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9章
第49章
當今世道,對女子極為苛酷。一個女子遭到男子觊觎,無論是何原由,人們都會首先指責女子,指責她不守婦道,抛頭露面,被人瞧見面貌,才會招引禍端。
高睦此前之所以放任華服少年離開,也是因為深知這一點,所以不願主動挑起事端。
如今既然事端找上門來了,那也就沒什麽好說的了。
“來人。”
三個家丁已經走到了高睦近處,看到高睦叫人,領頭家丁覺得高睦已經成了甕中之鼈,無需再遮掩嘴臉,嘲笑道:“小子,你那兩個小厮,不是爺爺們的對手。今日這個丫頭,你是賣也得賣、不賣也得賣,勸你別找死,快些滾開……”
舞陽公主随高睦出游時,因為露面出行,讓人覺得不像大家閨秀,再加上她不喜歡裝飾,經常素頭素面,被人誤會成丫鬟,也是常有的事情。因為這層緣故,舞陽公主聽到領頭家丁口口聲聲要買她這個“丫頭”,也不覺得冒犯,此時聽領頭家丁對高睦出言不遜,她倒是忍不住怒道:“住嘴!你才該死!”
“動手。”領頭家丁覺得舞陽公主是自家少爺看中的女人,倒是不敢對她回嘴,他想在高睦的“小厮”趕來之前搶走舞陽公主,當即招呼同伴,直接撲了過來。
他們三人十分默契,無需商議,就直接分成了兩組,一人直撲舞陽公主,想要綁了人就撤回少爺身邊;兩人沖向高睦,試圖暴打高睦,給少爺添個樂子。
在三個家丁看來,高睦一個弱小子,舞陽公主一個弱女子,兩個人加在一起,也打不過他們一只手,要不是在竹山上,怕兩人借着竹林的掩護逃跑,他們根本用不着三個人出馬。
本以為手到擒來的差事,沒想到,幾乎是三個家丁才擡腿,膝蓋就齊齊一軟。
沒等三人搞清楚情況,他們身後又傳來了驚呼聲。他們訝然回望,竟是自家少爺遇到了襲擊!
襲擊華服少年的,是高睦的護衛。
高睦從小在死亡線上掙紮,養成了事事謹慎的性格,哪怕睡覺都不敢太沉。從第一眼看到華服少年,辨出他眼中的觊觎開始,高睦就心存戒備,後來,哪怕眼看着華服少年一行轉身下山了,高睦也不敢完全放下防備。所以,她屏退護衛時,只說了“暫且退下”,還暗暗打出了一個軍中手勢,命護衛關注華服少年的動向。
敵在明,我在暗。高睦的護衛以有備攻無備,護主的護主,擒賊的擒賊,迅速控制了局面。
直到被高睦的護衛捆住手腳,三個家丁才搞清楚,之前擊中他們膝彎的暗器,竟然是彈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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華服少年不久之後也被擒獲了。他見高睦的護衛用彈弓這種小兒的玩意兒充當遠程武器,越發認定了高睦只是普通的富戶,傲慢地對高睦說道:“我是丹陽侯的孫兒,你這個賤民,要是不想死,就趕緊給本少爺松綁,再給本少爺磕十個響頭……”
“砰!”
一根春筍砸在了華服少年頭頂,打斷了他的傲慢。
出手的是舞陽公主。
趁着之前的混戰,舞陽公主撿起了一根春筍當武器,驗證了自己的身手。她在高睦的配合下,打趴了兩個家丁,覺得高睦教給自己的功夫好用,心裏正高興呢,就聽到了華服少年侮辱高睦。正好春筍還在手裏,她想都沒想,就一棍子敲了出去。
華服少年是丹陽侯之孫,鄭宗懋。他沒想到自己自報家門後還能挨打,當場就被打懵了。
舞陽公主想到,之前罵高睦找死的家夥,也是鄭宗懋派去的,她多打他幾棍,也算是冤有頭、債有主了。而且鄭宗懋張嘴就是十個響頭,她也想打他至少十棍。
高睦見舞陽公主還要動手,連忙搶走了她的春筍。
“高……”舞陽公主以為高睦顧慮丹陽侯,她想告訴高睦,丹陽侯的孫兒不算什麽,父皇要是知道他欺負她,一定會砍了他的頭。
高睦不等舞陽公主喊出她的名字,就捂住了舞陽公主的嘴唇。她将舞陽公主帶到了一邊,仔細交代道:“錦衣,丹陽侯的孫兒,也許知道我的名字。當着他的面,你不要喊‘高睦’,否則,要是讓他猜到了我們的身份,對我們不利。”
她們的身份,又不是見不得人,為什麽被人猜到了就會不利呢?舞陽公主面露不解,高睦見了,正想進一步解釋,舞陽公主就已經自己恍悟道:“我知道了!丹陽侯的孫子要是把今天的事說出去,父皇就會知道,我在京外游玩,連幂籬都不戴,到時候父皇就不會讓我出京玩了!是不是?”
在這個苛求女子貞潔的世道裏,一個女子的名聲,幾乎就是生命。以舞陽公主的身份,也許不至于被名聲逼死,但是,鄭宗懋試圖擄掠舞陽公主之事一旦洩露出去,舞陽公主可能這輩子都跨不出府門了。
高睦不忍心對舞陽公主點穿這個殘酷的世界,只是點頭應道:“是的。所以,我們不能讓丹陽侯的孫子察覺身份,今天的事,也不能讓其他人知道。錦衣,記住了嗎?”
“記住了。”舞陽公主乖巧地點了點頭。父皇要是知道她違背女誡,不僅不會讓她出京,還會害高睦受罰,那當然是不行的。
舞陽公主想起高睦之前的阻止,又疑惑道:“他罵你罵得那麽難聽,你方才為何不讓我打他?”
高睦一怔。眼前這個傻姑娘,被人侮辱了也不生氣,卻在為她出頭嗎?
隔了半響,高睦才平複心緒,回答道:“丹陽侯祖籍就在上元縣。方才他那邊有兩個家丁逃下山了,恐怕會去搬救兵,我們既然不能暴露身份,強龍不壓地頭蛇,說不定得利用丹陽侯這個孫子,才能離開此地。而且,這種小人,不值得你髒手。”說話之間,高睦已經用衣襟擦掉了舞陽公主手上的灰痕。
鄭宗懋那兩個成功逃脫的家丁,之前埋伏在高睦與舞陽公主身後,原本是用來堵住她們退路的,後來發現自家少爺被擒,兩個家丁連忙逃下山報信了,等高睦發現時,再想派人攔截,已然晚了。
舞陽公主想起之前逃走的兩個家丁,覺得高睦顧慮得在理,這才答應暫時不打鄭宗懋。不過,她哼哼唧唧地表示:“我不嫌髒手。他說要你磕十個響頭,放了他之前,至少得打他十棍。”
“好,你想打幾棍就幾棍。”
從鄭宗懋下手擄掠錦衣開始,高睦心中就怒火暴湧,她根本就沒打算放過鄭宗懋。先打幾棍,就當是收利息了。
“丹陽侯,我是丹陽侯的孫子。你們知道丹陽侯嗎?皇上的開國功臣,開國第一侯爵那個丹陽侯。”鄭宗懋看到高睦和舞陽公主回來,生怕再挨打,倒是不敢嚣張了。不過,他擔心面前這兩個賤民沒有聽清楚自己的家世,或者過于孤陋寡聞,所以又強調了一遍。
高睦嫌鄭宗懋聒噪,直接讓人堵住了他的嘴,又将鄭宗懋的家丁都綁在了樹上,随後再不耽擱,立即踏上了下山的路程。
鄭宗懋見高睦完全不将他的身份放在眼裏,以為遇到了山匪之類的法外之徒,渾身瑟瑟發抖。高睦的護衛押他下山時,他得知自己暫無性命之憂,簡直如蒙大赦,走起路來要多配合有多配合。
高睦一行的馬匹都在山下的樹林中,鄭宗懋見要上馬,也不敢反抗,卻磨磨蹭蹭地想要拖延時間。高睦直接讓人把他打暈了,扔上了馬背。
高睦的護衛不是退伍老兵就是軍中遺孤,他們平素操練也是參照軍營,不太理解高睦這種土匪作風,就連許伯也提出了質疑。不過,一走出山林,他們就全明白了。
山外已經趕來了幾十號人手,他們拿着鐵鋤、鐮刀之類的農具,瞧着似乎是附近的鄉民,卻吵嚷着要去救“十三少爺”,領頭之人還是丹陽侯府的家丁打扮。
遠處還有鄉民在陸續趕來,一眼瞧去,竟似驚動了整個村落。
原來,這片竹山不遠處就是丹陽侯府的一個大田莊,鄭宗懋的家丁弄丢了少爺,不敢回府搬救兵,就近動員了田莊。丹陽侯府向來霸道,莊客們怕受牽連,不敢不來救援,這才迅速積攢了一群人手。
高睦的護衛若是擺出軍陣,想從一群烏合之衆之間殺出一條血路,自然是不難的。但是,都是一些面黃肌瘦的鄉民,讓人如何下得去手?就算真能下手,事情也必将鬧大,那還不如宣布身份,再光明正大地離去。
好在有鄭宗懋在手。高睦以鄭宗懋為人質,逼迫他們讓路,才兵不血刃地走出這片是非之地。
打暈鄭宗懋之後,高睦擔心鄭家的援兵認識她和舞陽公主,不僅讓舞陽公主戴上了幂籬,高睦自己也戴了一頂。
确定身後沒有追兵後,高睦與舞陽公主雙雙摘下幂籬,才命護衛拍醒鄭宗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