竹馬不知羞

第23章 命契

命契

經過方才的争吵，蒼木心懷芥蒂，有意無意地避開和席瓦的接觸。

席瓦這下算是得不償失。

他太了解蒼木，是個敏感的人，自我保護心極強，任何風吹草動都會把他吓回殼子裏。

說好要慢慢來，急不得，到底還是沒忍住。

突然出現的承允，攪亂他所有的計劃。

這麽多年來，這是第一個讓他感到有威脅的人。

蒼木大步大步，走得很快。

席瓦能追上，但是他又會加快腳步，拉開二人之間的差距。

他不想把人逼得太緊，太累，便默默跟在身後。

少年從不缺從頭再來的勇氣。

他不會輕易放棄的。

二人沿着來時的路，原路返回。

到了極寒之地的入口，竟然看見了昏迷不醒的承允，他衣着完整，身上沒有明顯外傷。

“承允！”

蒼木急急忙忙跑過去。

席瓦一點也不意外，他知道，晉松子肯定不會傷害他的朋友。

之所以把人丢在這裏，無非是想給他們倆創造更多獨處的機會。

只是可惜，沒把握住，弄巧成拙。

兩人的關系直接倒退到原點，比這冰天雪地裏還要冷上三分。

席瓦心中的憂愁，無人可說，無人可見。

他看着蒼木關心承允，不敢上前阻攔，生怕一朝不慎，便又是火上澆油。

可是他心裏又實在介意得很。

最後，他想出個折中的辦法。

親自照顧承允。

“師兄，你先別急，我有辦法救他。”

席瓦拿出一顆蓮蓬子放進他口中，又傳送大量靈力給他。

這樣罕見的寶物，真是白白便宜這小子。

承允體溫漸漸回暖。

他仿佛陷入冬眠一般，醒不過來，怎麽叫都沒有反應。

蒼木想了想說道，“許是這裏太冷，我們先帶他出去吧。”

他伸手想去把人攙扶起來。

“我來吧。”席瓦擋在他面前，輕輕松松便将人扛在肩頭上。

“走吧。”

好歹是個身形與他差不多的成年男子，他看上去扛得一點也不費勁，臉不紅心不跳的。

蒼木目瞪口呆，驚嘆道，“你可真是力大無窮。”

席瓦沖他眨了眨眼，嘴角上揚，勾起一抹不懷好意的笑，戲谑道，“你也想試試嗎？”

“不不不，我不想。”蒼木雙手拒絕。

他扛着承允就像是扛着一塊木頭。

回去的路上，人醒了。

他的頭朝下，一晃一晃的，肚子硌在堅硬的肩膀上，随着走路的颠簸，五髒六腑都好像移位了似的，頭暈眼花，胃裏直冒酸水。

“放我……下來……”他虛弱地出聲道。

席瓦一松手，他便摔在地上，扶着腰站起身，連滾帶爬地跑到一棵樹後面，哇哇大吐。

“承允，你沒事吧？”

蒼木見狀，想過去幫忙。

“別過來！”他伸出一只手阻止，不想讓人看到自己這樣狼狽。

蒼木停下腳步，在原地等他。

好半天，他才臉色蒼白地走出來，腳步虛浮，眼冒金星，走得跌跌撞撞。

蒼木跑過去扶他。

席瓦長腿一跨，先他一步，将肩膀借給承允靠，滿臉都寫着不情願。

蒼木無奈。

他伸手去扯承允的衣裳。

兩個人同時出聲，“你要做什麽？”

承允像個黃花大閨女一樣，緊緊抓着自己的領口。

席瓦則是一臉警惕。

蒼木無語，沖他們翻了個白眼。

“我看看他脖子上的傷口，緊張什麽？”

心懷不軌的兩人對視一眼。

蒼木一邊檢查，一邊嘀嘀咕咕道，“我又不吃人，怕什麽？扭扭捏捏，像個小女娘。”

确定沒有事後，他才放下心來。

“那老者真奇怪，把我們都抓去，卻又不傷害我們，難不成只是為了戲弄我嗎？”

承允擡了擡手，不敢多說話。

胃裏翻江倒海，感覺一張嘴便會吐出來。

席瓦心虛，也不敢吭聲。

只有蒼木一個人在認真分析。

有承允在，不再是二人獨處，他覺得自在很多，面對席瓦時，沒那麽尴尬。

他問席瓦，“你手裏的蓮蓬子是哪裏來的？”

“還沒暈過去的時候，在池塘裏随手摘的。”

“那裏面處處都是寶貝，我想着，說不定能用得上。”

“沒想到當真派上了用場。”

蒼木點頭，“你真得好聰明呀！我怎麽沒想到？”

他甚至覺得有些惋惜。

“好不容易上去一趟，差點搭上小命，結果還什麽都沒帶走。”

“糟了！沒拿仙鶴血！”

蒼木恍然驚覺，他們竟忘了此行的目的。

最重要的事沒辦成，白跑一趟。

“我拿了。”席瓦漫不經心地從懷裏掏出裝着仙鶴血的小瓶子。

蒼木驚訝地瞪大雙眼。

“你是怎麽拿到的。”

“趁亂偷的。”

“席瓦，你也太厲害了！這世上還有你辦不到的事嗎？”

一瞬間，他在蒼木心裏的形象拔高了幾個度，好感度蹭蹭往上漲。

蒼木一臉不好意思地說道，“謝謝你，好席瓦，沒有你，我可怎麽活呀。”

“我不該對你說那些重話的，你幫了我這麽大忙，給你背一輩子鍋都願意。”

他視若珍寶地捧着那個白色小瓶子。

席瓦哭笑不得，看上去雲淡風輕，面不改色，背地裏，從脖子到耳朵根都是紅的。

“不必謝我，救島主，是每個星雲島弟子的責任。”

他一本正經地說道。

旁邊暈頭轉向的承允根本聽不懂他們在說什麽，完全插不進話。

他也不想說話。

回到萬丈山，他們又有新的難題。

席瓦上不去山。

承允虛弱得路都走不穩，他們忘記了半妖族長的叮囑，一同扶着他，往前多走了幾步。

席瓦以為，只要不踏入萬丈宮的地界，便不會出事。

可沒想到，正是這多走的幾步，惹出了禍端。

萬元對妖已經是恨之入骨的地步。

他們的弟子在山腳下放了塊巨大的驗妖石，一旦有妖經過，便會觸發陣法将其困住。

席瓦不小心中了計。

一走進去便被無數枚滅魂釘封住靈脈。

“唔！”

他瞬間倒地不起，被打回原形，現出真身，撕心裂肺的疼痛讓他蜷縮成一團。

“席瓦！席瓦！”

蒼木一下子撲過去。

不管他如何用力地拍打和呼喚，隔着結界，摸也摸不到，聽也聽不見。

山上，正有許多弟子聞訊趕來。

不可以。

如若落到他們手上，席瓦肯定會沒命的。

他絕不能讓他們帶走席瓦。

蒼木覺得，自己的大腦從沒有一刻像現在這般清明。

來的人太多了。

縱使寡不敵衆，他也要拼盡全力一試。

承允在一旁吐得昏天黑地，大抵是指望不上的。

蒼木咬咬牙，提起自己的佩劍，擋在千軍萬馬之前。

他念了個口訣，對結界布下障眼法，讓他們看不見裏面困住的究竟是只什麽妖？

不管了，能擋多久算多久。

他扭頭對承允說了句，“你吐好了便速來幫忙。”

承允也不知道聽沒聽見，眼前發黑，耳邊嗡嗡作響。

這後遺症也太難受了些。

晉松子雖然對席瓦出手是假的，但對他可沒有手下留情。

把他扔出來的時候，只幫忙治了外傷，內傷是一點沒管。

他會覺得內裏難受，約莫是被荷葉捆出的內傷。

蒼木也不傻，他還有求于萬元，不能和他們撕破臉，便将袖子切下來一塊，遮住臉。

說他自欺欺人也好，眼下也沒有更好的法子。

他還抽空給承允也遮了遮。

萬丈山的弟子們實力高強，出手狠辣，招招殺招，沖着取人性命來的。

蒼木卻處處手下留情，不想傷人，自然而然會落于下風。

承允見狀，也沖上去幫忙。

雙拳難敵四手，他們畢竟只有兩個人，打不過對方人山人海的戰術。

不一會兒，蒼木率先體力不支。

他靠着一棵樹，氣息紊亂，有些控制不住體內亂竄的靈力。

這幾天，接二連三的奔波，沒有好好休息，讓他已經疲于應付。

然而，他只松懈了一瞬間，便被人趁機偷襲。

那人從背後給了他一劍。

還好他立馬閃身躲開，避得及時，沒有刺中要害。

“蒼木，你怎麽樣？”

承允一邊揮扇擋攻勢，一邊抱着他後退。

“他們太多人了，我們不是對手，不然我們先走吧，後面再想辦法回來救席瓦。”

“絕對不可以。”蒼木一口拒絕。

“我不可以留他一個人在這裏。”

他在幻境裏，看到過母親是怎樣被他們折磨的，生不如死。

人尚且如此，何況是妖？

席瓦對他而言，太重要了，絕對不可以丢下。

他推開承允，咬牙堅持，負隅頑抗。

身上的傷越來越多。

不可以倒下，席瓦會沒命的。

這樣一個信念，一直支撐着他，一次次被打倒，又頑強不屈地站起來。

看見有人試圖破壞結界外的障眼法，他立馬沖上去，揮劍阻擋。

“滾開！”

“唔……”

他被大力擊飛，後背撞在一根樹幹上，火辣辣得疼，站都站不起來。

承允着急，想過去幫他，結果自己這邊也抽不開身。

他不明白，蒼木這是何苦呢？

“再這樣下去，你會沒命的！”

蒼木聽見他的聲音，用劍撐在地上，還要嘗試着站起來。

圍在他身邊的萬丈山弟子們都有些驚訝。

有人不解道，“你既是仙門中人，為何要與一只妖為伍？這般死死護着他，不惜搭上自己的性命，值得嗎？”

“妖都是冷血無情，自私自利的，他們根本不會記得你的好，只會利用你。”

蒼木吐了好多血，滿嘴血腥味，他幾乎以為自己要吐血而亡。

“你們不會懂的，真正冷血無情的人，比妖還要可怕千倍萬倍……”

他說完這句話便一直在咳血。

弟子們沒想着殺了他，打算先把他帶回去，請示長門和長老們該如何處置。

今日下山的主要目的，是這結界裏被困住的妖。

驗妖石傳出的動靜不小，想必是捉到了個大家夥。

也是因為這個原因，派出了全部的弟子。

他們每個人都很興奮。

蒼木再也站不起來，只能眼睜睜看着，他們走向席瓦，離得越來越近。

他們打開結界，看見是冰蛟，發出大聲的歡呼，而後将長劍用力紮進蛟龍的身體裏面。

無數把劍插在他身體上，托舉着他走，他該有多疼呀。

蒼木感到窒息和絕望，無法呼吸。

“不可以……”

他憤怒又絕望，無能為力。

這是，腦海裏忽然想起一個熟悉的聲音。

“你是不是很恨他們？想不想要更強大的力量，殺光他們？”

“看着他們殺死你最在意的人，這種感覺不好受吧？”

“我當年便是經歷過這些，所以非常能和你感同身受。”

“但你不一樣，你還有機會，可以救下他，可以殺了這些讨厭的蟲子！”

是在幻境和水底聽到的那個聲音。

那人不停地在他耳邊蠱惑。

明知道是陷阱，可是，他的話實在太有誘惑力，讓人無法拒絕。

他從來沒有像現在這一刻，如此渴望力量。

只有強大，才能保護所愛之人。

那一瞬間，他腦海裏想到的，竟然是席瓦問他的那句。

“你對我，真的只是師兄弟情嗎？”

他的答案變得不再那麽肯定。

無法描述這是種什麽感覺，他寧願自己死，也不希望席瓦死。

那人問他，“你想要力量嗎？我可以給你。”

蒼木眸子的顏色變得越來越深，瞳孔一片漆黑，不見眼白。

他說，“想。”

那人很滿意。

“和我簽訂命契，放我出來，我便可以給你無上強大的力量。”

“你不僅可以殺光這裏所有人，還可以成為天底下最厲害的人。”

“沒有人再敢欺負你愛的人。”

蒼木緩緩閉上眼。

“我答應你……”

那人大笑起來，笑聲響徹雲霄，驚動樹上的鳥兒，紛紛飛走。

“把你的身體交給我吧，接受我的力量，成為世間強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