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章
第三十一章
茯芍被丹櫻抱上了琉璃浮舟, 以最快速度駛向了丹宅。
她的動作、神态中有一種茯芍說不出的熟悉感。
和她當初抱着昏迷的陌奚回家一模一樣。
茯芍不再掙紮了,越是掙紮黑線越是緊收,索性放棄。
丹櫻沒有把她扔在一旁, 她小心地将茯芍的蛇尾防止長條的軟塌上, 自己坐在最外側, 讓茯芍枕着自己蛇尾人身交接處, 還貼心地幫她理好了鬓發。
丹櫻自己倒是在不停地出血, 随便吃了顆丹藥便不再多管,只一遍遍撫摸着茯芍的臉頰,愛不釋手、如癡如狂。
她時不時地往外張望,查看離家的路程,活像一個懷璧者, 欣喜又焦急,急着将這塊璧藏好。
茯芍受到了悉心的照料, 卻有點難過。
自己打不過蛇王就算了, 居然連被趕出蛇宮的王仆都打不過。
爺爺還說三千年修為可以在外面橫着走,她來蛇城之後都是小心翼翼沿着牆角走的, 結果還不是成為了別人的獵物。
茯芍又想掙紮了,她很生氣,寧願勒斷骨頭也要證明自己的不屈。
她是可以殺死丹櫻的。
去丹宅的路上,她閉着眼一遍遍想, 是丹櫻作弊, 突然拿出了張奇怪的符咒出來。
但輸了就是輸了,任何理由都是借口。
她服輸, 只是生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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茯芍憤怒地扭頭, 避開了丹櫻的撫摸。
丹櫻指尖一頓,新雪一樣白的手凝滿了血, 她們身上浸滿了彼此的血液,有的幹涸凝結,有的還濡濕黏稠。
車廂內的血腥氣濃郁得散不盡,混雜了丹櫻的氣息和香爐的熏香後,沉沉密密的,讓人惡心,卻讓蛇神魂颠倒。
“你在生氣?”甜軟的聲音自茯芍頭頂傳來,接着是一串銀鈴的笑,“好,你很香,我容許你生氣。”
茯芍倏地睜眸,陰冷地瞪着她。
半個月前,她從沒想過自己居然會如此讨厭一個同類。
盛怒之下,身體不自覺溢出了蛇息,用來壓制外敵。
丹櫻蛇瞳倏爾一收,接着發出了顫栗的呻.吟。
“好香……”少女繃緊了全身,唯有眼眸朦胧氤氲。
她低頭埋入茯芍鬓間,興奮地呢喃,“等等、再等等,現在還不可以……我們馬上就到了,乖……”
她終于明白,為什麽茯芍堂堂一條頂級大妖,卻像個兔子似的時時收斂着氣息。
原來不是膽怯,而是這樣隐秘的原因……
只是溢出的一絲殘香都如此攝魂勾魄,丹櫻不敢想象,茯芍肆無忌憚開放氣息後會是何等模樣。
她沉醉于香中,在這樣誘人的氣息下,那一千五百年的愛戀如灰燼般,彈指間煙消雲散。
茯芍的體型稍遜于蛇王,可她的氣息百倍、千倍勝于陌奚。
就連她身上的蛇鱗都是如此美麗,宛如黃金與玉的結合,優雅名貴。
與之相比,陌奚的鱗片一下子相形見绌、黯然無光。
蛇王的确富有魅力,但他的魅力一一拆解之後,總可以找到代替品。
茯芍不同,無論是金玉一樣的鱗片,還是極致甜美的氣味,都再沒有蛇可以代替。
她是獨一無二的珍奇,是寥若晨星的天寶。
丹櫻的呼吸急促了起來,氣味甜美的雌蛇向來礙眼,但茯芍身上的氣味已遠遠超過了“甜美”的限度,美好得讓她生不出半點的惡意。
在這絕妙的香氣中,丹櫻已顧不上是否會觸怒蛇王,她只知道——她想要茯芍。
琉璃浮舟飛過外牆,徑直在丹櫻的院子停下。
院中的奴仆剛剛出來迎接,就見渾身是血的主人從舟中飛出,一晃眼沒了蹤影。
丹櫻急促地将茯芍抱入自己的地下密室,這是她閉關、療傷時的住處,說是密室,可面積卻囊括了整個地上院落,寝室、書房、水池、花園一樣不少。
所有丹櫻收集到的稀世珍寶都藏于此間。
今天之後,茯芍将成為這裏最頂級的珍奇,無有寶物可與她相較。
茯芍還在憤怒,同時又有些忐忑。
正常情況下,她會被丹櫻殺死,但因為黃玉氣息的緣故,茯芍也摸不準丹櫻要做些什麽。
事實上,茯芍都不清楚自己的氣息到底會對其他蛇産生什麽樣的影響。
她是離群索居,不通世事,但再怎麽想,因為氣味好聞就被同性喜歡也太荒誕了。
她們都是雌性,丹櫻也沒法和她交.尾。
不殺她,也不交.尾,她帶她回來還能做什麽?
她不會是想喝她的血、吃她的肉吧……若真如此,她寧死也要拉她一起走。
茯芍的憤怒持續到進入地下。
重重陣法掩映下,密室的門徐徐打開,一張長一丈、寬八尺的二品靈玉榻赫然出現在了茯芍眼前。
整座玉榻通體無暇,呈粉紫相交的春色,表面火彩粼粼,旁邊的地上還散落了幾塊三品、四品的靈玉塊。
丹櫻抱着滿身血污的她,放去了那張二品靈玉榻上。
躺在極品玉榻上,感受着玉的冰涼,茯芍一下子不憤怒了。
她想,畢竟是同類,自己也沒怎麽受傷,反而是丹櫻的傷勢更嚴重。
密室的門在丹櫻身後合上,她放下茯芍,下一刻便捧着她的臉頰,再度把蛇信伸入她的口中,迷戀地汲取她口中唾液。
她難耐地輕晃腰肢,壓抑着興奮,貼着她的唇吐氣,“沒有外人了,你不必斂息,釋放出來吧……”
茯芍扭頭,冷淡道,“放開我。”
她長得和多數女妖不同,冷下臉時,倒有些女修士的模樣。
“我也不想一直綁着你。”丹櫻遺憾道,“可我沒有信心掌控你。”
茯芍說:“把這張玉榻給我,我就和你好。”
丹櫻眨了眨眼,她還以為茯芍恨不得殺了她,沒想到她居然還有談判的想法。
順着她的話語,丹櫻看向了身下的春色靈玉榻。
她記得,這是她某一年的誕辰禮物。
她因迷戀陌奚,所以處處都向他靠攏。
陌奚有一張一品靈玉榻,她便也要一張。
那樣大的一品靈玉天下無雙,丹櫻再這麽找也只能找到這種等級的靈玉。
她喜歡獨一無二且珍貴的東西,這張玉榻可以算是整個地下最昂貴的藏品,她也因此沒有吸收掉它。
“你喜歡靈玉?”沒有誰會不喜歡靈玉,但茯芍眼中爆發出的灼熱還是讓丹櫻感到了驚訝。
她在茯芍期待的視線中,甜甜地笑了起來,流露出戲谑,“真可惜,這裏的靈玉都有我的烙印,你就算拿了,也吸收不了裏面的靈氣。”
這一塊靈玉可以提供兩百年左右的修為,她的蛇毒已對茯芍無效,如果茯芍的實力再往上漲,那她根本就不可能控制住茯芍。
丹櫻以為那張臉上會出現失落或憤恨,可茯芍卻震驚道,“吸收?不,太暴殄天物了!我不吸收,我只是想帶走它而已。”
“你走不了。”這樣的保證聽得丹櫻發笑,她的笑和陌奚不同,像是振翅起飛的黃鹂,清脆靈動,又如花.露似的帶着一點甘甜。
“不過,若你留下,這裏所有的東西,t不論古玩字畫還是靈玉瓷器都随你賞玩。”
茯芍拒絕,“不行,我要出去。放了我,否則姐姐不會放過你。”
“姐姐?”丹櫻頓了下,眸中升起濃厚的興趣,“你還有姐姐?和你一樣香麽?”
“不是親姐姐,是陌奚。”茯芍提醒她,“那天晚上你見過他。”
“你管他叫姐姐?”丹櫻皺了皺眉,接着又露出笑靥。
她俯身,貼近了茯芍,蛇信擦過她的耳尖,“我不在乎你從前和誰在一起。”
“現在開始,你不必再想他,若你想要,那麽今後我就是你的姐姐。”
“憑什麽。”茯芍不服氣,“你有那麽多靈玉,你是靠吸收靈玉才突破的瓶頸,說不定比我還小。”
聽了這話,丹櫻面上流露出訝色,“莫非你沒有吸收過靈玉?”
茯芍搖頭,“我前幾日才剛剛測了玉緣。”她心虛地隐瞞了陌奚渡給她兩百年修為的事情。
沒有吸收過靈玉、純靠自己修煉成三千年的大妖,比一品靈玉還要罕見。
“那麽,妖丹呢?”若沒有吸收過靈玉,總吞噬過別妖的內丹。
茯芍還是搖頭。
丹櫻倒吸了口涼氣,竟是全憑吸收天地精華堆積出的修為,難怪氣息如此純粹。
自己三千年的修為裏,有四百年是借住靈玉,另有四百年來自吞噬其他妖族的內丹。
叫姐姐确實不合适,如茯芍所說,自己比她小上很多。
幸好,幸好她是在她吸收外力之前遇到的她。
一旦茯芍開始吸收靈玉和妖丹,便可在短短半月之內逼近四千年修為,那時她根本無法掌控住茯芍。
見她眸中的神色明明滅滅,茯芍終于是暢快了。
“看來你真的比我小呢,小丫頭。”
她刻薄地咬重了後三個字,氣息噴灑在丹櫻耳垂,那裏頓時泛起粉意,丹櫻肩膀一顫,差點軟了身形。
她咬唇,享受着香氣的餘韻,繼而癡癡地笑了起來,笑中帶着濃郁的血腥。
“沒關系,我不在乎姐姐妹妹,我只要你留在這裏。”
說罷,她起身,離開了主卧,去了耳房處理自己體內的傷情。
丹櫻游動的背影施然輕慢,這份優雅是為了掩蓋糟糕的狀态。
茯芍清楚自己絞斷了她幾根肋骨,也确定自己把其中一根戳進了她肺中。
普通小妖此時早已斃命,丹櫻卻還能面不改色地和她說笑。
真是頑強的生命力,和韶山的野獸有着天壤之別。
吃一塹長一智,以後遇到大妖,下手得再重些才行。
以後……她還有以後嗎。
茯芍憂郁地躺在床上,為自己的未來感到擔憂。
她嘴上威脅丹櫻說陌奚會來救她,可并不确定陌奚是否真的會來。
他并不像在韶山說的那樣,很需要一個同族。自己對陌奚似乎沒什麽利用價值,只是個鄉下來的麻煩親戚。
即便她有那麽一點點用處,但這點用處能和丹櫻相比麽?
姐姐是商人,丹家是淮溢最大的家族,還是蛇王的元老肱骨。
茯芍越想,越覺得自己毫無價值可言。
難道她要一輩子關在地下,和這些靈玉相伴了麽……
倒也是件美事。
不!
她才剛從韶山出來,還沒有看夠外面的世界,就算是靈玉也不能關她一輩子!
何況關她的是條比她年幼的小丫頭,長者的尊嚴不允許茯芍向丹櫻低頭。
她非得出去不可。
“別白費力氣了。”不知過去了多久,一聲嬌呵響在茯芍耳邊,輕輕柔柔,帶着甜笑花香。
丹櫻換了身裙子,身上已無半點污跡。
她去掉了華麗精致的發飾,打着卷的長發在背後鋪開,像是仲春時節堆落成潭的桃花。
茯芍別過頭,不想看她。
丹櫻絲毫不在乎她的冷淡,兀自坐在玉榻的一側,粉晶似的長尾流淌在地。
她一手撐着榻沿,一手撫過茯芍的側臉,要她看向自己。
“你的好姐姐幾日前就去了玖偣,她回來之前的這段時間足夠我清理善後。”丹櫻眨了眨眼,帶着狡黠的惡意,“你猜猜,她那樣忙,回來找不到你,真的會一直找下去麽?一年?兩年?十年——那條毒蛇的耐心會有多少呢?”
茯芍一愣,這才想起陌奚好像的确和她說過要外出幾日。
她當時沉浸在靈玉當中,随口應了,沒有放在心上,連他幾時走的都不記得了。
即便陌奚沒有外出,那又如何,茯芍并不對一個萍水相逢的雌蛇報以希望。
陌奚已經對她仁至義盡,給了她兩百年修為、帶她離開了韶山,還送了她一箱子的靈玉,救命之恩已然了結,他一點兒也不欠她。
“你真要把我困在這裏?”茯芍皺眉。
丹櫻笑:“是又怎樣。”
她的手往旁邊探去,撩起一縷茯芍的發絲,送到口中細細品嘗。
香氣很淡,她怎麽還不肯釋放自己的氣息呢……
醉人的馨香中,傳來冷硬的一聲:“那我只好自爆內丹了。”
丹櫻從香氣中擡眸,甜美晶瑩的紅眸裏浮現陰翳。
“你威脅我?”
茯芍學着她的語氣,“是又怎樣。”
“我這樣喜歡你,你竟敢威脅我。”她的下巴被冰冷的手指擡起,粉色的指甲陷入皮肉中,丹櫻精致的臉上出現了點點愠色,“除了蛇王,我可沒有對誰這麽耐心過。”
“那難怪蛇王不喜歡你。”茯芍直視着她,冷笑一聲,“廢話少說,要麽放了我,要麽你我、還有你在地上的族人都得死在這裏。”
這話直戳丹櫻痛處,她眉間頓生戾氣,掐在茯芍下巴上的指甲猛地用力——卻沒能破開茯芍的蛇皮。
“我有什麽不好!”她低吼起來,“都是雌蛇,你要什麽我不能給你!”
這一聲怒喝,不知是為了茯芍,而是為了當年被陌奚拒絕的自己。
茯芍才不管她傷不傷心,譏諷道,“姐姐她對我很溫柔,你也配和姐姐比?”
“溫柔,呵……”丹櫻聽見了什麽笑話似的,嬌嬌地笑了起來,“活了四千年的蛇,也能稱作溫柔?”
“那是對別的妖。”茯芍反駁,“他對我從來有求必應,更不會傷害我。”
丹櫻反駁了一句,“是你先出的殺招,你要我怎麽對一個要殺我的妖‘溫柔’?”
茯芍氣她颠倒黑白,“胡說,是你說要殺我。”
“只是威懾,我又沒有真的動手! ”
茯芍一愣。
她一直認定是丹櫻先要殺她,此時回想一遍,驟然發覺:丹櫻第一次出手的那四根毒箭的确稱不上殺招。
蛇沒有試探,它們依賴突襲,毒蛇更是如此,它們只有一次出手的機會。
可無論是後面的本源蛇毒還是數以百計的毒箭,都證明了丹櫻第一次出手的确沒有用力。
她是無禮在前,但絕非真的要殺她。
茯芍懵了一下,陡然反應過來,自己似乎真的冤枉了丹櫻。
若丹櫻和她同齡便罷了,偏偏她比自己小。按照黃玉的習慣,小蛇更需要悉心照料、耐心容忍。
她才罵過蛇王小心眼,容不下挑釁他的族人,自己就因為小蛇的一點挑釁出了殺招……
茯芍沉默了一會兒,道,“既然是誤會,那你放了我,我以後也不會來找你的麻煩。再不然……我可以稍許賠償,黃金、珠寶或者靈玉随你挑。”
丹櫻微訝。
她看着茯芍的氣焰驟然萎靡,語氣也充滿了心虛和歉意。
她在道歉什麽?
這條雌蛇、這條珍貴的三千年大妖,該不會因為差點誤殺自己而感到抱歉吧?
丹櫻愈發驚訝。
她忽而覺得有趣起來,為了驗證心中的猜想,丹櫻俯下身,抵着茯芍的耳骨,甜甜地撒嬌,“我不在乎你想不想殺我。但你若真心道歉,那麽,留在這裏——這是我唯一想要的補償。”
兩卷發絲滑落,像是兩片輕柔的桃花落在了茯芍身上。
茯芍不想留下,可她心虛自己差點将丹櫻誤殺,說話時便沒了底氣,“不、不行,換個條件。”
柔軟的蛇信來回摩擦她的臉頰,實時捕捉着茯芍的情緒狀态。
猜測得到印證,丹櫻嬌笑着,吐出更加甜美的氣息,手指撫過茯芍的臉側、耳根,直至鎖骨,所到之處麻酥酥的癢。
茯芍的視線有點渙散了,她可以忍住痛,卻從來沒感受過這樣的愛撫——那雪白的小手飽含着愛意在按揉她的肩頸,令她不由得放松。
“你剛才叫我什麽?”丹櫻不再冷硬,她說話只吐氣音,涼絲絲甜蜜蜜地落在茯芍耳中,暧昧又俏皮,“你叫我,小丫頭?”
她說着,又笑了起來,笑聲如碎鈴,聽得人心尖也癢了起t來。
“那我叫你姐姐好不好?”粉色的蛇尾游動,悄然攀上了茯芍的身軀。
她纏着她,嗅聞她,沖她撒嬌,一字一句像是含着糖塊兒似地念:“姐姐……你明明發現了,我有多麽喜歡你、想要你。”
茯芍的臉轟得紅了。
她立刻駁倒了自己之前的話——蛇王怎麽能不喜歡她?怎麽能不喜歡她!
對了,蛇王是絕育體質。
可憐的桃花小蛇……
陌生的蛇尾在她身上游動着,觸感比陌奚要綿軟、要細膩。丹櫻的鱗片只有陌奚的一半大,比茯芍的也要小上許多。
那嬌小的桃花整片兒覆在了她身上,蛇信擦過她的耳尖,右手插入了她的鬓發。
柔若無骨的手指靈巧如蛇,在茯芍發根下按壓撫摸。
棕色的發絲和雪白的手指形成鮮明對比,茯芍眯眸,她從沒有被誰按摩過,舒服得頭暈腦脹,幾乎融化在了丹櫻手下。
“姐姐,你好好想想,真的要為了這麽一點小事自爆內丹麽?”丹櫻的表情委屈極了,她撩起她們交彙在一起的長發,“我們的壽命是那麽長,我也不可能真關你一輩子。活着,你總有離開的一天。”
指尖微傾,那兩股發絲如水落下,交纏成一股。
“在這裏,你一樣可以修煉、可以享樂,何必急着尋死?”
茯芍覺得,丹櫻說得有道理。
她好不容易才出韶山,怎麽能就這樣死了呢。
看見她眼中的動搖,丹櫻不由得哼笑。
和陰晴不定、苛刻無情的蛇王相比,眼前的雌蛇是何等完美。
不止是外貌上的優越,更是性格上的美好。
這是條心軟的蛇,絕不會像陌奚那樣,微笑着品嘗別人的苦痛,将雌蛇的心意視為草芥、肆意踐踏。
丹櫻找準了茯芍的弱點和痛點,幽怨地開口,“姐姐對我出手就是殺招,可我直到最後一刻都不曾真的殺你,只是将你束縛住便了事。”
自然,這是假話,她只是不甘心茯芍就那樣痛快地死去而已。
茯芍聞言更加愧疚。
“我只是喜歡姐姐,或是留你一年、兩年,至多十年也就罷了。這點兒工夫都不夠姐姐閉個關,而我可是差一點就真的死在姐姐手下了。”
她緩緩前移,上身自茯芍鼻尖寸寸擦過。
“這裏,從這裏,全都斷了。姐姐既要賠償我,那要什麽賠償,還不許我來決定麽?”
茯芍無言以對。
“好吧,你說得在理。”她點頭,“但一年還是太久了,我頂多留幾天,留到姐姐回來為止,你也不能一直這樣綁着我。”
丹櫻快要忍不住笑出聲了。
她審訊過成千上萬條蛇妖,就沒有一個像茯芍這樣這麽容易松口。
她故作擔憂:“姐姐這麽厲害,萬一反悔想殺我可怎麽辦?”
茯芍想了想,說:“那我發誓,只要你不傷害我,我就不會殺你。”
“不,我不信。”丹櫻說,“除非姐姐立下字據。”
茯芍有些意外,沒想到丹櫻如此天真,還會相信字據。
難道蛇城裏的字據真有什麽約束力麽?
誰來執行,誰有約束頂級大妖的能力?
她心中疑惑,但先前已拒絕了丹櫻多次,這一點小事,沒理由不答應。
丹櫻松開了她的右手,讓她書寫,囑咐道,“姐姐要認真寫哦,不可敷衍我。”
茯芍本也不是為了騙她,于是引經據典,言之鑿鑿地寫了百來字。
“可以了吧?”
丹櫻接過,這才滿意。
她彎眸,信守承諾,令黑線從茯芍長尾中竄出,消散在了空中。
茯芍松了口氣,扶了扶有點發僵的腰,一擡頭,就見丹櫻距離自己遠了幾步,蛇瞳束成一線,在她看過來的瞬間才立刻放松成圓,但依舊緊盯着她不放。
她還是在戒備着她。
茯芍可以理解,如果對方是比自己強大的蛇妖,且對自己有過殺意,那她也會這樣戒備。
“我不是兩面三刀的蛇。”她向丹櫻保證,“說了不殺你就不殺你。”
“我當然相信,否則也不敢給姐姐松綁。”丹櫻滿口信任,但又觀察了片刻,才向茯芍靠近。
她的确是賭了一把。
即便她确信茯芍單純無知,也不敢完全保證她真的那麽純良。
可惜,她就是那麽純良。
茯芍不理她,先整理自己的衣裳。
丹櫻又湊了過來,貼着她的臉,“姐姐,你住哪兒,我叫人給你取衣服來。”
這件裙子在地上滾了幾圈,髒得不能看了。
“不用,我儲物器裏有。”茯芍頓了頓,想起件事來,“我突然不回家,得和家裏說一聲才行。”
她連忙用剛才的紙筆又寫了封信,“你能幫我送去給雪婆麽?”
她将地址告知了丹櫻,丹櫻乖巧應下,“當然可以,姐姐稍等,我現在就去。”
她接過信,往洞口走去,臨了欲言又止地回頭看向了茯芍。
茯芍意會,揮手道,“我不會背信棄義,你只管放心。”
甜美的蛇姬彎了彎紅眸,這才轉身離去。
一轉頭,那臉上笑容盡數收斂,恢複了在外的矜貴倨傲。
“來人。”
立刻有侍從趕來。
丹櫻将茯芍寫的信和那份字據遞出,“臨摹字跡,提取氣息、指紋和妖力。”
侍從沒有說話,恭敬地接過,退去了暗處。
丹櫻勾唇,眉梢暗藏冷戾。
她已得到了天下無雙的瑰寶,和這件至寶相比,那漠視萬物、視她為蝼蟻的蛇王亦不過是條凡蛇而已。
陌奚絕非善類,這點小技巧拖得了一時,拖不了一世,很快就會暴露。
她将茯芍抱上浮舟時縱有濃霧做遮掩,她也畢竟是最後一個和茯芍接觸的妖。
陌奚回來,總得給出一個說辭。
她的力量還遠遠不足以和陌奚抗衡,須另想它法拖延……
和陌奚為敵,絕非明智之選,千年以來,和他作對者,唯有身消道殒和生不如死而已。
盡管如此,即便是死,她也絕不肯拱手放棄這樣的稀世珍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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