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4章 敵營
敵營
“人家都說薄情男子負心漢, 到你們草原上竟是姑娘家更心狠。”賀霄也沒指望一晚上就将關系轉變成個什麽樣,只勾唇消遣了一句便也讓開了。
辰時前後,商船上的夥計們做好了重新啓航的準備。
沈北陌在甲板上曬着太陽, 原本看他們收船錨還想去幫把手, 被力工們七嘴八舌趕了回來,有這樣一個明晃晃的大美人在旁邊看着, 夥計們出力的幹勁都要比平時大許多。
正當此時, 賀霄從船側面步履匆匆而來,沈北陌懶散着, 原本還想擠兌調侃幾句火燒着屁股了,定睛卻見男人神情肅穆, 不像是小事。
沈北陌相信賀霄的判斷,微微一愣:“出什麽事了?慌慌張張的。”
賀霄掃了眼那邊幹活的力工, 沒說話, 只将她拉到了船艙側面繞了一圈。
“你幹什麽?”沈北陌跟在他後面有些不解, 直到賀霄藏在轉角處,沉聲道:“看前面那艘船。”
只一眼, 沈北陌便腦後一麻。
前面那艘正在緩緩往岸邊停靠的大船上站滿了天緬士兵。
沈北陌往回縮了些,蹙眉道:“不像沖我們來的,至少現在應是還沒發現,趕緊先出海……不對, 不能讓他們碰上柳戰, 否則追上這艘船是遲早的事。”
賀霄點頭, “正是此意,他們顯然是要在水島停泊的, 不管是不是特意來找人,柳戰都非死不可。”
“但這水島看着不大卻也不小的, 他存心要藏,去哪找。”沈北陌舌尖掃着齒關,盯着賀霄的臉,忽地想到了個辦法:“他們其實并不認識我是誰。”
“你想幹什麽?”賀霄隐約猜到了些,有種不妙的預感,“別亂來,有些過于冒險了。”
“沒有更快的辦法,真讓柳戰回了軍隊裏,咱們就只能跳海了,還平白搭上這一船人的命。”沈北陌下巴往前揚了揚,“你看看那一船的士兵,靠拳頭根本不是個事。”
賀霄沉默不言,沈北陌越想越覺得這招可行,随手往他身前拍了下,“沒事,根本沒人能想到我是女人,你忘了,之前沈北陌在你眼睛前消失你都沒往上懷疑過,我去把這艘船騙走,這是最簡單的法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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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素來都是個有主意的,決定之後立刻便會行動,賀霄攔不住人,無奈只能幫着她張羅,一方面尋了個借口拖延商船啓航的時間,又再暗中跟着她掩護。
天緬的軍船靠岸後,武裝完整的士兵們登島,動靜不小,引來了不少當地百姓的注目圍觀,賀霄藏在人群間,眼看着沈北陌混在商販中伺機上前,他環視注意着周圍,這種節骨眼上,若是柳戰敢露頭,在他與天緬士兵彙合之前将人截下來便能直接解除危機。
但人群卻相當質樸,全都是不明所以的平民百姓。
士兵開始拿着畫像盤查港口的幾個商販,其中一人舉着長刀,怼在沈北陌身前,粗魯問道:“有沒有見過這上面的人?”
那兩張畫像将特點表述的很明顯,沈北陌的惡鬼面和束起的高馬尾,還有另一張賀霄的顯然下了功夫,是重點搜查的對象。
沈北陌沒說話,心裏冒起一股警惕感,她與賀霄墜海是意外,當時也就只有李恪在場了,天緬士兵是怎麽如此精準知曉他們二人的行蹤方向的。
除非他們根本就是被柳戰引過來的,他們原本就已經通過消息了。
“不知道,沒見過。”沈北陌面無表情答了一句,轉身便要走。
“站住!讓你走了t嗎!?”後面的士兵一聲厲喝,很快圍了過來。
周圍幾個百姓被吓得腿軟,輕易就給推開包圍圈,那幾個持盾的士兵将沈北陌圍在中間嚴陣以待,到這個份上,她自然也明白自己這是上當了。
柳戰緩慢拍着手掌,慢條斯理從士兵間走出來,那半張面具下露出的臉上挂滿了戲谑嘲諷的笑意,對她道:“怎麽樣沈北陌,認栽嗎?我就知道這樣一詐,準能叫你自投羅網。”
沈北陌掃了眼這包圍圈,都是戴了完整護具的士兵,她手上又沒有兵器,硬闖的可能性不大。
柳戰往周圍掃視着,吩咐道:“那位賀将軍應當也在附近,将島搜一遍,找到了立刻帶來,死活不論。”
說完這句後柳戰的視線重新回到了沈北陌身上,細細端量着,故意上前道:“啧啧,那日雨大,看的不真切,現在隔得近了這麽看,你還真是長了張了不得的臉啊。好好的一個姑娘家,幹什麽要去學着男人上戰場呢。”
沈北陌嫌惡往後揚首,視線盯着他伸過來的那只手,快如閃電出招将其擒住反折,但柳戰跟她對戰多年,顯然對她的性子深有了解,早有防備,沒費多大功夫便化解掙脫了。
“這麽烈的性子。”柳戰眼中露着興味的光,眼瞳因睜大而顯得有些令人毛骨悚然,“即便抓不到賀霄,這一趟能生擒你沈北陌,也算是不虛此行了。”
沈北陌面無表情盯着他,柳戰揚手道:“把沈将軍帶走,好生招待,她功夫高,你們可都上心點。”
士兵在島上搜了一整圈,最後還是沒能發現賀霄的蹤跡,柳戰到底還是惦記着戰局,并未再耽誤時間,當即便下令直接啓程返航。
沈北陌被關在了一個密不透風的房間裏,手腳都被麻繩捆在了椅子上,雖然看不到外面的景象,但不難判斷出船體已經離岸在行駛中了。
柳戰晾了她好幾個時辰,屋裏只有她一個人,期間只有士兵進來給她熏了兩次迷藥,是一種帶着濃厚甜膩香味的草膏,草原上的一種植物根莖做成的,提煉後能叫人聞着味道便四肢發軟使不上勁。
沈北陌一直被困到了深夜時分,沒有吃食也沒有水,這些都是刑訊中最粗淺常見的法子,能在心理上先将人一通打壓。
子時前後,小屋的門鎖被打開,有士兵進來掌燈,又搬了張太師椅進來,柳戰穿着一身玄色的軟甲,慢條斯理坐在了椅子上。
“沒想到吧,有一天,咱們還會以這樣的方式說話。”柳戰難免得意,他揮退了士兵,讓屋子裏就剩下了兩個人。
沈北陌沒搭理他,連神情都沒什麽變化,只漠然地坐在那。
“沈北陌,你給我挺大驚喜的。”柳戰饒有興致将身子往前傾,盯着她道:“山上的時候我只當你是樣貌長得好,但沒懷疑過你會是個女人。結果後來,看見了你這樣一副……”他往她身上的裙子比劃了兩下。
“你這樣要強的女人,啧,刑罰傷痛什麽的你不會怕,但要是被敵國将領給毀了清白,那得比死還難受吧?”柳戰笑着威脅她,想從這張臉上看到她的慌亂。
沈北陌掀了掀眼皮,聽了什麽笑話似的,“你是覺得你底下那玩意有什麽天賦異禀的地方?”
她臉上淨是些看不起的輕蔑之意,柳戰輕笑道:“這個時候了還能嘴硬,你是指望着那賀将軍能來救你,還是你有什麽通天的本事能自己逃離我的手掌心嗎。”
沈北陌不屑笑着,柳戰眼裏的笑意忽地收住,轉為猙獰,掐住她的脖子道:“你笑什麽。”
沈北陌的這雙眼睛長得就是情緒飽滿,一笑起來就會讓敵人覺得自己被嘲諷了,尤其她還是見過柳戰樣貌的人,這種嘲笑更是刺得他情緒激蕩,“我把你這張臉給刮花,變得比我還醜陋的時候,我看你還笑不笑得出來。”
柳戰一手掐着她的脖子,一手抽出鋒利的小刀,抵在了沈北陌的臉頰邊上。
她被迫仰着腦袋,淡漠睨着他,忽而道:“你是怎麽爬上靳家軍前鋒位置的,還記得嗎。”
柳戰危險地眯起眼。
“四年前吧,也是一次天水灣的會戰,當時你們那個前鋒将軍心機深沉,活捉俘虜的一十八名神策軍,其中也包括我在內,還記得這事吧。”沈北陌揚眉說着。
“可惜啊,這是不是男人的通病?他那麽好的謀略,那麽好的身手,發現了我是個女兒身之後,就好像給人下了降頭似的,搞些區別對待,竟是沒下重刑拷打廢我功夫,就光拿些清白啊侮辱啊什麽的吓唬人,好像真的能吓着誰似的……”
話音未落,暴起發生在電光火石之間,柳戰只覺眼前一花,而後便是胸口鈍痛的一腳,踹的酸水往上翻湧,讓人直想作嘔。
沈北陌的雙腿到底是被捆着的,如此近距離的一腳沒能将柳戰真的踹出什麽好歹來,反倒是将自己連人帶椅子給掀翻了。
她靈活扭動着,很快勾住柳戰的小腿将人用力一絆,男人手上的小刀掉落,他心知不妙立刻去搶,然最終還是手慢一步。
獲得自由的沈北陌兇得像撲食得老虎,她雙腿絞住柳戰的脖子,兩人扭打在地上,翻了好幾個來回,柳戰滿臉漲紅剛剛騎壓上去,就被她猛地掀翻死死按在地上。
沈北陌也是滿身的氣血翻湧,一手掐着他的脖子,一手持刀直接往下桶,“知道他死得有多慘嗎?你能死得更慘!”
柳戰狼狽地避過面門要害,半邊臉頰還是被劃開了一道長長口子,他的面具掉落,眼角被猩紅血液侵染,看起來醜陋又猙獰,那掙紮的力道太大,沈北陌幾乎按不住他,到底是一整日滴水未進爆發力差了些,沒能直接将人掐死。
二人扭打間柳戰踢翻了審訊的太師椅,連滾帶爬終于起身,這番動靜驚動了外面看守的士兵,沈北陌自知雙拳難敵四手,毫不戀戰奪門而出。
外面無所防備的士兵被沖得人仰馬翻,手起刀落的幾下好幾人身上都被挂了彩,裏面柳戰從地上爬起來,一手捂着自己觸目驚心的半張臉,血從指縫流了滿手。
“抓住她!給我剁碎了她!!”柳戰用力暴吼着。
深夜時分,整艘軍船都燃起火把,士兵來來回回搜尋着,整齊劃一的腳步聲似地獄催命的號角,那火光來回閃爍着,照亮船體每一個角落。
沈北陌喘着粗氣,身上的衣裳都被冷汗給浸濕了,她換了好幾處角落,這滿船的敵軍,被找到是遲早的事情,只可恨現在人在海中央,跳船無異于自尋死路。
她後背緊緊貼着二層船艙的側壁,下面士兵的火把和海風一起掠過,眼看着就要經過,沈北陌不敢賭無人擡頭,蹑着腳步悄無聲息翻過一堵牆壁,落進火炮口的時候,被裏面伸出的一只大手給捂住了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