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在雲中海施放仙法極為吃力，更何況他現在三魂不穩，又是初入雲中海，若是不出意外，挂個牌子也沒什麽不可。最為關鍵的事，這雲中海的溫泉只這一處最适當，況且孟卿瑤也不想每次都打掃兩個偌大的浴室。此事便也如此了，待會兒做個牌子就好。
“我平日裏也就在後院的果林裏摘些果子吃，也不覺得有多餓，世良可需要每日進食？”
剛巧走到廚房，這是天帝特意在孟卿瑤來之前修建的，雖說孟卿瑤修仙多年，就算廢除仙骨，也還有一二靈氣，但還是怕她不能辟谷而受饑餓之苦。不僅廚房，還有果林，菜園...真是應有盡有，不得不說天帝為了彌補自己棒打鴛鴦的錯誤也是煞費了苦心。
“不需。”
玄世良在十世輪回時倒是有好幾世因饑餓吃苦，但也有幾世吃盡山珍海味，現在恢複了仙身，對食物倒也沒什麽需求。
“啊，這樣啊...”
這語氣，分明就是帶着些許失望。旋即，又聽見玄世良清冷的聲音響起，頓時眉開眼笑。
“偶爾即可。”
看見了她眼底的失望，想必她這些年吃果子吃的也是難受，他偶爾吃些食物也無大礙，玄世良如此想着，便改了口。
雲中海墓雖大部分都是墓室，但住人的地方也不小，更何況天帝還擴建了一番，就更是不能說小了。
孟卿瑤帶着玄世良兜兜轉轉了一圈，這按人間的時辰算來，也有兩三個時辰了，兩人愣是轉了大半天。
“天色也不早了，我得去找些吃的了。你要吃什麽呀？”
雲中海迷霧深深，又有結界陣法阻攔，但在海墓附近有一顆獨一無二的夜明珠，極有靈氣，才使得雲中海中也分晝夜，不因迷霧遮光而終日沉于黑暗。
聽孟卿瑤的話語，看來她是又要摘果子了。玄世良頓了頓，才答話。
“我見溪中有魚。”
言外之意就是他想吃魚？可…孟卿瑤這可犯了難，剛說好好待人家，現在人家說吃魚便駁了面子多不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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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她的廚藝實在是難等大雅之堂，猶記得千年前初來乍到，她看到廚房欲大顯身手，最後還是以把廚房毀了大半收尾，後來慢慢收拾了許久才讓廚房恢複原樣。
想了想自己的曾經種種，又看了一眼眉清目秀的玄世良，終是不忍心讓他失望，惡狠狠地點了點頭。
“你在此稍等片刻就好，我去去就回。”
玄世良看着孟卿瑤離去的背影，剛才是他的錯覺嗎？他怎麽覺得卿瑤的語氣中帶有一絲決絕之意，背影也似壯士一去兮不複還的氣勢？
二人手掌權利之時，都是上仙，雖然私下裏相處時間不少，但他們可辟谷，除了偶爾飲酒作詩以外，并沒有吃過飯，更別提做飯進廚房這種事了。因此，玄世良并不知道孟卿瑤那驚為天人的廚藝，不過這點不熟悉也就到此為止了。
玄世良從日薄西山等到了明月高懸，也是沒見孟卿瑤端着飯菜出來，他也幾次欲上前幫忙，但每次還沒進廚房半步便被孟卿瑤攔了回來，美名其曰什麽“君子遠庖廚”。
“看來卿瑤并不是擅長廚藝之人，日後還是說服她遠離廚房好了。”
玄世良心中想着如此。
他可是見識到了孟卿瑤的恐怖，這廚房大大小小的火啊煙啊他已經用仙法滅了三四次了。若是沒有他，只怕孟卿瑤能把這雲中海給燒了。
“世良，不好意思啊，久等了。”
孟卿瑤終于是從廚房裏出來了，一身紅衣已是黑花紅底的花衣了。兩手還顫顫巍巍地端着一個藍花白底的瓷盤，玄世良清楚地看到與白色盤底交相輝映般的兩條黑魚。
沒錯，黑魚，不是魚的品種，單純是魚的顏色而已。
“卿瑤，你以後還是勿要再進廚房了。”
孟卿瑤心虛地看了一眼玄世良，雖然這魚一看就不是能吃的樣子，但他還是很認真地端詳着，似乎在思考吃哪裏不會死掉。
世良真好看啊，尤其是他墨色的眼睛，要是這雙眼睛只看着我就好了。
孟卿瑤被自己的想法吓了一跳，原來她是這種好色的人嗎？怎麽會有這種可怕的想法！一定是那雙眸子太有魔力了，想着又看了兩眼。真的很好看啊，現在雲中海只有我們，那眸子裏只會映着自己...
玄世良吃完了一條魚，也沒見孟卿瑤回應他的話。是自己說得太過分了？一擡頭卻是看見了孟卿瑤手托香腮對着自己傻笑的模樣。一瞬間竟愣了神，原來他的卿瑤還有這樣可愛的一面嗎？
“啊...嗯...我以後不會進廚房了，那做飯的事怎麽辦？”
回過神來看見世良也在盯着自己，孟卿瑤立刻裝作賞月的樣子，一着急還咬了一口魚。這魚，世良怎麽吃的，她假裝不動聲色，嘴裏的魚吐也不是，不吐也不是。她決定了，以後最讨厭的地方廚房排第一，書房排第二。
“我來就好。”
玄世良知道她是害羞了，這點倒是跟以前一樣，一害羞就會擡頭，白天賞太陽，晚上賞月亮，偶爾賞星星。
晚飯就這樣過去了，孟卿瑤看玄世良沒發現自己的窘迫一般離開了，還順便把盤子拿回到廚房，連忙對着臉扇了扇風。
走進廚房，玄世良将盤子洗幹淨後熟悉了一下食材擺放的地方，不由得又想起方才孟卿瑤可愛的模樣。嘴角一勾，要是被別人瞧見了，怕是要以為玄墨上仙腦子不靈光了。
“卿瑤，這是去哪了？”
玄世良對這雲中海不是很熟悉，這裏動用仙法很耗費仙力，就算是仙力充沛之時也撐不了多久，更何況他現在的身體就好像大病初愈一般。沒有辦法，他只得循着卿瑤下午帶他游覽的記憶，走到了書房。
自從晚飯之後，孟卿瑤就在躲着玄世良，她被自己突如其來的鐵樹開花之态吓到了。
“雖然他生的好看，但是怎的說一見鐘情就一見鐘情了。”
拿出別在腰間的長簫，手指一遍遍摩挲着玉珏上的“孟”字，心緒好像平靜了許多。
丹唇輕啓，長簫在手。指尖在簫上跳躍，簫聲又在雲中海回蕩開來。
玄世良也知孟卿瑤有意避着他，他也不點破，只是配合着，在書房靜靜地看着書。他不知其中緣由，不了解孟卿瑤的少女情懷，只是她不願的，他便依着。
簫聲傳遍整個雲中海，玄世良正在做沐浴時的牌子，靈活地擺弄着貼身匕首，“沐浴中”三字只差最後一筆，聽見這旋律，手抖了一下，最後一筆劃出去一道。
素來力求完美的玄墨上仙卻好像沒發現一樣，匕首和木牌從手中滑落，玄世良猶如一座雕塑般。
孟卿瑤一曲結束，把長簫重新別回腰間。伸手摘了一顆仙果，用袖口擦了擦便咬了一口。
“愛美之心，人皆有之。我定不是那種心思，可不能吓壞了世良。”
入夜已深，沐個浴安心休息一晚，以後再不會醒來一個人面對偌大的雲中海了。
這樣想着，孟卿瑤向溫泉閣走去。
溫泉閣的門口設有兩道屏風，第一道出水芙蓉屏風處去鞋襪，第二道鴛鴦戲水屏風處褪衣裳。第二道屏風前，孟卿瑤赤着腳，邊走邊脫掉了外衣，随手搭在了屏風上，中衣剛褪到一半。
“卿瑤？”
“嗡”的一聲，孟卿瑤覺得自己腦子炸了，就在聽到那個好聽的男聲之後。
“孟卿瑤，你是不是一個人太久了，現在連幻聽都有了。”
雖然她很想這是幻覺，但她把頭探出屏風的時候，才意識到自己的自欺欺人有多愚蠢。
屏風那面，玄世良匆忙地披了一件白色的中衣，應是慌張間扯下來的，外衣都掉在了地上。
孟卿瑤探出頭的時候，玄世良正系着腰帶，可是腰帶像作對般，怎麽都打不上結，中衣也淩亂不堪，上身大片裸露在外，孟卿瑤覺得自己眼力從來沒這麽好過，連挂在他胸前的水珠都看得真真切切。還有平日裏高高束起的發，現在也披散在肩上，水珠順着發絲滴答滴答落在地上，落在他的腳邊。
“我什麽都沒看到！”
待到玄世良終于将腰帶系好，擡起頭欲叫住孟卿瑤，孟卿瑤怔了一會兒，兩人就那麽對視着，相視無語。
猛的，孟卿瑤突然回過神，撂下這麽一句話就撒腿跑了。
看着被孟卿瑤扯下外衣還在搖搖晃晃的屏風，玄世良的耳朵染上了紅暈，最後索性紅的像煮熟的蝦子。
卿瑤紅彤彤的臉頰，流露出驚慌失措的眼睛，還有...還有白皙的脖子下露出的鎖骨，中衣在肩上搖搖欲墜的模樣...剛才一剎那的景象，比十世的輪回還要長，比他尋她的路還要難忘，一直在他的腦袋裏揮之不去。
剛才手足無措的不止是孟卿瑤，同樣的，玄世良的心也撲通撲通跳個不停。
“我洗好了。”
玄世良穿戴整齊後回到了房間，在門口看見孟卿瑤房裏的燈還亮着，估計是還沒睡。
“嗯，你早點休息吧，我一會沐浴完也就睡了。”
孟卿瑤早就聽見門外的腳步聲，想起剛才尴尬的場景不由得又面浮紅色。
“嗯。”
玄世良本還想說些什麽，卻又作罷了。
聽見玄世良房間的關門聲，孟卿瑤才蹑手蹑腳地走出去。
這事也怪她沒跟世良說好，溫泉閣當初建造時講究對稱之美，所以有兩個門。怪她介紹時忘記說這一嘴，才鬧出了這麽大的烏龍。
孟卿瑤這一晚上都沒睡好，困的不行的時候突然就想起玄世良剛剛出浴的樣子。
“醒的這麽早？”
玄世良打開房門，便看到把玩長簫的孟卿瑤坐在院子裏。他原本就常年征戰，已經習慣了每日只睡兩個時辰。沒想到，卿瑤竟然比他還要早。
“嗯。”
孟卿瑤不知道該說些什麽了，她哪裏是醒的早，而是徹夜未眠啊。實在是睡不着，便用貼身的銀針刻了一塊牌子放在了溫泉閣的另一面。
“不知昨天的曲子出自哪本樂譜？”
玄世良像是昨晚什麽都沒發生過一樣，走到孟卿瑤的旁邊，坐了下來。
“啊，那首曲子我也不知道叫什麽。我的記憶缺了很多，可能是我以前喜歡的曲子吧，雖不記得名字，卻還會吹奏，許是我以前太喜歡了，吹的次數太多，連游思都記得了。”
孟卿瑤有點不好意思地笑了笑，她丢了太多的記憶了，很多事很多人都忘記了，留下的大抵都是以往的習慣了。
“是嘛。”
可能是玄世良一向是波瀾不驚的語氣，孟卿瑤沒有注意到，他說這兩個字時的表情帶着些許的落寞。
“嗯，我們今天做點什麽？”
玄世良擡頭，看見孟卿瑤的眼睛似乎都在發光。這一千年，除了長簫作陪，她一定很寂寞吧，所以有了一個人來才會如此歡喜嗎？那，是不是，無論來人是誰，都不重要呢？
“你想做什麽？”
玄世良啊玄世良，卿瑤開心不就好了嗎？
玄世良在心裏默默嘲諷了自己一番。
“菜園閑置了好久，不如我們去種菜吧！”
孟卿瑤早就想試試了，雖然雲中海沒有四季，什麽時候都适合植物生長，但她以前一個人，實在是懶得做這些。
“好。”
玄世良一瞬間恍惚，看着眼前人的笑臉，仿佛回到了從前。他們在人間酒肆高談闊論，在仙界邊域策馬同游，那時她也是這樣笑着。
“種什麽？”
玄世良和孟卿瑤站在廚房的一角，這裏有好多種子，只是好像原來的名字注釋都被塗花了，不過玄世良倒是可以通過種子分辨一些。
“拿到哪個種哪個！”
玄世良看着開心到不行的孟卿瑤好像明白了點什麽，那名字恐怕是她故意塗花的。這點倒是一直沒變，喜歡不按常理。
“依你。”
孟卿瑤随手拿了一袋種子，扯着玄世良的衣袖就往外跑。
誰說神仙都不識五谷，不谙世事？普通神仙可能如此，但我們玄墨上仙好歹也在人間和地府輪回了足足一千年，種菜這種事哪能難得住他。
孟卿瑤沒想到前世的司戰仙君，不僅仗打的厲害，長得一表人才，竟然連耕田播種也是不在話下。
“世良，你會做飯嗎？”
說話時孟卿瑤正遵從玄世良的吩咐，在他埋好種子的地方澆上水。
“略懂。”
玄世良不擡頭看她也知道她在打什麽如意算盤。
“那...比起我的廚藝，如何？”
略懂...想來應該也比我強吧。
“稍強。”
玄世良手中動作一頓，沉默半晌才吐出兩個字。
“那就好，那就好，以後做飯的活歸你了，打掃的活歸我。”
玄世良沉默了多久，孟卿瑤的心就懸起了多久。不過，她剛剛是不是看見世良好像在憋笑？
“對了，剛剛我澆水的時候你在旁邊種的什麽呀？”
依稀記得，玄世良好像種了一棵樹苗，但是光禿禿的也看不出是什麽。
“過兩月你就知道了。”
看着玄世良故意賣關子的樣子，孟卿瑤也知道怕是問不出什麽。
還好雲中海裏植物生長的快，要是放在人間，孟卿瑤八成是要好奇死了。
孟卿瑤蹦蹦跳跳地把工具都放好，玄世良也開始洗手準備飯菜了。
“世良，你做過司戰仙君，一定去過很多地方吧？”
孟卿瑤是個閑不住的，換了身幹淨衣裳便趴在廚房門口找玄世良閑聊。
“嗯。”
玄世良雖一直看着鍋裏的東西，倒也沒有對孟卿瑤的問題置若罔聞。
“你覺得哪裏的風景最好看？”
她可能也看過很多風景，但是現在，腦子裏全是雲中海的一花一木。
“鬼界的長櫻港。”
玄世良手中動作停了一下，看來是在認真思考這個問題。
“長櫻港...要是我也有幸能見識一番就好了，只可惜我連雲中海都出不去，更別說去鬼界了。”
玄世良聽她這話，一時之間不知該如何回應。孟卿瑤也只是暗淡了一瞬，便又恢複了元氣。
“那有沒有什麽地方最讓你印象深刻的？”
玄世良聽見她這樣的語氣，不由得松了口氣。思考了一會，答道。
“仙界的望江涯。”
“望江涯？”
孟卿瑤沒有看見當她重複這個名字的時候，背對着她的玄世良一向從容的眼眸中出現了一絲驚訝又期盼的情緒。
“沒聽過，真想去看看呀。”
孟卿瑤如是感嘆道。
玄世良的眼裏閃過了一絲失望，旋即又恢複以往的波瀾不驚。
“會看到的。”
孟卿瑤對着玄世良的背影搖了搖頭，只當他是在安慰自己。雲中海哪裏是想出就能出去的呢，就算出去了也看不到望江涯啊。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