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章
第 8 章
“你要記住,不要愛上除自己以外的人。他們都不值得。”
在他很小的時候,母親在離開外公家之前,摸着他的頭說了一些他無法理解的話。
母親的叮囑就像魔咒一樣伴随着他。等到他明白那些語法句式和晦澀名詞代表什麽意思,他像母親所期望的那樣,對任何人都不抱有名為“愛”的情感。
然而就在那個夏天,這個咒語被他自己打破了。
高二升高三的那個暑假,備考生要提前一個月開學。八月的校園裏除了他們這些準高三學生,還有一小部分提前來學校熟悉的準高一新生們。
那天因為校刊雜志社要在九月開學前搬到新的活動室,所以剛結束摸底考的任啓秋閑着沒事做就自告奮勇去幫忙。
他推開社團活動室的門,因為兩個多月無人問津,堆滿雜物的房間裏被風刮起了一陣塵霧。
他見是因為活動室的窗戶沒關,便走過去關窗,可這一過去又把他吓了一跳。
窗下的牆角裏坐着個男生,一聲不吭地和他大眼瞪小眼。
男生懷裏抱了個畫板,盤腿坐在櫃子和牆中間。窗簾後的陽光混着煙塵照在他身上,驚豔得像是不存在的神明。
任啓秋第一眼以為是個弱不禁風的漂亮美人。
但仔細一看又發現也不是那麽一回事兒。
男生留着不符合學校要求的偏分狼尾,校服也不好好穿,領口僅有的兩粒扣子全都打開了,就連腳上穿得也是左右腳顏色不一樣的限量籃球鞋。
任啓秋還沒打量多久,那張漂亮臉蛋立馬從錯愕轉變得又拽又酷,耳朵上打着的耳釘在光裏閃閃發亮,看上去一副很不好惹的樣子。
等他再站起來,一下子就直接和任啓秋肩對肩,沒比他矮多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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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借過。”
男生站在他面前,很不客氣地說道。
任啓秋直盯着他,也不挪開:“你也是來幫忙搬東西的?”
“哈?”男生挑起眉,不解之中又帶着些不爽。
“今天要把這些都搬到新的活動室。”任啓秋指着邊上的雜物,“我一個人搬不完那麽多,一起吧。”
“為什麽我要……”男生被他搞得無語,正想回絕卻見他搬起一個箱子準備遞給自己。
“嗯?”任啓秋見他半天不動手,便從箱子後面探出頭看過去。
“算了。”男生接過了他手上的箱子,“搬到哪裏去?”
任啓秋轉身又搬起一個紙箱:“隔壁思明樓。”
男生看着他:“怎麽走?”
任啓秋愣了一下:“你不認路?”
男生頓時變得無奈:“我今天剛來。”
“新生?”任啓秋有些納悶,現在新生還沒開學就能報社團了?
男生沒理會他,只是抱着箱子走到門口:“走吧,你帶路。”
之後,任啓秋就把他帶到新的活動室去。而到了那裏,遇到正在打掃的社團成員,他才知道他把一個單純蹲在那裏畫畫的高一新生給拉過來了。
但是男生沒說什麽,只是依然會跟他回去搬東西。
來回搬了幾趟後,任啓秋也知道男生名字叫淩千盛,是個藝術特長生。而他今天會來學校,也是因為要過來熟悉美術教室。不過他來得早,美術教室沒開門,這才會進到隔壁的舊活動室裏。
“抱歉,都怪我看你覺得眼熟就以為你也是雜志社的。”任啓秋讪笑着,心裏正為自己的莽撞而自罰一杯。
“無所謂。”淩千盛拿起畫板,準備去隔壁已經開門的美術教室,“反正也閑着。”
在他即将離開的時候,任啓秋又突然喊住他:“有興趣加入雜志社嗎?”
淩千盛問道:“有什麽好處嗎?”
“我們缺個美術編輯,也不會限制你畫什麽。而且,有我帶你飛。”任啓秋最後半句話是實在想不出什麽,抖了個機靈而已。
淩千盛點點頭:“可以。”
于是,淩千盛加入了校刊雜志社,而任啓秋也履行他的承諾,在繁忙的學業中也不忘抽空擔任淩千盛的帶教前輩。
不過淩千盛不怎麽參與社團活動,一有什麽事,任啓秋都會跑到美術教室去找他。
剛開始只是讓他有空幫忙設計新刊封面,等多來了幾次後,任啓秋就直接坐他身邊不走了。
前幾次來的時候,任啓秋沒看出畫架上的畫是什麽,等到框架漸漸成型,他就着迷了。
本來只是以為淩千盛空有一身好看皮囊,可是沒想到連才華也橫溢。上帝從沒有給他關上哪扇窗啊。
“這是什麽?”他指着畫布一角那潦草幾筆的幾何圖形,也不敢碰得多近,生怕弄髒畫布。
“你覺得是什麽?”淩千盛反而把問題抛回給他。
“水車?就是在田裏會看到的那種。”任啓秋想了想,比劃給他看。
“那就是這個吧。”淩千盛順勢在那邊做了個标記,似乎在提示自己要在那裏畫個水車。
任啓秋笑了:“你這麽随便的嗎?”
“沒有。學長的意見也很重要啊。”淩千盛嘴角勾起淺淺的笑意。
“是嗎?”任啓秋摸了摸鼻子,視線從他身上挪開,“那你這次是在畫什麽?”
“奧德賽之桃花源記。”
任啓秋愣了一下,随即又笑了:“可以啊你,來講講?”
“嗯……奧德修斯在戰争結束之後,乘舟漂流向東方……”
任啓秋本來只是好奇他怎麽把東西方兩種題材碰撞在一起,可是他越聽越走神,全身心都集中在講故事的人身上。
也許是那天下午美術教室的窗戶忘了關,風吹動窗簾,陽光從簾子後面乍洩,在他臉上暈染出毛茸茸又柔和的光暈。
也許是當時風輕撫他額前的碎發,長長睫毛上掉落細碎陽光,一點一點在他側臉跳動,從挺立的鼻尖跳到嘴角那抹淺笑,最後跳進身邊緊盯他的那雙眼睛裏。
他竟然因此感到心動。
任啓秋也忘記了那天是怎麽走出美術教室的,腦海裏的側顏一直揮之不去。
他也說不出那是什麽感覺,查閱了很多資料,看了很多本書,最後把那些案例對象都換成了他和淩千盛。
他想起了母親的話。可是他第一次喜歡一個人勝過愛自己。
那時候,身邊沒有一個Alpha說過喜歡同性Alpha。他也不知道可不可以喜歡同性Alpha。最終只能把這份心意暗藏于心。
後來,發生了一件事。
他的朋友被Omega同學指控在發情期襲擊了他,任啓秋便陪他去看了一夜的監控,但是卻看見那個Omega在陷入熱度前,曾和淩千盛有過接觸。
本來沒人在乎Omega在發情之前發生的事,但是他的朋友卻為了轉移注意力,把矛頭扔給了同為Alpha的淩千盛。
一時之間,淩千盛在美術教室的清靜都被打擾了。
在陪淩千盛從校長辦公室回來後,任啓秋看見美術教室裏的一片狼藉,立刻擋在淩千盛前面。
任啓秋提議道:“要不去天臺吧?我上次看到好像沒鎖。”
“沒事。”淩千盛越過他往教室裏走,“反正也要收拾的,不是嗎?”
肆意張揚的少年站在一片廢墟之中沖他笑起來。陽光鋪滿他的後背,風吹起他的頭發和衣擺,一副無所畏懼的樣子。
任啓秋回過神,帶着怦怦的心走過去:“行,收拾吧。”
就在他正惋惜那幾幅好看的畫被劃得亂七八糟的時候,教室外面又傳來一陣騷動。
任啓秋趕忙探出頭看了一眼,然後慌張地返回來拉着淩千盛跑路。
可他們一逃出美術教室,在過道上鬧事的學生就立馬追來。情急之下,他只能把淩千盛推進隔壁成為倉庫的舊活動教室裏。
任啓秋眼疾手快地反鎖上門,回頭去找淩千盛的時候才發現房間裏堆滿了雜物,只有門後一點空間剛好能容納兩個體格高大的Alpha站立。
“嘭!嘭!”
“知道你在裏面!快出來!”
“做什麽縮頭王八啊!”
……
鬧事學生在門外用力踹門,哐哐的砸門聲震得他們無法靠近門後,只能一個勁兒地往後退,最後退得緊挨在一起。
“沒事,不用擔心。你只是路過那裏,對吧?”
“嗯。”
因為空間狹小,他們兩個緊貼在一起。任啓秋順勢将雙手往前抵在箱子上,把瘦削的少年圈在自己的懷裏。
也許只是給予安慰。也許只是滿足他的私心。
不過讓他沒想到的是,在連續幾天被盤問的高壓下,少年在他的庇護下睡着了。
任啓秋看着那雙緊閉的雙眼,長長睫毛下是一片青黑。
比起心疼,更多的是密閉倉庫裏過多灰塵引發的缺氧反應,缺氧又讓腦袋發暈,腦袋一發暈就容易鬼迷心竅。
他屏住呼吸,顫抖着将自己的雙唇覆蓋在他的嘴角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