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玄世良離開的第九天,油菜花開了,滿園都黃澄澄的。
“像你說的一樣漂亮,可能...還要更漂亮。”
孟卿瑤倚在玄世良種的樹旁,手裏提着一壇果酒。
她沒有來得及告訴玄世良,她偷偷在這棵樹下埋了一包催熟的藥粉,這藥粉是她之前催熟果樹的時候在古書上學的。
藥粉很好用,不過九天,于樹來說已過了九十年。
“我怕是也吃了藥粉吧,不然怎麽覺得像熬過了九百年呢。”
孟卿瑤摸了摸樹幹,又飲了一口酒。
她知道了玄世良種的什麽樹,是一株海棠,香氣幽微,花卻開得熱烈。
正想着如何刨掉這棵海棠樹還有這一園子的油菜花,突然感受到雲中海結界的波動。
“啪。”
酒壇應聲而碎,後山已空無一人。
“來者何人。”
看見一身紅衣的孟卿瑤,來人皺了皺眉。
“一千多年了,看見你這招搖的紅還是礙眼。”
孟卿瑤看見來人從雲霧中走來,終是看清了容貌,怪不得遠遠覺得身形熟悉,正是夜會玄世良的那名仙子。
“你是誰,為何而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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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來孟卿瑤對她就沒什麽好印象,既然她也看不慣自己,剛好免去故作寒暄了。
不過,她說一千多年前見過我,難不成是我昔日的仇家?
“我是奉天帝旨意,接你出雲中海的。”
說罷,一道谕旨便出現在孟卿瑤的腦海中。
“玄墨在哪?”
孟卿瑤左手一伸,長簫游思已然在手。
進入腦海的,除了谕旨,還有她遺忘了一千多年的記憶。
虧得她吃了這麽些天的飛醋,敢情都是誤會。當夜來的便是眼前這個衣着華麗的仙子,能不華麗嘛,人家是天帝最疼愛的女兒安禾公主。
“父皇說,他還有別的任務要交給你。”
安禾聞言知是孟卿瑤已經恢複了記憶,就帶她回去面見天帝。
孟卿瑤沒有說話,點點頭算是同意了,便跟着安禾一起回到了仙界。
這一路上孟卿瑤總算是理清了一些事情,三界不安,鬼族在邊界多次挑釁,恐怕是有進攻仙界的心思,而邊疆無人可用,天帝又知曉了玄墨三魂歸位,便有意召他回去,安禾公主也是奉命來到雲中海。
難怪走的那日,他什麽都不肯說。對一無所知的我,說些什麽都沒用吧。那家夥肯定想着不如就讓我誤會着他,忘了他。
“玄世良啊玄世良,你這自以為是的性子真是從我認識你到現在一直都沒變過!”
孟卿瑤心裏雖然埋怨着,卻還是很擔心。
他之前就是受傷太重,才會三魂離體,如今雖然三魂已歸,卻還沒有恢複到以往。現在又去重新領軍,鬼族最擅陰損招數,也不知道他這次中了什麽毒...昏睡了兩日...
“孟簫參見天帝。”
“起來吧。”
天帝看着孟簫,不禁回想起往事。
“天帝有何吩咐。”
孟簫見天帝久久未語,而她又心系玄墨,忍不住出言提醒。
“我召你回來,有兩件事,一件事是恢複你司罰仙君之職,并且暫代軍醫一職醫治司戰仙君玄墨。”
“還有一事是?”
這件事孟卿瑤來的路上就想到了,這也是她心心念念之事。
“還有一事,便是要你暗中擔任軍師一職,如玄墨不能及時醒來,也要以他的名義保我邊疆安穩。”
天帝此話之意,便是讓孟簫指揮部隊,如若玄墨不能及時醒來,她就是名不正言不順的女将軍了。
“臣,遵旨。”
名不正言不順又如何,這是天帝的命令,也是她早就想要施展的抱負,更是玄墨以命相守的大義。于公于私,這件事她都該去做。
“東西放下,你們都出去吧。”
服侍的人聽了孟卿瑤的話,都出去了。聽見門關上的聲音,孟卿瑤才坐在床旁。
伸手撫平了玄墨的皺着的眉頭,又在他臉上停留了片刻,才開始為他擦洗。
“你放心吧,我一定會醫好你的,戰事也不要擔心。”
孟卿瑤自顧自說着,除了洗汗巾的水聲,再沒有什麽回應她的。
“等把這關鍵的一仗打完,我就帶你去藥谷,取最後一味藥。”
她來的那日便為玄墨用了藥施了針,可是這只能暫緩毒性的蔓延。
這一次鬼族鐵了心想攻破此城,竟然把鬼族的禁毒都用了。此毒名為飛鳥,毒性來源于鬼族圖騰修羅草,因使用者會跟被害者同步中毒而被禁。
飛鳥毒性猛烈,初期便可令人昏睡,直至深入骨髓而亡,最為重要的是此毒難解。
“對你下毒的人,我心裏已經有數,我一定會抓住他的。”
孟卿瑤也想讓那人毒發身亡算了,可是救了玄墨使用者也會獲救。
“你太累了,好好睡一覺吧。這一千年時不時以魂魄之身來看我,苦了你了。”
此次重返仙界,司命仙君偷偷告訴孟卿瑤。
“玄墨上仙入了輪回也沒有放棄尋你,總是在人間想法設法讓三魂出竅,只為見你一面,怕你耐不得寂寞。”
末了,司命仙君還壓低聲音囑咐她,不要告訴玄墨是他告訴她的,玄墨上仙不讓說的。
“雲中海你種的那棵海棠樹差點讓我拔了知道嗎?”
想着雲中海裏耕種廚藝樣樣拿手的他,孟卿瑤輕笑了起來,卻又很快凝住了眉頭。
明明是将軍府上下所有人寵愛的獨子,明明是仙界中人人敬畏的司戰仙君,你在人間這十世受了很多苦吧。
初遇時,她無論如何也想不到那個冷若冰霜的少年,有一天會為一個人做飯,陪一個人種菜,為一個人做那麽不像他的事,更想不到的大概就是那個人竟然是自己。
“我們以前結下的那麽多梁子,不會是你故意刺激我讓我注意你的吧?”
其實還沒見過你,我就夠注意你的了,只不過不是善意的關注就是了。
“我記得當時你剛從天帝那裏出來,我和孔裕澤就在門口遇見了你...”
少年時的玄世良就是一身墨衣,長相秀氣,一股子文弱書生的樣子。孟卿瑤一下子就想起了“病秧子”這個外號,看他文文弱弱的樣子,心裏有些煩悶。
“不過是生為男子,就可以同自己争奪将軍之位。”
孟卿瑤心裏是這樣想的,面色也陰沉了幾分。
而玄世良自始至終沒有看過這邊,徑直離開了。
後來,衆仙商讨的結果便是:比試。分為文鬥和武鬥兩部分,最後綜合評分決定。
“武鬥?哎,那阿簫你贏定了啊。”
孔裕澤在孟卿瑤身邊笑道。
當時力薦玄世良的衆仙也為此感到不公。
“無妨。”
這是孟卿瑤第一次聽到玄世良講話,少年的聲音很好聽,倒不像他那張面癱臉一樣冰冷。
天帝聞言點了點頭,比試就定在了仙界的望江涯。
當日,文鬥的結果不分伯仲。這在孟卿瑤意料之中,将門之子自小耳濡目染兵法也不會太差。重點,就在這武鬥了。
“請全力。”
玄世良似是知道孟卿瑤在煩惱什麽,出全力怕這個“病秧子”受不了,要是放水又覺得心有不甘。
倒是有些骨氣。
見玄世良這樣說了,孟卿瑤便也沒有客氣。
一交手,孟卿瑤就知道,整個仙界的人都被騙了。
這人哪裏是手無縛雞之力,不能修煉的廢物!
玄氏劍法已經練得出神入化,仙力充沛,自己出全力也不過勉強抵擋他的攻勢。
在衆仙家的瞠目結舌中,孟卿瑤輸了。雖然是技不如人,可她能口服心卻不肯認輸。
“阿簫,我們回去吧。”
自武鬥結束後,孟卿瑤在望江涯的海棠樹下抱膝而坐了三日。每天,孔裕澤都來逗她,勸她,可她一句話都沒說過。
“孔裕澤說,他一直覺得我之前就夠木讷的了,可那幾天他覺得我就是塊木頭。”
孟卿瑤将玄世良的衣服整理好,蓋好了被子。雙手托腮,在床邊看着他。
“我平生第一次受那麽大的挫折,都怪你。不過也是你,每日每日來望江涯陪我比試,你說你,哪有你那麽對受挫的女孩子的,每次都不放水!害得我都輸習慣了。”
孟卿瑤嘴上抱怨着,眉眼卻染着笑。
後來,他們每日的比試變成了玄世良對她的指導。
“《海棠》也是你取的名字呢,一個不通音律的人,卻把名字起的恰到好處。”
有一天比試結束後,孟卿瑤問玄世良。
“就沒有什麽你不會我卻會的嗎?天天輸給你,被打擊的不行。”
玄世良聽後,仔細想了想,然後目光落在了孟卿瑤腰間的長簫游思上。
“我...不通音律...”
玄世良說完,孟卿瑤愣了一下,然後哈哈大笑起來。
若有似無的,她好像看見玄世良也笑了。
“開心了?”
聽見玄世良的問話,孟卿瑤笑的收斂了些。憋笑地點了點頭,然後正色道。
“我前幾天剛好新作了曲,不敢給旁人聽,你不懂,就吹給你聽吧。”
說罷,孟卿瑤就拿起了長簫。
“很好聽。”
曲畢,玄世良說道。
“你又不懂,聽什麽都好。”
雖是這樣說着,孟卿瑤心裏卻是開心的。
“雖不懂,卻覺得凝神安魂,旁讓人覺得舒服惬意的,應該不差。”
破天荒玄世良說這麽長的話,驚訝之餘孟卿瑤點點頭又說道。
“你取個名字吧。”
玄世良思忖了一會,開口說了兩個字。
“《海棠》。”
許是覺得胳膊有些發麻,孟卿瑤在床邊活動了一下。
“其實才不是不敢吹給別人聽,這曲子就是為你而作的,想着海棠樹下的你而作的。你感受到的安心就是你帶給我的感覺…”
不過後來去了雲中海,這支曲子就變成了還魂曲了。可能因為來的全是你的魂魄吧,所以才會有用。
“孟簫上仙,時辰快到了。”
門外的侍從開口提醒。
“知道了,我馬上就去。”
孟卿瑤又看了一眼昏睡的玄世良,轉身離開了。
“你們也都知道此次的夜襲有多重要,為了我們身後的一草一木,也務必要成功!”
衆将士重重地點了點頭。
“我等必定竭盡全力!”
孟卿瑤點了點頭,随即又開口道。
“最後一次,全軍檢查武器裝備,一刻鐘後出發!”
孟卿瑤看着離開的将士們氣勢十足,扶了扶額。
別看他們現在一副唯孟簫馬首是瞻的樣子,剛來的時候真是一個不服兩個不聽。要不是孟卿瑤身為司罰仙君也頗有手腕,再加上前幾次的勝仗多虧了她的指揮,只怕現在這些人已經造反了。
不出孟卿瑤所料,此次夜襲正是打在鬼族的不備之時,十分成功。
“此番夜襲之後,鬼族損失慘重,昨夜已經撤退了數百裏。但我們不能太過樂觀,他們一定會再派兵力。”
“孟簫上仙說的不錯,這一仗只是為我們拖延時間而已,我建議原地整頓,等待後續兵力,再決戰。”
接着孟卿瑤說的,是仙界之前軍師,大家都稱他華老,為人正直且機敏。孟卿瑤也經常與他讨論戰術,是個值得尊敬之人。
“我同意華老的看法,而在這段時間,我要帶玄墨上仙去藥谷,取最後一味藥。”
終将士不想讓孟簫離開,卻又知玄墨上仙時日不多,況且如能及時解毒,決戰的勝算也多上幾分。
“我知道大家的想法,但是我希望大家對自己也要有信心,雖然我來之後打了幾次勝仗,但也都是大家的功勞居多,我只不過是說了幾句提高士氣的話。換句話說,只要你們在,就一定能守得住。”
孟卿瑤見衆人有些猶疑,開口道。
“孟簫上仙,你且安心為玄墨上仙解毒吧。這裏,有我們呢!”
一位虎背熊腰的将士起了頭,大家也都附和起來,一掃之前的陰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