下午召見舞陽公主也不是頭一遭了,高睦對此原本不以為奇。她聽不到中使的心裏話,直到舞陽公主氣呼呼地回府,才知道皇帝給“他”賜了姬妾。
據高睦所知,皇帝的十七公主無子早薨,十七驸馬在十七公主亡故後,堂而皇之地納妾生子,皇帝雖然沒有多說什麽,卻褫奪了他“驸馬都尉”的名號,讓他失去了皇親身份。由此觀之,皇帝雖然沒有明令禁止驸馬納妾,對女婿納妾之事,其實是反對的。
錦衣說,皇上給我這個“女婿”賜了姬妾?
舞陽公主身後跟着兩個秀麗的少女,正是皇帝賜給高睦的姬妾。要不是人都到眼前了,高睦真的懷疑自己聽錯了。
從來不曾給驸馬賜姬妾的皇帝,怎麽突然給我賜姬妾?
高睦心中實在不解,在安撫完舞陽公主的怒氣後,很快問出了心中的疑惑。
“都怪二哥,他當衆罵我是妒婦,父皇說,為了絕天下人之口,我必須給你納妾!”舞陽公主提及罪魁禍首,沒能忍住惱怒,剛剛壓下的怒氣再度翻滾。
她迫于父皇的壓力,不得不把父皇賜給高睦的兩個姑娘帶回府中,即便她心中清楚,女扮男裝的高睦,不可能和其他姑娘有什麽,可是,一想到其他姑娘名分上成了高睦的姬妾,她就很生氣!
二皇子周王如果想罵舞陽公主妒婦,昨晚舞陽公主強闖周王京邸時,周王就可以開罵了。周王昨晚沒發作,今天當衆罵自己的妹妹是妒婦?發哪門子瘋?
周王确實發瘋了。
事情得從今日上午說起。
今日一早,皇帝就得知了周王強行宴請高睦之事,将周王召入宮中訓斥了一頓。
周王狡辯道:“高睦既是兒臣的妹婿,又是兒臣的妻侄,兒臣好不容易回京一次,只是請親戚喝頓酒,何至于讓父皇發這麽大的火氣?”
“你上回入京,沒見對高睦多親熱;高睦一當上京營主将,你就想起他是親戚了!你打的什麽主意,打量朕是傻子嗎!”
“兒臣打什麽主意了!高睦是兒臣那王妃的親侄兒,他們越國公府從前人多,兒臣想親熱也親熱不過來,如今王妃娘家只剩這一個男丁了,兒臣替王妃關照高睦幾句,怎麽就礙了父皇的眼了!”
周王不提越國公府還好,一提越國公府,皇帝的怒氣徹底壓制不住了。他一腳踹到了周王肩頭,指着周王的鼻子罵道:“你還敢替謀反罪人叫屈!還說要為人家平反?!朕還沒死呢,你就敢非議朕!敢把手往京營裏伸!等朕死了,你是不是也要來謀反!你如此膽大妄為,是想逼朕殺了你嗎!”
“大哥死了,父皇本來就該立我當太子!我一個當叔叔的,還要在侄兒膝前俯首稱臣,羞也羞死了!反正父皇偏心,心裏根本沒有我這個兒子,要殺就殺好了!我死了清淨!”周王記事之時,皇帝還未曾登基,比起君臣之間的分寸,周王更記得的,是把皇帝當成了父親。他被皇帝踹了一腳,心裏本來就不滿,如今皇帝點穿了他的謀反之心,他竟也不覺得害怕,反而梗着脖子把皇帝控訴了一頓,連“兒臣”的自稱都扔去了九霄雲外。
“畜生!你竟然想死,那朕成全你!”皇帝原本打算将周王敲打一頓後就趕回藩地,見周王冥頑不靈,他擔心将來同室操戈,還真想一劍捅死周王了。
皇九子廢韓王當年激起了民變,皇帝也只是将其圈禁。周王将廢韓王的處境看在眼裏,心裏暗自篤定,皇帝不會殺兒子。要不然,他也不敢把奪位之心擺上臺面。
眼見皇帝舉劍砍來,周王大驚失色,他跪在地上,想跑也來不及,就地一滾,才勉強躲開了皇帝的劍鋒。逃過一劫後,周王不敢再沖撞皇帝,連忙告饒道:“父皇饒命!兒臣知錯了!”
皇帝一聽到周王服軟,殺心頓減,沒有再繼續揮刃。
周王見皇帝還提着劍,擔心皇帝真想殺了自己,又改口解釋道:“兒臣拉高睦喝酒,真的沒有別的心思。只是見高睦與十九妹多年無子,怕高睦絕後,想背着十九妹,給高睦賜個姬妾。九弟當年激起了民變,父皇都只是廢了他的韓王爵位,兒臣只是和高睦喝了頓酒,總不能比九弟還該死吧?兒臣以後再也不找高睦喝酒了,父皇饒恕兒臣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