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4章 章
第 54 章
譚恕予在床上磨蹭了好久,終于起來。他像前幾天一樣,先跑去書房,然後跟舒梅夫人一起吃飯,不過,“姐姐,你見到我家小雪了嗎?”
“天剛亮她就出去了,說是回一趟嘉越城。怎麽,她沒有跟你說嗎?”
譚恕予搖搖頭,捏着筷子,好一會兒一動不動。
“小魚,怎麽了,不合胃口嗎?”舒梅夫人關切地問道。
“啊?沒,沒有。可能是昨天吃多了吧。”
*
雪鹀策馬狂奔,趕到嘉越城,在府衙找到樓遇川和元圓圓說了些事情,然後又馬不停蹄地朝鴻鹄山莊奔去。等她回到鴻鹄山莊,已經是半夜了。快速洗漱完畢,帶着一身潮氣推開了譚恕予的卧房。
譚恕予躺在床上,呼吸平穩,已然睡熟。
雪鹀靠着床沿坐下,下巴枕在胳膊上,就這樣看着譚恕予,疲憊像海浪一樣席卷而來,她不再抗拒,随波逐流,慢慢閉上了眼睛。
突然,她感覺身體一輕,下意識掙紮了一下,嘴裏念着“小魚”。她想睜開眼睛看看,但是眼皮沉重如山,腦子也一片模糊。
直到耳邊傳來熟悉又溫柔的聲音:“我在,睡吧。”她才又放松下來,将身心都浸入到溫和的黑暗中。
*
晚風吹拂樹梢,沙沙作響。嘉越城府衙檔案室內燈火通明。
“遇川,這鄭捕頭真是夠爽快,一下子把案件資料全都拿出來了,包括那群劫匪的信息,只是可惜了,沒有抓到他們。”元圓圓從一摞厚厚的卷宗裏擡起頭,“你對這個鄭捕頭了解多少?”
樓遇川給她添了杯溫水,“我聽說,鄭捕頭年幼失怙,憑着勤奮好學、勇猛精進,一步一步做到捕頭的位置,很是難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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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嗯,确實厲害。不過,他送來的這些資料,大多數都只有指向性,說鴻鹄山莊在賣含有寒食散的藥物。最近莳花小築發生了幾起意外,抓到了那個錢老三,算是一個具體的證據了,可惜錢老三一死,現在只有口供了。”元圓圓說。
“說到這個,我們明天去找找那個看守錢老三的獄卒。”
元圓圓點點頭,“哪怕是之前服用藥物過量,發作也需要時間,他死得也太巧了點。”
“确是個疑點。之前恕予就已經查到了一些關于寒食散的信息,此次他意外被劫走,還住進了鴻鹄山莊,這幕後之人的意圖,已經很明顯了。”樓遇川轉頭,看到了桌上的油紙包,“今天雪鹀姑娘送來的這些東西,我倒是覺得可以利用一下鴻鹄山莊,抓到兇犯。”
“遇川,你是不是打算放鴻鹄山莊一馬?”
“他們雖然有過錯,但也情有可原。可以給他們個将功補過的機會,至于怎麽選擇,還是在于他們自己。”
“說起來,這個雪鹀姑娘真真是冰雪聰明,很快就發現了關鍵人物。不過,我很好奇,到底是如何發現的呢?”元圓圓皺着眉,想起今天雪鹀匆匆趕來,又匆匆趕回去的情景,很多細節沒有來得及說明。
樓遇川看她皺起眉頭,遂伸出手撫着她的手背,安慰道:“不着急,我們還會再去一趟的。”
元圓圓低頭看着他的手,“樓大人。”
“嗯?”
“這裏是府衙。”
“沒錯。”
“你這樣,我可以随時報官的。”
樓遇川輕笑一聲,收回手,站起身,敞開懷抱,“來,抱吧。”
一陣風吹過,元圓圓逃出了檔案庫。
*
感受到陽光照在身上,一陣溫暖明亮。雪鹀慢慢睜開眼睛,昨晚睡得很舒服,她已經好多天沒有睡得這麽踏實了。
對了,小魚!
雪鹀瞬間清醒,發現自己躺在譚恕予的床上,而譚恕予,就坐在床邊的腳踏上,枕着胳膊閉着眼,就像她之前那樣。
譚恕予似乎被驚醒了,手指動了動,慢慢擡起頭來,看着雪鹀,緩緩扯開一個比晨曦還要清白明朗的笑容,雪鹀有種想要流淚的沖動。
“小雪,無……”
“你叫我什麽?”雪鹀的心髒似乎被捏緊了一般。
“嗯?我叫你小雪啊!”
“哦。”雪鹀的眼神暗下來。
“我就是想說,無論你去哪裏,能不能跟我說一聲啊,我會擔心你的嘛!”譚恕予委屈巴巴地控訴着她昨天的不告而別。
雪鹀的心又開始規律地跳動起來,她抱歉地笑笑,“對不住,昨天突然有急事,看你還在睡着,就沒有跟你說。”
“那你今天要去做什麽?可不可以帶上我?”譚恕予抓着被角,可憐兮兮地看着雪鹀。
雪鹀從來抗拒不了這個樣子的他。但是一想到他都不記得自己了,心裏還有點兒別扭,只好假裝有點兒為難,停頓了好一會兒,才道:“再說吧。”
*
書房內,舒梅夫人正在聽着洪百州彙報上個月的賬目。雖然洪百州已經接手了莊內全部事宜,但是很多事情還不熟練,仍然會經常來請教舒梅夫人。
“百州,你能做到這樣,已經是很好了,慢慢來。”舒梅夫人柔聲說道。
“母親教得好。”洪百州低頭一笑。
“是你自己用功的成果。我做得還不夠好,有些事情也是心有餘而力不足,只期望着能将自己的經驗傳授給你,也算是不辜負你父親對我的知遇之恩。”
“母親過謙了。父親生病後,一直是您在打點莊內上下。孩兒只希望盡快學得本事,為您分憂。”
“哎,人老多情,我還是想多說一句,你別怪我唠叨。”
“孩兒不敢,母親請說。”
“我知你是個心實的好孩子,只是,跟有些人打交道,還是得多留個心眼兒。可以多結交一些像譚公子、樓大人那樣的人,對你、對山莊,都是有益處的。”
“孩兒知道了。”
“還有,你妹妹百溪,她……”
“嘟嘟嘟”敲門聲響起,舒梅夫人和洪百州都向門口望去。
“母親!”洪百溪在外面喚道。
“進來吧百溪!”
洪百溪推開門,看到洪百州也在,不情不願地叫了聲“大哥。”
“小妹,幾天沒見,你看起來臉色很差。發生什麽事了?”洪百州皺着眉。
洪百溪低下頭,弱弱地說:“沒什麽。我來找母親聊聊天。”
“哦,好。”洪百州對着舒梅夫人躬身道:“那我先走了。”
舒梅夫人從椅子上起身,送洪百州到門口,轉回身問道:“百溪,找我什麽事呀?”
洪百溪絞着手指,停頓了好一會兒,才開口道:“母親,那個譚少閣主,他沒事吧?”
“嗯?他看起來很好啊。”舒梅夫人說。
“哦,那就好。”洪百溪仍然低着頭。
舒梅夫人拉起洪百溪的手,溫聲道:“百溪,到底發生了什麽事?”
“母親,我……”
*
“小魚,我要去藥廬煎藥。”雪鹀看着跟着自己的小尾巴,不對,是大白尾巴。
“我跟你一起去。”譚恕予一蹦。
“你不是要去書房找舒梅夫人麽?”
“洪百州在書房呢,也沒什麽好玩的。”
“藥廬很悶,你還生着病呢。”
“那我在外面等你。”
“外面風大。”
“那我在牆邊等你。”
“煎藥需要兩個時辰。”
“那我去陪你說話,給你解悶兒。”
“那裏有人跟我說話。”雪鹀無奈。洪百溪很可能也在藥廬,她似乎不太歡迎譚恕予,而且,自己還有些事情想要問問她。
“那人說話肯定沒有我說的好聽!”譚恕予一跳,信心滿滿。
“譚小魚!”
雪鹀帶着譚恕予一路走到藥廬,發現洪百溪不在,孫伯正在藥田裏幹活。
“孫伯,今天二小姐沒有來嗎?”雪鹀喊道。
“她今天沒有來過。”孫伯回應着。一轉頭,看到譚恕予,捋着胡須笑呵呵地說:“譚公子,你看起來氣色不錯。”
譚恕予恭敬地彎腰作揖,“這些天承蒙孫伯照顧了。”
“不用不用。你啊,就是小時候留下的病根,那個驚寒之症,只要好好将養,不要受寒受凍,就沒有大礙。”
“謝謝孫伯,我記下了。”譚恕予乖巧地回答着。
雪鹀心裏一酸,想起譚恕予受過的苦,自己剛剛還嫌棄他,真是不該啊!
雪鹀沒有再把譚恕予趕走。
煎藥的地方背着光,爐子裏的火苗慢悠悠地燒着,帶着草藥的熱氣也是不疾不徐地萦繞着。
春風再浪也吹不到這裏,雲霞如火也燒不到這裏。天色将晚,兩人的臉上都是忽明忽暗的暖意。
譚恕予跟着雪鹀,也坐在小凳子上。他捧着臉,一會兒看看鍋,一會兒看看火,最後發現還是人好看。
“小雪!”
“嗯?”
“你說你是我的護衛?”
“對呀。”
“那,我們,之前是不是發生過什麽事情?”
“嗯?為什麽這麽問?”
“我吧,我知道自己是個什麽樣的人,就,你看起來武功很高強的樣子,為什麽會成為我的護衛啊?”
“是我自己找上你的。”雪鹀想起去年春天,在鐘意樓看到一個像滿月一樣明亮的人。
“啊?為什麽呀?”
“陰差陽錯。”
“嗯?怎麽說?”
雪鹀猶豫了一下,老實道:“我本來是想加入練月門的。”她第一次跟譚恕予說起這件事,其實當時她沒有想過要加入绮霞閣,真的就是陰差陽錯。
“什麽?!”譚恕予突然挺起腰背。
“哦,你還不知道練月門吧。”雪鹀想起,譚恕予還沒有十二歲以後的記憶,“我就是想查家裏的一些事情,聽說練月門是個很厲害的門派,我就想着加入他們。”
“呵,還好你沒去。”
“嗯?為什麽?”
“我,我聽舒梅夫人說過,她曾經跟練月門的人做過生意,聽說那個門主,叫什麽新月公子的,漂亮得不像真人,但是吧,他特別毒舌,說話特別難聽,你肯定會受不了的。”
“吼!”雪鹀震驚了。
“所以,以後碰到了一定要離他遠一點!”譚恕予言之鑿鑿。
“幸好幸好,我遇到的是你。”雪鹀曾不止一次地感謝命運的安排,讓她遇到了譚恕予。
“昂——是吧是吧!”譚恕予羞澀地捂住了臉。“那,你查到你想知道的事情了嗎?”
“嗯,查到了。”
“哦!那就好!看來,我還是有點用處的嘛!”譚恕予嘻嘻笑着,“所以你就心甘情願跟着我,給我做護衛了啊!”
雪鹀好笑地看他一眼。
“後來呢?”
“後來,我跟着你去了鳳榕山莊,那裏有一棵三百年的大榕樹,特別特別大。你還帶我去了一個農莊,我第一次看到那麽大片的麥田,綠油油的,特別好看。有螢火蟲、篝火、烤肉,還有……”雪鹀想起了蘭嬸兒。
“還有什麽?”
“還有個嬸嬸,她勤勞能幹,對大家都特別好。但是卻做了件錯事,害了別人,也害了自己,我就覺得挺可惜的。”
“哎,是挺可惜的。但是我們都是第一次做人,犯錯也在所難免嘛。你說呢?”譚恕予眼睛亮亮的。
雪鹀笑起來,“嗯!你可真聰明!”
譚恕予呵呵一笑,“那還有呢?”
雪鹀慢慢回憶道:“還有啊,你憑着聰明才智,抓到了好些壞人,你懲惡揚善,善始善終,終日不倦,倦鳥歸巢,巢林一枝獨秀!”
“嘿嘿,我也這麽厲害啊!”譚恕予摸摸鼻子。
“嗯!你真的特別特別特別的厲害!特別聰明!特別好!”對于誇獎譚恕予這件事,簡直毫不費力;而喜歡上譚恕予,是雪鹀做過的最容易的事情,沒有比這更簡單的了。
“這樣聽起來,我好像真的還不錯哦!”譚恕予挑眉,瞄她一眼,小小聲說着,“原來我這麽招人喜歡啊!”
雪鹀噗嗤一笑,“你招人煩的本事也一樣厲害。”
譚恕予眼睛亮晶晶地看過來,“我不管別人,你呢?你煩我麽?”
“額……有時候吧。”
“啊?!”這一個字千回百轉,譚恕予很不滿。他扁着嘴,可憐巴巴,像只濕漉漉的小狗。
雪鹀忍不住伸出手拉扯着他的臉頰兩側,“比如現在!”不要總是露出這樣的表情,她會把持不住的!
“小魚,來喝藥。喝完就可以睡覺了。”
譚恕予端起小碗,二話不說往嘴裏倒。剛喝了一口,他覺得有點兒不太對,不過還是勉強咽了下去了,他皺着眉說道:“跟你前天熬的不一樣。”其實昨晚睡前也有家仆送藥過來,但是她不在,他就沒喝。
雪鹀點點頭,“那就對了。”
“什麽對了?”
“上次真的有毒。”
“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