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0章 章
第 50 章
雪以年意識到狀況突變,菡蓮和鬼主竟然又聯起手來了。
她想轉身,卻被扶渟忽地緊緊扣住後腦,随之,那冰涼涼的唇角就糾纏上來。
雪以年臉色大變,這不是瘋了嗎!
身後是鳳凰抵擋着菡蓮和鬼主的嘶鳴聲,身前的人卻沒有阖眼,還眼底含笑地看着她做着龌龊的事情,雪以年一氣,狠狠地在他還在糾纏着自己的唇角上就咬了一口,扶渟只頓了下,大概是痛的,但随之,不僅沒有放開她,還報複性地吻了起來。
直到,那只巨大的鳳凰抵擋不住兩方魔力,痛到悲鳴一時,扶渟才粗喘着氣分開,身子随意的就向後一靠,但齒間還一下一下地咬着自己的唇角笑着看她,雪以年狠狠地就瞪了他一眼,立馬轉過身,擡手間,身邊便罡風四起,結起咒印。
此間,她還看了一眼那只拼進全力抵擋着魔力的鳳凰,當看清這只巨大的鳳凰時,她還是微微怔愣的,也明顯地意識到,這只鳳凰并不是壁熵化作的鳳凰,而是從自己的後背鑽出來的鳳凰,亦是她在天界時,昏迷前,看見的那只。
她一瞬恍然,猛地想起扶渟曾經拿着壁熵,在她的身上,一筆一筆刻下的那只鳳凰圖騰。
雪以年的思緒轉回來,不能太過分神,想到此,便又将全部的思緒放在結印上,誅魔劍當啷一聲翁鳴,劃破蒼穹,破天而來——
菡蓮瞥了一眼,閃身避開,冷笑道:“區區一把破劍,能耐我何?”她轉而對扶渟說:“本尊如你所願的跟鬼主打了起來,可遂你心意?”
扶渟還是那麽随意的倚着牆壁,聞聲擡起手抹了下唇角的血,那是被雪以年咬破的地方,唇角淺淺一勾道:“那就繼續打啊?”
鬼主一邊攻擊着那只巨大的鳳凰,一邊抵擋破魔劍的攻擊,冷冷地哼了一聲菡蓮,“別哄小孩子了,哄了三千年都沒哄明白,人家自始至終,都看不上你這種下賤的東西。”
“閉嘴!”菡蓮怒道。
“呵!”鬼主不屑一笑,“你舍不得殺他,可他卻恨不得你去死,你難道忘記了,自己是怎麽死裏逃生的嗎?”
菡蓮的視線就落在了那只巨大的鳳凰上,鬼主驅使魔劍就向着鳳凰的心髒刺去,滿嘴嘲諷,“你以為他仙骨折了,神髓碎了,仙根泯了,但你能不能告訴我,這只神力強大的鳳凰又是怎麽回事?它總不能是那個小神仙的吧。”
雪以年聽見此話,也看了眼身邊的鳳凰,那種至清至純的無上神力,帶着濃濃的遠古氣息鋪天蓋地的席卷開來,确實不是自己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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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視線微動,又看了眼身後仍在吊兒郎當的人,哪還有什麽上神的模樣,若不是那張美到驚心動魄的臉給他撐着場子,只要再換上任意一張臉,雪以年都覺得,妥妥的就是一副地痞無賴像。
雪以年忽然就想起了扶渟小的時候,一張輕絕于世的臉,驚豔衆生,而他又生來便是神祇,舉手投足間,盡顯着不可亵渎高不可攀都模樣,但是現在……雪以年想到扶渟的那些惡劣行為,不由得渾身惡寒,可見這三千年來,被菡蓮給禍害成了什麽狗東西。
菡蓮的聲音自空中傳來,“你背着我,竟然還隐藏下了這麽強大的靈力?”
雪以年覺得扶渟這才不情不願地離開那面牆壁,皮笑肉不笑地瞥了菡蓮一眼,就走到了自己的身後,随之,她的心頭就忽地一緊,繼而,自己的雙手也不再受自己的控制。
扶渟從她的身後攬住了她,修長如玉的手指,搭在了她的手背上,做了一個拉弓射箭的姿勢,于此同時,雪以年的手裏真的就出現了一把弓弩,她的呼吸都有些重了,微微側頭看向他。
菡蓮和鬼主也瞬間臉色大變,随着這把弓弩出現的還有兩把劍,那是元屠和阿鼻。
傳聞,用這兩把劍殺人不沾因果,但自冥河老祖身隕後,這兩把劍就一直被封印在了幽冥血海內。
扶渟的唇角落在雪以年的耳邊,聲音很輕很低,“再教你點別的。”
他說:“殺人,必定會有因果,但是用這兩把劍去殺,就不會了。”
菡蓮瞳孔驟縮,心道不妙,剛要轉身離開,又不料,白鳳展翅,伴随着一聲劃破蒼穹的嘶鳴聲響,四季忽變,漫天大雪,鬼主也心裏一驚,但也僅僅是一驚,都未及他們多做反應,從腳底到全身,頃刻間便被冰凍住。
劍離弦——
在一片冰白中,泛着焰火色的光就穿透了那兩具被凍住的身體——
沒有哀嚎,沒有爆體的聲音,雪以年就怔怔地看着,曾經,驚鎮鬼界的鬼主,還有令整個三界都不能與之一敵的菡蓮,就如同那細小的浮塵一樣,融在了這漫天的大雪中。
雪以年這才後知後覺的想起,好像還有一個人,她望向姜栖的方向,除了一片冰白外,竟然什麽都沒有了。
雪以年知道自己打不過扶渟,知道他很厲害,但是怎樣都沒想到,他竟然能夠輕輕松松的就殺死了鬼主和菡蓮,而自己剛剛的那點法力,在他的面前,就像是表演了個笑話。
此刻,一時間雪以年想到了好多,可又一時間大腦空白——
世人皆知,神明的眼中可見蒼生,可世人卻鮮少有人認清,萬般蒼生,也不過和蝼蟻一樣。
所以,這才是神明眼中的衆生平等。
雪以年看向扶渟的眼睛,她也終于認清,神明,終究是神明,無論他有多堕落,多瘋魔,只要他不屑與你,哪怕你很努力,哪怕你再有本事,可是在他的眼裏,你也只不過是如塵埃那般,如小醜一樣。
她就這樣直愣愣地看着扶渟——
她也曾一度認為,神明不需要争寵,所以她羨慕所有人對木槿的好,她也随着他們一起對木槿好,這是做神明的氣量。
她幫狐九公主,幫淮曦,幫潭白,哪怕知道潭白和應柳背叛了自己,她都會幫的義無反顧,甚至,除了心理有點不高興外,也沒有太多的責怪。
她也以為,發現扶渟的壞時,自己還對他寬容大度,無限容忍,從不計較,這也是作為一個神明的本分。
但是現在想來……
恍然大悟的明白,什麽才是神明該有的胸懷,原來,并不是對誰的施之與恩,而是在歷盡千帆後的萬般皆看淡。
雪以年忽覺腳底一空,整個人都緩緩地淩于了空中,她依舊看着扶渟,扶渟也擡眸看向她。
可是她再看向扶渟時,眼中卻不是只有他一個人了。
眼前,是一幅海晏河清的盛景。
她聽見了仙樂齊奏,聽見了漁歌唱晚,甚至還有街頭巷尾兒童的嬉鬧,街頭小販的叫賣,她能聽見這個世間上的各種聲音,可她想要努力的在這衆生之中裏找到扶渟,但是卻怎樣都看不見他的身影了。
她的心也随之一空,有什麽東西,像是在從身體裏面不斷地抽離,她突然很害怕是那根一直都想被自己清除于體內的情絲,便立刻低頭看了一眼,還好,還在……
化神——
扶渟的唇角緩緩勾起,他看見雪以年的額間現出鳳紋,是獨屬于鳳凰的印記,是神火燃燒掉祝馀後,才會浮于額前的東西。
他擡起手,想要再碰一碰她,但是她卻越飛越遠。
一滴淚,終究是從眼角下滑落,他自嘲地笑道:“我以為,還能多留你幾日。”
而有人渡劫成仙時,天門便會大開,但是此時的天門已經緊閉,即便是有人飛升成仙也進不去,更何況,這三千年能夠做到飛升成仙的也沒有一人。
但是化神不一樣,化神會萬物避讓,自成一條仙路,當雪以年的意識完全屬于自己時,再次面對的就是,滿眼極其不可思議的漫天神明。
扶渟單腳只是輕輕往前一邁,就像是尋常走路一樣,聲音低喃着,“祝馀,這是你成神的路。”
雪以年原本也是驚愣,但是一瞬,她就看見那漫天的神佛的臉色大變,忽然之間,都召喚出了自己的法器。
雪以年僵硬地動了動,半知半解地看向自己的身後——
他,正踏着自己成神的路上走來。
那條仙路之上,一襲華貴的白衣曳在虛空,神祇容顏迤逦,舉手投足間,仍是那般的貴不可言,只是冷白的額角間,隐隐的現出一個魔印。
雪以年看清了,他的額間,原本是一個雪銀色鳳凰印記的,可此刻,卻變成了妖冶的朱砂色。
雪以年後知後覺地意識到了什麽,就在她成神的那一刻起,他也……徹底的堕成了魔。
“天界不需要你!”
扶渟聞聲,只是淺淺地笑了下,話語平和,“可天界,需要一只鳳凰,不是嗎?”
“那也不是你!”
“你已成妖魔,怎敢踏足天界?”
“若你還有一絲善念未泯,就快點滾回下界去,我等便念在曾經的情義上不與你計較。”
雪以年眉頭皺起,轉回身來望向那群神明。
這是……神明該說的話嗎?
“我沒說要回來。”
扶渟站在了雪以年的身邊,微微擡起眼,望向漫天神明,聲音很輕道:“我只是來,還你們一只鳳凰。”
“你給的,天界不稀罕!”執風尊者忽然出手。
雪以年只手臂一擡,順勢帶起的萬丈金光就将那攻勢擋了回去,扶渟唇角一勾,笑了,“不錯。”他還不忘揶揄,“成神後,就是不一樣。”
雪以年心情複雜,曾經可以令她火氣高漲的話,此刻,她笑不出來,也氣不起來。
執風也只是仙籍,直接被上神的金光逼壓跪地,胸腔內也瞬間傳來一陣血腥味兒,嘔的一聲,吐出大口鮮血。
雪山神母眉間冷肅起來,從神位上飛下,瞪向雪以年,“既已化神,就應該遠離魔物,你這是什麽意思?”
雪以年沒看扶渟也沒看神母,但她的眼底卻被金色的火焰覆蓋了,盯了執風好半晌後才淡聲開口,“是他先動手傷人的。”
執風怒不可遏,“他不是人!”
“你就是了?”雪以年輕輕擡起一只手,随之而升起來的,是從執風的腦海裏剝離出來的記憶——
三千年前,執風攔住了鳳凰。
又在迎接蚩牤戰神的接風宴中下藥,蚩牤自稱毀了菡蓮的靈臺,可他呈上去,碎裂開來的靈臺,就在衆神之下複合了,然後魔蓮現世,大批的魔軍湧出,漫天屠戮,蚩牤刀下的仙神無不驚愕,而後執風過來,兩人對視了一下眼色,下一秒,蚩牤便被踢下了天界。
雪以年望向天界上的衆神,現在已經分成了兩派,有一多半則是在神魔大戰中,對自己身邊的仙神下手的。
望着執風的記憶,天界瞬間躁動。
雪山神母冷冷淡淡的從那幻象中收回眼,毫無情緒道:“當年,我們也是被迫,早在那場接風宴之前,我們就已經喝下過神髓引,已經被控制住了神髓。”
她的話音落下時,雪以年又一次的見到漫天神髓浮起的畫面,不是來自執風的記憶裏,而是就在當下,就在眼前——
而剛剛分開的兩派仙神,就在那為數不多的一派仙神裏,也紛紛大為驚恐地望着自己的神髓就那麽不受控制的從自己的身體裏浮出。
“不許動!”
執風跑到雪山神母身邊,命令着那些本欲将神髓收回到自己體內的衆仙們,“擅動者,死,去殺了他們。”
雪以年剛想抵抗,手心就被扶渟握住,他只一笑,不在意地說:“殺戮這種小事,神明怎可染指,我來。”
可,神明怎可染指……
那一身華貴的白衣從上到下,纏滿了魔氣,有那麽一瞬,雪以年都不知,到底是神與神在厮殺,還是神與魔在厮殺,還是魔與魔在厮殺。
現在的天界,早就不複從前。
她手中燃起了一簇璀璨的神力,當這股神力緩緩而出時,雪以年又怔愣住了,是元屠和阿鼻的神力,已經和她的神力融為一體。
而元屠,阿鼻,殺人不存業報,不沾因果。
也就是說,其實現在,不管她殺的是誰,因果報應,都不會報應在她的身上,而她曾經殺戮時累下的孽債,也消散于無,也就是說,此刻,她的身與心,不存半點髒污,還幹幹淨淨的徹底。
雪以年說不清,在自己的身上到底要發生什麽,但是她又好像意識了要發生什麽。
她緩緩地望向扶渟,一滴淚,從她眼底滑落,她緩緩地閉上了眼,雙手合十,環于胸前,磅礴的靈力開始從四面八方湧出,轟然間,天地震顫——
“不可能!”
雪山神母被振倒在地,所有仙神也都狼狽地望了過來。
“正神!”
“她怎麽會有被神祖所認可的正神之力!”
要知道,自那場仙魔大戰後,所有被神祖認可的正神皆已隕落,而活下來的神明,皆因神力消減,心底髒污,早就被剝奪掉正神的神格了,還有一些,就是原本還不夠神格的小仙,所以,他們才那麽迫切的想要得到信仰和供奉。
可雪以年的身邊,卻燃起了另他們渴望而不可及的金光,是被供奉的力量。
她緩緩地睜開眼,冷冷淡淡地望着他們。
向來冷靜的雪山神母,此刻的眼睛都瞪大了,除了難以置信,就是再也拾不起來的體面,“怎麽會有人供奉你?你也配?”
“怎麽就不會呢?”回答她的是扶渟。
一人對抗滿天神明,他的身上已經滿是血污,但他也只是無所謂地擦掉唇邊的血,笑了起來,“她不懼生死,她心系蒼生,她手中的劍,斬的都是該斬之人,怎麽就,不配有人供奉呢?”
“她算什麽?不過就是一顆靈草而已!”
“她算什麽?”扶渟一字一字的重複道,“因為她是,雪凰啊。”
他說得漫不經心,雪以年卻覺心髒一痛。
忽然間,渾身上下,像是有千萬根絲線在相互拉扯,扶渟的手心裏燃起了魔焰,眼睛忽然就紅了起來,笑着看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