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章 包子生意
第27章 包子生意
為了地裏的豆杆又耗一天,趙西平一個人又拔又捆都給運了回來,大門兩側一邊一堆牧草,一邊一堆豆草,兩頭駱駝冬天的幹糧算是準備妥當了,他心裏也踏實了。
“高粱杆是往回運還是運往糧場?”隋玉從豆杆堆上下來,她瞪着地上幹站着的男人,說:“發什麽愣,扶我一把啊,摔壞了你要拿銀子給我看病養傷。”
趙西平嘆氣,“你現在對我是吆五喝六的。”
“知道你是好人,不會拿我怎麽着。”隋玉嬉笑,她抓住他遞來的手,借他的力蹦下地。
趙西平現在對“好人”的誇贊不受用了,這像是個枷鎖勒在他脖子上,對他來說變成了桎梏。
“進屋吃飯吧。”隋玉喊,又問:“高粱的事怎麽說?”
“高粱給官府,杆子誰家想要可以拉回來,你想要?”
“嗯,我想再打一床稿卷,等我頭上的虱子沒了,床上鋪的稿卷我就不要了。”說到這兒,隋玉轉身盯着他的頭,“你頭上沒虱子吧?”
趙西平不吭聲。
那就是有了,隋玉沉默。
飯後男人出門挑水,回來的時候就披着一頭濕發,他将兩條白肚魚扔桶裏,擔心貓官惦記,他給水桶蓋上草簾還壓上石頭。
貓官聞到腥味,它興沖沖從竈房鑽出來。
“盯耗子去。”趙西平扒拉它一下,進竈房拿兩把幹草浸上水,他點了油盞坐院子裏埋頭補網。
“草網又破了?”隋玉同樣披着發走出來,她手裏拿着篦子,說:“我來給你捉虱子。”
“我沒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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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有,你說每個人都有。”隋玉一把扯住他的頭發,忿忿道:“我想有人給我梳頭發都想瘋了,你還一副不情願的樣子。”
男人補草網的動作頓住了,濕熱的呼吸噴在他頸後,動作間,粗礫又柔軟的手指時不時擦過他的頭皮,皮包骨的手肘一下又一下撞在腰側,趙西平緊繃着,他渾身不舒服。
“行了,篦子放下,我待會兒自己梳。”他不耐煩道。
隋玉失望,她放下篦子坐到他旁邊,聽他長籲一口氣,她低聲問:“我靠近你你不自在?”
“不喜歡。”
“真不喜歡還是不自在?”
“有區別?”
“當然。”隋玉點頭,“如果是不自在,那應該是你太長時間沒跟女人相處過……”
“我這半個月是跟男人睡一張床?”趙西平擡眼看她,直白地說:“就是不喜歡。”
“你太傷人了,我都快愛上自己了,你竟然對我不心動。”隋玉睨着他,眼神動人。
“真醜。”
隋玉瞬間變了臉,一拳打過去。
趙西平低頭笑了,繼續補草網。
“你為什麽不喜歡我?”隋玉不服氣。
趙西平斂了笑,他擡頭盯着她,平靜地問:“為什麽非要我喜歡你?”
四目相對,月色下,男人的眼神變得深邃,隋玉感覺自己的小心思都坦露在他眼前,她率先移開目光。
男人短促地笑一聲,說:“這就是我不喜歡你的原因,假。”
“你疑心太重。”隋玉捧起他的臉,兩人再次四目相對,這個男人像是荒漠裏的戈壁,堅硬、沉默、帶有鋒芒,也帶有攝人的吸引力,她玩笑着說:“我不甘心,萬一我對你心動了,你卻不喜歡我,顯得我多失敗啊。”
趙西平心裏一緊,臉上的肉也跟着一跳,他不知道該做出什麽表情,只好繃着臉垂下眼,臉也從她手裏掙脫。
“這不是在戲臺子上,少瘋瘋癫癫說情愛。”他少見地溫和開口,“進去睡吧,少想些有的沒的。”
隋玉不再緊逼,她扭身坐下,望着天說:“你哪天要是覺得喜歡我了,要跟我說。”
趙西平沒理他,手裏編網的順序亂了,他有些煩,只能拆了再編。
“我的鞋底也有些不中用了。”
“自己編。”他不耐煩了。
隋玉不吭聲了,她陪他幹坐着。貓官出來喝水,她伸手喚它,人家不搭理,屁股一扭就走了。
“臭德行,跟人一個樣。”她嘀咕。
趙西平當作聽不出她的意思。
草網補好,他給挂牆上,走過來拿了篦子,站得離她遠遠的。
“地裏的高粱收完了還有什麽農活?”隋玉換了話題。
“翻地、施肥。”
隋玉長嘆一聲,“還有這麽多活兒?”
“這兩樣都是我的活兒,你插不上手,趁年前清閑,你好好養養身子。”趙西平說得認真,“我娘從關南遷過來,一路上遭了不少罪,過來了身體就壞了,近幾年才康健一些。”
隋玉這次聽進去了,但養身子也要吃要補,歸根到底還是錢的事。她進屋翻出木箱,趙西平給的四貫銅板沒用多少,她賣魚也才攢了不足二百文。
“我吹燈了。”趙西平進屋說。
“好。”隋玉躺下去,隋良已經睡熟了,她蓋好麻布單子也閉上眼,床外側一重,男人躺了上來。
趙西平睜眼盯着黑漆漆的屋頂,他等了好一會兒也沒見隋玉像以前一樣問東問西,他猶豫着開口:“你睡了?”
“啊?我嗎?”隋玉睜眼,“還沒睡,有事?”
聽她的聲音不像是生氣了,趙西平暗松一口氣,他翻身朝外,含糊地說:“沒事,我想問問你會不會包包子,我明天買半斤肥肉回來。”
“噢,發面怎麽發?”隋玉不清楚這個時代用什麽發面。
趙西平會發面,他說他來做。
“哇,那豈不是能吃到趙夫長做的包子了?”隋玉翻身坐起來。
“睡覺睡覺。”趙西平心想娶她之前不都是他自己做飯,有什麽好驚訝的。過了一會兒又解釋說:“我只會發面揉面,不會調餡也不會包。”
“我也不會,我倆一起琢磨。”隋玉一錘定音。
趙西平無聲嘆氣,他有些後悔了,吃什麽包子,忒麻煩。
但第二天一早,他就去趕集買酒糟,家裏的麥子還沒磨粉,他又稱了五斤的灰面回來,到家了他就喊隋玉去竈房,“你學着點,我就教一次。”
隋玉暗翻白眼,面上卻是老實點頭。
酒糟兌溫水,再拌上兩瓢面和勻,和勻後就是半盆面糊,隋玉猶豫着說:“這只能做疙瘩湯了吧?”
趙西平不理會她的話,他揭了鍋蓋蓋面盆上,囑咐說:“你別動,我晌午回來了自己弄。”
隋玉巴不得,她抱起睡在竈臺上的貓官出門,關上門收拾東西下地。
“貓官今早逮了只大耗子。”她說。
趙西平也看見了,貓顯擺了一圈才将耗子吃了。
“趙夫長,地裏的活兒哪天幹完?”巷子裏的鄰居問。
“再有兩天就收拾完了。”
“你今年速度倒是快。”
趙西平看了看隋玉姐弟倆,這兩人雖說動作慢,但一日日累積下來,幹的活兒也不少。
“你地裏的活兒忙完了來給我搭把手,一天五斤糧食,幹不幹?”另有過路的人問。
趙西平慢下腳步,一天五斤【注】,忙活半個月就夠隋玉一個月吃的了。
“不做,農活太累了。”隋玉替他拒絕,“西平一個人忙活二十畝地累得夠嗆,地裏忙完了他歇一歇。”
問話的人詫異,繼而大笑,“趙夫長,有人心疼啊。”
趙西平攥住手,硬着頭皮點了點頭,沒有反駁隋玉的話。待出了軍屯,他粗着嗓子說:“往後在外別亂說,我一個大老爺們兒,怕什麽累。”
“我說的是實在話,你又不是只種地,哪一天開戰了你還要上戰場,身體垮了那可是要命的,我餓着肚子都行,但不能當寡婦。”
趙西平沉默。
隋玉不管他,她拎着筐走進高粱地,繼續踩杆子,隋良跟着她取穗。
趙西平站在地頭無聲地望了一會兒,他捶了下胸口,撸起袖子下地捆高粱杆。捆的時候他留着意,杆粗且直的留下來,打算抱回去等閑了打稿卷。
三人忙忙歇歇,晌午的時候又一起回家,趙西平還惦記着他的面,過了半天已經發脹起來了,就是還稀。他給拌上面粉揉成光滑的面團,喊來隋玉說:“你下午就在家,等面發起來了,你就揉面炒餡包包子。”
隋玉點頭,一大盆面,也不知道要包多少包子。
晌午吃過飯她回屋睡一會兒,醒了就開始準備餡料,她去集市上割個拳頭大小的豬肉坨回來,洗六個蘿蔔切大半盆蘿蔔丁,蘿蔔丁切好就喊隋良燒火,她切肉片洗鍋煉油。
“喵——”貓官聞到肉香蹿進了竈房。
“不是給你吃的,你今天吃肉了,我們也開個葷。”肉片煉得發黃,隋玉捧來油罐裝豬油,末了留半勺倒蘿蔔丁下鍋炒。
隋良站起來深吸一口氣。
“葷油炒的蘿蔔比豆油炒的就是香。”隋玉說。
隋良點頭。
加鹽将蘿蔔炒得半生不熟再抄起鍋,隋玉刷刷鍋,又倒油炒三個雞蛋,雞蛋拌碎倒進半盆蘿蔔裏,頓時如黍米落進沙堆,消失不見了。
餡料拌好,面團也發了,隋玉撸起袖子開始揉面,揉了一柱香的功夫,面團還是疙疙瘩瘩的,不如趙西平揉的好。
“下次再包包子就讓他來揉面,累死了。”隋玉又揉了一盞茶的功夫,勉勉強強算是平滑了,她甩甩胳膊,擦幹菜刀切面團。
包包子的時候太陽未落,第一鍋包子蒸好,晚霞已出。隋玉跟隋良先一人吃兩個,吃飽了,她用盤子裝四個,讓隋良送到地裏去。
她繼續包第二鍋。
隋良回來,第二鍋包子上蒸籠。
天黑趙西平回來,隋玉還沒包完,她見到人如見到救星,“快洗手,我來教你包包子,我手指頭快累斷了。”
趙西平進竈房一看,食櫃裏裝了半櫃的菜包子,“這麽多?”
“你發面發多了,包包子有餡就省面。”隋玉趔過身讓位置,問:“包子好吃嗎?”
“好吃,比街上的蘿蔔包好吃。”在吃食上,趙西平永遠坦誠。
他洗了手進來,拿個熱包子一口咬掉一半,放下包子又拿起面團,學着隋玉的動作揉面包餡再收口。
“哎,你說我去集市上賣菜包子怎麽樣?”隋玉心喜,“等地裏的高粱收完了,我想去試試。”
趙西平又咬口菜包子,他緩慢地點頭,咽下包子說:“賣不完也沒事,能自己吃。”
隋玉反手給他一胳膊肘,“你是真會說話。”她的生意還沒開張,他就在給她洩氣。
月上中天,最後一鍋包子出鍋,趁着還燙,趙西平又挾一個吃。
隋玉給他端碗熱水過來,坐下問:“你之前是不是就沒吃飽過?”
“吃飽了。”趙西平詫異,“怎麽這麽問?”
“你今晚吃了幾個包子?”
趙西平算了算,算上送去地裏的四個,他吃九個了。
“包子不耐餓。”他說。
純屬放屁,隋玉失笑,包子不耐餓粥耐餓?
“你就是遇到合胃口的就敞開肚皮吃,不怎麽喜歡的就是肚子不餓就不吃了。”隋玉捧着臉看他,說:“這下承認娶到我是你的福氣吧?”
趙西平不反駁也不承認,就是不吭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