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章
第20章
高三爺與高四爺對視一眼,連忙上前,扶住了高松壽。一人低聲勸道:“二哥,家醜不外揚。”一人給高松壽搬來了臺階,高聲道:“二嫂是當家主母,管教仆婦,也是為二哥分憂。咱們男子漢大丈夫,理會這些後宅小事做什麽。”
老越國公夫婦去世後,高三爺、高四爺已經與高松壽分家,兩房的人丁也已經搬出了越國公府,單獨立了門戶。他們原本不想幹涉二哥的家事,但是同氣連枝,休戚與共,真要讓二嫂把府中的醜事捅到了官府去,他們兩家也會大受影響,由不得他們袖手旁觀了。
瞧二嫂的樣子,恐怕抓住了實證。高睦如今名分上不是二哥的兒子了,就算直接控告朱氏,也不必擔心背上不孝的罪名。有舞陽公主在,二嫂也不必顧慮高睦的前程……兔子急了還咬人呢,可不能讓二哥把二嫂逼急了。
高松壽也想到了,王夫人敢于當衆發難,只怕真的手握證據。他舍不得朱姨娘這個愛妾,也舍不得朱姨娘生的兩個兒子。真要是“家醜”外揚了,裏子面子都得丢,與其如此,還不如退一步,先安撫住王夫人。他借坡下驢,應道:“四弟說得對,朱氏言語不謹,合該夫人管教。”
“那就繼續掌嘴。”王夫人果斷下令。
高松壽三兄弟,紛紛松了口氣。既然王夫人只是堅持掌掴朱姨娘,看來一心為了出氣,不是非要把事情鬧大。
就連朱姨娘本人,也是心弦一松。高睦不是世子了,她犯不着再與王夫人母子為難,今日的口舌之快,确實是她得意忘形了。只要不報官,多挨幾巴掌,也是值得的。
朱姨娘擺正受罰心态後,輕輕拍了拍高廣宗的後背,想要兒子讓開。
“爹——”高廣宗誤解了朱姨娘的意思,委屈地看向了高松壽。
高松壽想通利弊後,只求盡快安撫王夫人。他怕高廣宗再度激怒王夫人,吩咐道:“宗兒,你領着弟弟妹妹,該去舞陽公主府見禮了。”
“喏。”高廣宗看出了高松壽的嚴肅,不敢再多話。他行禮之後,打算離開。
“高廣宗。”王夫人突然問道,“你方才稱誰為‘娘’?”
被點名的高廣宗,腳步一頓,連整個身體都僵硬了起來。按照禮制,王夫人這個嫡母,才是他的“娘”,而他面對生母,只能稱“姨娘”。如果王夫人非要計較,他喊朱姨娘為“娘”,可以扣上不孝的罪名。
“這麽大的人了,舌頭都捋不直,連聲‘姨娘’都能喊得不清不楚,還不快給你母親賠禮!”高松壽看似是在訓斥高廣宗,其實是在護短。他的意思是,高廣宗沒有喊朱姨娘為“娘”,只是口齒不清,“姨娘”兩個字沒說清楚,讓王夫人聽錯了。
“母親恕罪。”高廣宗順着高松壽的話音,乖覺地對王夫人行了大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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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嗯。”王夫人點頭放過了高廣宗。
高廣宗領着一群弟妹,又對着長輩們行了辭別之禮。面對王夫人時,高家這群少爺小姐,口稱“母親(伯母)”,尤其不敢含糊。
早在高睦初封驸馬時,高三爺與高四爺,就交代了子女,今後見到高睦,務必把高睦當真正的叔父一樣敬重。至于高松壽的子女,剛剛親眼見識王夫人的威風,又哪裏敢放肆?包括高廣宗,來到舞陽公主府後,也是畢恭畢敬。
“侄兒高廣宗拜見五嬸。”
在同輩的兄弟姐妹中,高廣宗居長,見禮之時,自然是他打頭。在贊禮的指引下,高廣宗先拜見了舞陽公主。
四拜舞陽公主時,高廣宗有些幸災樂禍。尋常夫妻都是夫為妻綱,驸馬與公主之間,卻是丈夫位卑。這一點,只看見禮之時,需要先拜公主,後拜驸馬,便可知曉。高睦成了驸馬又如何呢?說難聽點,幾乎算是贅婿了,王夫人有什麽好威風的。
“侄兒高廣宗恭賀五叔新婚之喜。”高廣宗對舞陽公主行完四拜禮後,緊接着又該拜見高睦了。
高廣宗觊觎越國公世子的位置,從小就視高睦為眼中釘,如今需要四拜高睦,他多多少少都有點不甘心。不過,在俯身參拜高睦時,他其實也有些高興。
高睦母子太謹慎了,他與娘幾次謀害高睦,不惜在京城買兇,都沒能得手。本以為高睦成了驸馬,他這輩子都不可能當世子、當國公了,沒想到皇上突發奇想,竟然拔高了高睦的輩分,空出了越國公府的世子之位!他那位嫡母,與他爹之間,如同水火,料想是不可能再生一個嫡子的,如此一來,他身為長子,将來豈不是能順理成章地繼承越國公府的爵位了?
哈哈哈,這真是踏破鐵鞋無覓處,得來全不費功夫!與唾手可得的爵位相比,四拜禮又算得了什麽!說起來,他真該好好恭賀“五嬸”與“五叔”的新婚大喜!哈哈哈!
高睦雖然沒有讀心術,卻看出了高廣宗眉目間的喜悅。她大致猜得出高廣宗的喜意,卻只是平淡地擡了擡手:“請起。”
贊禮女官暗自點頭。高驸馬被皇上擡升了行輩,在家族中地位尴尬。他若是推拒兄長的四拜禮,那就是不滿聖旨;若真在兄長面前以“五叔”自居,又有失友睦之道。如今端坐受禮,卻口稱“請起”,兩頭都周全了,無疑是極妥當的。
高松壽兄弟三人,都喜蓄姬妾。與姬妾的數目相比,活下來的子女數目,卻不算太多。刨除高睦後,三兄弟加在一起,不過十二個子女而已。
皇家禮儀繁瑣,等十二人都見完禮,已是午膳時分。
高睦名義上的父母已經去世了,所以,舞陽公主明日無需行盥饋公婆之禮,她的身邊已經用不上贊禮女官了。高廣宗兄妹十二人告退後,贊禮女官們完成了使命,也提出了回宮複命。
舞陽公主一看到這些禮官就頭痛,巴不得她們早點走,當即就想點頭,還是紫荊提醒道:“公主,女官們為公主的婚事忙碌了許久。如今禮成,又逢用膳時分,理當賜飯。”
是啊,都到吃飯的時候了,怎麽能讓人空着肚子走呢!舞陽公主猛然意識到了自己的粗糙。她将賜飯之事交給了紫荊,拽着高睦,離開了正殿。
遠離贊禮女官後,舞陽公主将侍從屏到了遠處,歉意道:“高睦,我沒有自己待過客,忘了留你的兄弟姐妹們吃飯。”
“無妨。”高睦根本不想與高廣宗吃飯,與其他兄弟姐妹們也不熟。不僅不熟,在老越國公高凱去世後、高睦前往修山書院求學前,高睦那些同姓的“兄弟姐妹”們,還見風使舵,多多少少都排擠過高睦。
高睦猶豫了一下,又說道:“公主,他們現在是高睦的侄兒、侄女了。”
舞陽公主歉意更濃,道:“對不起啊,高睦,我不知道父皇會改你的輩分,讓你成了你爹娘的弟弟。不過,你不用說‘侄兒、侄女’這種話,私下裏只管用原來的稱呼,我父皇不會怪罪的。”
高睦不希望舞陽公主因為她的緣故厚待越國公府,她回望了身後的宮女,确認近處沒有旁人,才低聲說道:“公主,高睦與越國公府關系不親密,不在意驸馬升行之事。公主也不必在意。”
如果不是受制于人倫禮教,高睦與越國公府的情分,連陌生人都不如。這種“不孝不睦”的心思,一旦宣之于口,就是天大的罪名。所以,即便眼前只有舞陽公主,她也只能用“不親密”這種字眼,隐晦地表露自己的立場。
高松壽寵妾滅妻的事跡,在官員圈層中廣為流傳,還引起了很多貴婦、貴女們的不平。舞陽公主很少參與貴女們的聚會,不過,她經常混跡市井,也聽到過關于高睦的流言。
權貴的八卦流傳到民間,往往以訛傳訛,越傳越離譜。越國公縱容妾室謀害嫡子,這種離譜的民間謠言,舞陽公主原本一個字都不信。此時,她卻産生了動搖。舞陽公主疑惑道:“我聽說,你幼時,庶母曾幾次謀害你,險些得手。後來事情敗露了,你爺爺要打殺你那位庶母,你爹卻不許?”
何止幼時?高睦相信,要不是自己成了驸馬,要不是她已經不再是越國公世子,高廣宗母子,一定還會繼續下黑手。
子不言父過。高睦轉移話題,說道:“公主,該用午膳了。”
高睦既然沒有否認,那此事就是真的?
在舞陽公主眼中,父母都深愛子女,她真的不敢相信,世間居然有如此恐怖的父親,竟然縱容他人謀害自己的孩子。她追問道:“他們還說,你離京求學,是因為你爹襲爵了,你在越國公府的處境更兇險,需要外出避禍?”
“公主,不知道府上在哪用午膳?”高睦嘴上顧左右而言他,心中卻有點不解。她與舞陽公主雖然相處不多,卻知她為人機靈,瞧着也不是刁蠻的性子,怎麽突然追問起這些?這不是逼着她非議自己的父親嗎……
高睦連續兩次避而不答,已經足夠說明問題了。舞陽公主真的不明白,天下怎會有不愛子女的父親。她的父皇子女衆多,卻極重親情,她磕破一塊皮,父皇都心疼不已,高睦的父親,怎麽能漠視她的性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