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章
第27章
舞陽公主随劉賢妃返回皇帝面前時,已經洗淨了淚痕,只有舞陽公主眼眶的微腫,宣示着之前那場眼淚。
皇帝笑道:“錦衣,只有家人時,你在父皇面前哭一哭,也就罷了,今後在外面,萬不可再有這種小兒女姿态,不然,高睦都跟着你一起遭人笑話。”
“兒臣不會在外面哭。”舞陽公主乖巧地搖了搖頭。
“不哭了就好。”皇帝掃了一眼時牌,嘆道,“時辰不早了,錦衣,你與高睦,出宮去吧。”
“兒臣告退。”
有了皇帝發話,這一回,高睦跟着舞陽公主,一起行禮告辭。
皇帝與劉賢妃親自将舞陽公主送到了長樂宮外,皇帝還依依不舍地說道:“若我們是尋常人家,父皇定要留你和高睦多住幾天。罷了,不說了,錦衣,你與高睦,在公主府好好過日子。去吧,天快黑了,路上讓車夫當心些。”
出降那天,舞陽公主滿心都是對自由生活的期待,啓程離宮時也不傷心。今日,無法再留在宮中居住,她才意識到,“成婚”以後的她,永遠無法再回家了。
想到自己再也無法與父皇母妃生活在一起,舞陽公主也不舍地說道:“父皇與母妃也多保重。”
舞陽公主一步三回頭地走向了宮外,每一次回頭,都能看到皇帝在對她擺手,劉賢妃也眼都不眨地目送着女兒。
高睦随着舞陽公主的動作,也跟着回頭。身後那對依依惜別的父母,讓高睦想到了自己離開母親時的情景。
王夫人送高睦去修山書院時,高睦也曾留念地回望母親,卻只看到了母親遠去的車駕……高睦忽然有些羨慕舞陽公主。
此外,高睦知道,母親永遠不會這樣目送她,但她還是突然有些想念母親。
皇帝與劉賢妃不知道自己勾出了高睦的豔羨之心,在舞陽公主的背影遠去後,皇帝頭也不回地對劉賢妃問道:“該給錦衣說的話,你都說了嗎?”
“臣妾都說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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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怎麽和錦衣說的,讓錦衣如此不快,竟還哭了!”
“都怪臣妾愚笨。”
皇帝拂袖離開長樂宮時,舞陽公主已經蔫蔫地趴在了馬車內。
高睦本來就沒有多少安慰人的經驗,想了半天,也只能幹巴巴地擠出一句:“公主別太難過了。”
舞陽公主才從皇宮中搬出來三天,不至于非想留宿宮中。如果只有留宿不成的事情,舞陽公主不至于太難過,但是,劉賢妃說給舞陽公主的那些私房話,讓舞陽公主知道,她不僅現在難過,今後的日子,也會很難過。
想到今後都得悶在公主府過日子,舞陽公主實在提不起精神來,無精打采地應道:“高睦,我沒事,你不用理會我。”
高睦不想逼舞陽公主強顏歡笑,見她無心說話,她也沉默地保持了安靜。
直到梳洗完畢後,高睦還不見舞陽公主恢複心情,她想起舞陽公主昨日在京外玩樂時的生龍活虎,提議道:“公主還想不想出京?高睦明日也可以陪公主去。”
高睦滿心以為,一提到京外,舞陽公主就會重新高興起來,舞陽公主卻俏臉一垮,搖頭道:“不想去了。”
公主怎麽臉色更差了?高睦心下納悶。
“高睦,你還敢帶我去京外?”舞陽公主突然問道,“我父皇今天沒有罵你嗎?”
“公主不想出京玩了,是怕皇上責怪高睦嗎?”高睦有些明白舞陽公主的臉色了,她笑道,“公主放心,皇上今天沒有責罵高睦。”
“父皇真的沒有罵你?”
“真的沒有。”
“那就好。”
“那公主還想出京玩嗎?皇上說,讓高睦陪公主多出京轉轉。只要公主想去,高睦随時奉陪。”
“我父皇是個騙子,他從前還說過,把我的住所留着,等我成婚之後,也能時常回宮居住。你看他今天又是怎麽說的?母妃告訴我,昨天父皇得知你帶我出京,可生氣了。”
敢說皇帝是騙子?也就只有舞陽公主了吧。高睦有些哭笑不得。
如果皇帝真的非常生氣,高睦當然不敢捋虎須,但是她聽皇帝今天的意思,只要守好舞陽公主的名譽,偶爾“夫妻同游”,皇帝是支持的。
高睦想把皇帝的态度細說給舞陽公主,好讓舞陽公主放心。她組織了一下語言,開口說道:“昨日高睦與公主出京游玩之事,皇上之前提及時,是真的沒有怒色。皇上只是提醒高睦,要注意分寸,不能讓外人議論公主。皇上還說,新婚夫妻,偶爾同游,是佳話。高睦想,只要公主像昨天那樣,與高睦同行,乘車出游,就算出京,也是無妨的。”
“真的嗎?”舞陽公主本以為自己這輩子都只能悶在公主府了,聽說還能出游,頓覺喜出望外。哪怕只能坐車出門,總好過大門不出二門不邁。
“真的。”高睦好不容易重新看到舞陽公主的笑容,忍不住跟着笑了。她點頭道:“公主若是不信,明日高睦就可以陪公主去城門口試試。只要公主與高睦一起出行,京城各處城門的守軍,應該都不會阻攔公主的車駕了。”
舞陽公主聽高睦說得肯定,臉上的笑容越發璀璨。她卻搖頭道:“不急不急,既然父皇說是偶爾,那我們過幾天再去,免得父皇罰你。而且,只能乘車出游,我也不知道能玩什麽,我得再想想。”
如果舞陽公主出游時真能從始至終都老實乘車,外人就算想傳閑話,也無處着手。這對需要保證舞陽公主閨譽的高睦而言,其實是最方便的情況;但對喜歡騎馬的舞陽公主而言,這樣不見天日的出游,有什麽趣味?
高睦不願舞陽公主失望,她張望了一下四周,确認房中沒有旁人後,低聲道:“公主只需在人多的地方乘車。遠離京城之後,只要別讓外人認出公主,公主想騎馬也是可以的。就像昨天那樣。”
“高睦!幸虧我找了你當驸馬!”舞陽公主雙手一圈,開心地抱緊了高睦。她甚至覺得,找高睦冒充驸馬,是她這輩子最正确的決定。不然的話,換了其他驸馬,可不會像高睦這樣支持她貪玩。父皇非要她成親,成親之後又口口聲聲說什麽賢婦風範,她本以為,這輩子都要像姐姐們那樣,規規矩矩地活在宅院中了。
大約是數日的相處讓高睦習慣了舞陽公主的親近,被舞陽公主抱緊後,高睦竟然未覺不适,反而湧起了一股難以言喻的滿足感。
昨日高睦幫助舞陽公主出京後,舞陽公主心理上已經把高睦當做自己人了。今夜過後,她更覺得高睦可親可愛。睡覺之時,舞陽公主不再客氣,很自然地擠到了高睦被窩裏。
高睦以為舞陽公主是回門之後又想家了,任憑舞陽公主搶被子。她甚至像“新婚”那夜一樣,伸手攬住了舞陽公主的後背。
舞陽公主感受着高睦的手臂,笑嘻嘻地問道:“高睦,你也把我當自家人了嗎?”
自家人?
高睦身體微僵。
為了保守身份,高睦從小到大,連個親近的朋友都沒有。唯一的家人,只有母親王夫人,可是母親待她,從不親熱。至于越國公府的其他人,不提也罷。
對于高睦而言,“自家人”這個詞,太陌生了。陌生到,讓高睦感到了刺痛。
隔了半響,高睦才反問道:“公主怎麽會這麽問?”
舞陽公主在被窩中拍了拍高睦的手臂,笑道:“前幾天睡覺時,我想讓你抱着我,都把你的手放到我後背了,你還隔了許久,才抱緊我。今天你卻自個伸手抱我了,我就想,你定是也将我當做自家人了。你說是不是呀?”
高睦不知道自己是不是将舞陽公主當成了自家人,放在舞陽公主身上的手臂,也有些無所适從,本能地想要抽手。
舞陽公主伸手壓住了高睦的手臂,不讓高睦抽身。她只當高睦不好意思,體貼地笑道:“好了好了,我不問了。我要睡了,高睦。”
語罷,舞陽公主往高睦身邊蹭了蹭,也伸手抱住了高睦的身體,随後,再不言語。
放棄追問的舞陽公主,讓高睦松了口氣。
同床共枕不過短短三日,高睦似乎已經習慣了舞陽公主的氣息。她聆聽着舞陽公主平順的呼吸,安心地閉上了眼睛。
比睡意先來的,是靈光一閃。高睦忽然想起,舞陽公主問她是不是把她當“自家人”時,似乎用了“也”字。
難道說,舞陽公主已經視我為自家人了嗎?
高睦仔仔細細地将舞陽公主的語句回顧了一遍,驚喜地确定,舞陽公主之前,确實用了“也”字。而且用了兩次。
可惜舞陽公主已經睡了,不然,高睦真的想問問她:是不是把我當自家人?
轉念一想,高睦又覺得,就算舞陽公主沒睡,這個問題,她也問不出口。
不過,在為舞陽公主的“也”字高興時,高睦就想清楚了自己的心思。
高睦依然不知道,她是否已經将舞陽公主視為了自家人,但她想,她必是想将舞陽公主視為家人的。
她已經孤單了太久,難得遇到一個人,可以放心相處。而且這個人的性情……十分可喜。
只要身份不洩露,我就會和公主一直生活在一起,天長日久,也許,除了母親之外,我還能多出一個家人吧?
高睦想象着多一個家人的可能,含笑沉入了夢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