竹馬不知羞

第22章 試探

試探

晉松子并沒有如何為難席瓦，若他不願意，完全可以掙脫束縛。

他心裏也想知道自己是不是單相思。

順從地躺下，閉上雙眼，耳邊是潺潺的流水聲，讓人躁動不安的心情漸漸平靜下來。

“蒼木，你不要讓我失望……”

晉松子操控托着蒼木的荷葉移到岸邊。

他臉上的傷已經全部愈合，完好無損，肌膚細膩光滑，妥妥的小美人一個。

晉松子看着他，感嘆道，“席瓦這孩子真是好眼光，只是可惜……”

他後面半句的喃喃自語，聲音太小，席瓦沒聽見。

晉松子說的是句不詳預言。

蒼木身份特殊，二人注定情途坎坷，必然會歷經千難萬阻。

“相愛莫辜負。”

活了這麽多年，最見不得有情人分離。

他将荷葉的露珠收起，灑在蒼木臉上。

後者悠悠醒轉，看見個白胡子老頭，還以為自己在做夢，夢見了大長老。

他揉了揉眼睛，仔細一看，不太對勁，這人是不認識的，連忙一骨碌爬起來。

荷葉穩穩當當的，晃都沒晃一下。

蒼木看了看自己身處的環境，四面都是水，深不見底，一不小心便會掉下去。

他緊張兮兮地問道，“你是誰？”

“哼！”

晉松子換了副截然不同的面孔，和與席瓦說話時，判若兩人，壓力感十足。

“你們闖入我的地盤，還問我是誰？”

蒼木一驚，連忙自報家門，“在下星雲島弟子蒼木，無意打擾仙翁，請您見諒。”

“星雲島。”晉松子道，“原來是羽靈的弟子。”

“仙翁認識我們祖師嗎？”

蒼木想着，攀點關系好辦事。

晉松子笑而不答。

他說，“我不是什麽仙翁，我是妖，你們知道的。”

蒼木笑容僵在臉上。

這人身上全無妖氣，青衣廣袖，仙風道骨，怎麽看都不像是一只妖。

他還是改不掉以貌取人的壞毛病。

這幾天見到的妖，比他過去十幾年見的加起來都多。

他對于這個世界的認知已經裂開了。

“那我叫你妖翁？”蒼木糾結了半天，試探性地開口道。

晉松子只是看着他不說話。

“好吧，不太好聽。”他讪讪地笑了笑。

晉松子将他抓過來，丢在地上。

“承允！席瓦！”

巨大的荷葉從水底升起，葉片收攏，将躺在上面的承允和席瓦二人裹住，越來越緊。

他們呼吸不暢，臉色變得青紫。

蒼木大驚失色，顧不得濕透的全身，爬起來便想去救人，卻被晉松子輕易擋了回去。

“前輩，您這是做什麽？！”

“他們是我的朋友，我們只是想向你讨個東西去救人，沒有惡意的。”

晉松子一點情面也不給，“你們擅闖極寒之地，擾我清修，罪無可恕。”

他不停地收緊荷葉。

承允和蒼木臉上的神情越發痛苦。

“住手！”蒼木着急道，“你快停下！”

他沖上去拉晉松子的胳膊。

螳臂當車，不自量力。

他怎麽可能是晉松子的對手呢？

二人之間修為差距不是一星半點。

快把人逼哭時，晉松子淡淡開口道，“看在你祖師羽靈的面子上，我給你一個機會。”

“你可以帶一個走，另外那個，留下來給我做花肥。”

“不行！”

蒼木一口回絕，“我們是一起來的，必須要一起回去，一個都不能少。”

晉松子冷聲道，“我勸你不要敬酒不吃吃罰酒，我的耐心是有限的。”

“要麽帶走一個，要麽全部留下做我荷花的養料。”

他還故意吓唬蒼木。

“你一點也不好奇，我的荷葉為什麽長得這樣好嗎？”

“每年不自量力，闖入極寒之地的人那麽多，人血可是最上乘的補品。”

“你看，今年的花開得多好呀。”

蒼木被他吓得起了一身雞皮疙瘩。

“別說了……”

在他猶豫不決的時候，一根藤蔓悄無聲息地纏上承允和席瓦的脖子。

藤蔓上有密密麻麻的花刺，尖銳而細長。

“唔……”

花刺深深紮進他們脆弱的脖頸，鮮血如注，血流不止。

青黑色的藤蔓瞬間被染成刺目的紅色，荷葉抖擻着葉子，猶如在大口大口貪婪地吮吸。

池子裏的水散發出濃郁的血腥味。

兩人發出痛苦的嗚咽。

蒼木驚呆了，見他真的動手，慌了神。

“不要！不要！你停下，我選！”

在這種時候，他只能救一個算一個。

“那好，”晉松子并沒有停下手上的動作，雲淡風輕地問道，“你選誰？”

“你只有一個機會。”

一句話便決定一個人的生死，對蒼木而言，太過殘忍。

兩個人都是他最重要的朋友。

他陷入糾結和痛苦之中。

“再不選，他們倆可就都沒命了。”

“席瓦！”

蒼木閉着眼，大聲喊道，“我選席瓦，你別傷害他。”

他說出這個名字時，晉松子臉上閃過一抹不易察覺的笑。

看來席瓦并不是一廂情願。

困在大荷葉中的席瓦，其實并沒有失去意識，也沒有感受到痛苦。

聞言，他放下了心裏的大石頭。

蒼木對承允雖有些不同，但終究比不上他。

晉松子是個守信用的，一揮手，松開席瓦。

蒼木連忙飛身上前接住他。

好不容易能靠近，他想趁此機會，将旁邊的承允也一并救下來。

然而，一陣大風吹來，把他倆送走。

“承允！”

最後之際，蒼木還在聲嘶力竭喊他。

一陣地轉天旋，兩人便已經到了外面，又是極寒之地，入骨的寒冷。

席瓦醒來，看見手邊有一小包蓮蓬子。

這是晉松子給他的。

沒有這個東西，他們熬不過寒冷，走不出這裏。

一旁的蒼木昏迷不醒，手腳冰冷。

席瓦連忙把他抱進懷裏，将蓮蓬子喂進他嘴裏。

好在這東西入口即化，絕非凡品。

蒼木的臉色肉眼可見地變得紅潤，嗆咳兩聲後蘇醒過來。

“不要！不要！”

他仿佛是從噩夢中驚醒，不覺得冷，卻是一身汗。

“師兄，沒事了。”席瓦緊緊握住他的手，将他攬在懷裏，撫了撫後背。

“席瓦？”

蒼木漸漸平靜下來，扭頭看向他。

“你脖子沒事吧？”

他忽然想起那個血淋淋的畫面，心有餘悸，上手去扒席瓦的領口。

完好無損，什麽傷口也沒有。

他疑惑不解道，“怎麽會這樣？是我的錯覺嗎？”

“席瓦，你沒有受傷嗎？”

席瓦點頭，“我什麽都不記得。”

蒼木不疑有他。

在對方的視角裏，他确實是一直昏迷不醒的。

他沒有将自己與晉松子相識的事告之。

“席瓦，承允還在那人手上！”

蒼木來不及松口氣，一顆心高高提起。

他很內疚和自責，忍不住淚流滿面，低聲嗚咽，哽咽着說道，“是我害了他。”

席瓦摟着他，柔聲安慰道，“不怪你，無需自責。”

蒼木哭着說道，“怎麽能不怪我，如果我選擇他，他就不會死。”

他哭得幾乎有些崩潰，上氣不接下氣。

“那個人非要我二選一……我本來能救他的……可是我沒有……那人真的會殺他……”

席瓦沉默，一低頭，看見他無意識緊緊抓着自己的雙手在不自覺用力。

心底有個地方空落落的。

他輕聲開口道，“你救他，我就會死。”

蒼木愣愣地看着他，眼淚還挂在眼角。

“他死了，你就這麽難過嗎？”席瓦黯然神傷，掩飾不住語氣裏的難過和失落。

“你是不是後悔救我？該救他的對嗎？”

“我沒有，”蒼木忘了哭，辯解道，“我只是覺得，不管怎麽說他都是我們的朋友。”

“我無法眼睜睜看着他因我而死。”

“不是！他不是因你而死的，沒有你，他一樣會死，甚至，連我也逃不過。”

“我和你是從小一起長大的交情，而他和你不過是相識幾天。”

“島主也是因為他，才身受重傷，昏迷不醒。”

席瓦冷聲道，“你沒錯，你做了最正确的選擇，人各有命，被抛棄便是他的宿命。”

他氣急了，口不擇言，說出來便後悔了。

他确實讨厭承允，總是占據蒼木的時間和精力，但也沒到想讓他去死的地步。

男人在吃飛醋的時候是沒有理智可言的。

可是蒼木卻聽了進去。

“席瓦，你怎麽可以這麽說？！”蒼木難以置信地看着他，說話聲音在抖。

“父親的傷勢是我害的，承允反而一直都在幫我們，你怎麽可以怪在他頭上？”

席瓦本就對承允諸多不滿，此時聽見蒼木百般維護他，更是怒火中燒，毫無理智可言。

“難道我說的不對嗎？他突然出現的這幾天，如何比得上我和你之間十幾年的情誼？”

“你會為了救他而放棄我嗎？”

他在意的，是蒼木在做出選擇時的那一點猶豫，沒有堅定不移地把他當成首選。

蒼木怒斥，“你何時變得這般冷血無情？”

記憶裏的師弟心地善良，心系蒼生，不是這個樣子的。

“你別這樣，讓我覺得好陌生，我要不認識你了。”

席瓦偏還嘴硬，“我從來都是這樣，只是為了讨你喜歡，才逼着自己去改變的。”

蒼木簡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雙眸濕潤，臉上還挂着未幹的淚痕，輕聲問道，“是我的錯嗎？”

“是我讓你變成自己不喜歡的樣子嗎？”

他又哭又笑，淚眼婆娑的樣子，讓席瓦的心揪着疼。

“我不是這個意思……”

面對他的诘問，席瓦不知所措，想去拉他的手，卻被他躲開。

蒼木真的很生氣。

“以後請你做自己，不必讨我喜歡，這口鍋太重，我背不起，也不想背。”

“師兄，對不起！我沒有怪你的意思！”

席瓦失了冷靜，直接在他面前跪下，狠狠地扇了自己一巴掌。

很清脆的一聲響。

他還要再打，蒼木連忙拉住他，“你這是做什麽？”

“你別生我氣，我知道錯了，不該說些亂七八糟的話，惹得你不開心，我真該死。”

“那都不是我的真心話，你別當真。”

他急急忙忙解釋道，“我就是嫉妒你對承允太好了，昏了頭，才說些有的沒的。”

“你別生我氣，別不理我。”

他拉起蒼木的手貼在臉上，“你若是覺得不解氣，便打我，罵我，我絕無半句怨言。”

蒼木居高臨下地看着他。

他仰着頭，滿眼受傷的神色，眼尾紅紅的，像是受了委屈的小狗。

“我發誓，從沒怪過你，無論做什麽都是我心甘情願的，甘之如饴。”

蒼木到底還是心軟了，輕嘆了口氣。

“地上涼，你起來吧。”

席瓦小心翼翼地拉住他的手，“師兄，那你還生我氣嗎？”

蒼木輕哼，“我是那麽小氣的人嗎？”

“我只是很讨厭別人甩鍋給我。”

“是我的責任，我決不推卸，不是我的問題，我也不會承認。”

席瓦連連點頭。

“師兄教訓的是，我必銘記于心。”

蒼木像大長老一樣，語重心長道，“你記着，傷人的話一定要三思而行。”

“還有，”他頓了頓，說道，“你無需和承允比，你們一個是我最好的朋友，一個是我至親的師弟，對我而言，都是無法割舍的。”

席瓦苦笑，喃喃道，“只是朋友嗎？”

他進一步問道，“師兄，你真的不明白我對你的心意嗎？”

這麽多年的付出到底算什麽？

蒼木皺了皺眉。

他後退一步，拉開兩人之間的距離。

“席瓦，我永遠是你的師兄，你不要再說這種奇怪的話。”

席瓦苦笑着搖了搖頭。

晉松子的試探，只能證明，在蒼木心裏他比承允更重要，并不能代表什麽。

“好，你不想聽，那我便不說，等你想聽的時候，我再告訴你。”

“我不會想聽的。”

蒼木甩開他的手，輕聲道，“這裏不是說話的地方，我們先出去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