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2章 章
第 52 章
“忘記了一些事情?怎麽說?”樓遇川問道。
“他不記得我。”譚河皺眉,想盡力說清楚,“如果讓我說的話,他大概率是遺忘了十二歲之後的記憶。”
樓遇川和元圓圓面面相觑。雪鹀咬着下唇,眼眶泛紅。
“這樣說來,他應該還記得自己是誰,那他為什麽不肯回來?”元圓圓說。
“元東家問得好,這又是另一個問題了。”譚河心裏有點兒別扭,想着譚恕予那幅樣子,忍住了想翻白眼的沖動,“他說要跟……姐姐在一起。”
“什麽姐姐?”元圓圓繼續問道。
雪鹀一直咬着嘴唇,默默聽着。
譚河深深吐出一口氣,“舒梅夫人。”
*
此時,在莳花小築的一個小屋內,借着月光,可以看到一個修長身影,是一個男子,他斜靠在小榻上,把玩着自己的手指甲,“我兒,那幾個賊子怎麽處置的?”
“回義父,已處理幹淨。”一青年低眉垂首,站在塌前。
“很好。”
“多虧了義父及時安排後招,不然……”
“你記住,遇到橫生的枝節不要緊,重要的是得有能力處理好,回到正軌上來。”男子說。
“義父的教誨,孩兒記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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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嗯,好。”男子點點頭,捏起旁邊小桌上的茶杯,啜飲了一口。
他看青年仍然站着一動不動,挑眉道:“嗯?還有什麽事?”
“我……”
男子輕笑一聲,放下茶杯,長腿一伸,走到青年面前,撫着他的側臉,“我今晚要出城,改日吧。”
“好。”
“對了,聽到消息,金刀捕快樓遇川已經到了嘉越城,你小心一些。”
“義父放心,這裏是我的地盤。”青年說道。
*
“呵!”譚恕予大大地伸了個懶腰,四肢用力舒展着,然後全身一松,又躺了一會兒才坐起身。他看看窗外,已然日上三竿,陽光燦爛。他嘴角一翹,心裏有了個想法——今天要吃糖葫蘆。
譚恕予噔噔噔一口氣跑到書房門口,站穩後,深呼吸,咧開嘴,擡起手,“嘟嘟嘟”敲響了木門。
“進來。”一個溫和又利落的女聲說道。
譚恕予輕輕推開房門,探進去了一顆腦袋,腳還留在門外,“姐姐!我想吃糖葫蘆!”
舒梅夫人擡頭,微微一笑,站起身,款步走到門邊,“譚公子,今天感覺好點兒沒?”
譚恕予直起身,扁着嘴,委屈巴巴,“姐姐,我說了,你叫我小魚就好。”
舒梅夫人噗嗤一笑,“好好好,小魚。你剛剛說想吃糖葫蘆?我馬上叫人去買。”
譚恕予立即高興起來,笑得眼睛亮晶晶地,他伸出兩根手指,“那你買兩串,我們一人一串。”
“好好好。”舒梅夫人笑着應下,喚來家仆去安排。她叫譚恕予進書房等着,指着一排書櫃說:“這些書冊,你可以随意看。”
“嗯!好!”譚恕予看了一圈,挑了一本關于海妖的故事集翻看着。
家仆來回話,說糖葫蘆買回來了,譚公子的餐點也準備好了。譚恕予要舒梅夫人陪他一起吃午飯。“姐姐,你忙了一上午了,該休息一下。這些賬本又不會跑。”
舒梅夫人點點頭,溫聲說道,“小魚說得對,是要休息一下了。”說着站起身,同譚恕予一道往小花廳走去。
譚恕予走在前面,一邊走,一邊蹦,還時不時回頭看她一眼。
舒梅夫人看他那幅活蹦亂跳的樣子,想起了自己也有這麽無憂無慮的時光,頓時身心都輕快起來,忍不住笑出了聲,“小魚,你走路要看路啊!”
“嗯!我知道的!”譚恕予歡快地答道。以前就有人跟他說過,他知道的。
“姐姐,這個糖葫蘆可好吃了,你也吃呀!”譚恕予嘴裏嚼着糖葫蘆,臉頰鼓鼓,眼睛亮亮。
舒梅夫人笑着說好,也嘗了一顆糖葫蘆。确實酸甜可口,遂叫人給洪百州和洪百溪兄妹二人也送去嘗嘗。
看着譚恕予亮晶晶的眼睛,她想起了前天的情景。聽百州說撿到一個人,竟然是绮霞閣的少閣主譚恕予,百州曾與他有過幾面之緣,但不知道為何會倒在路邊。
“百州,你打算怎麽做?”舒梅夫人溫和問道。現在洪百州是莊主了,自己也該慢慢地放手了。
“我打算派人去通知绮霞閣的人來接他,或者,待他醒來,我們送他回去。”
“嗯,這麽安排也不錯。我想補充一點,你可願意聽聽看?”
“母親請說。”洪百州點頭道。
“百州,這位譚公子倒在路邊,可能是遇到什麽事情了,也許是劫匪也說不定。他身份特殊,最好派人去嘉越城府衙報個案。還有,若是要通知绮霞閣,最好讓府衙的人陪同着去。你覺得呢?”
“還是母親考慮周全,我這就去安排。”洪百州一躬身,轉身出去了。
舒梅夫人來到床邊,看着眼睛緊閉的譚恕予,問正在給他診治的莊內大夫:“孫伯,他怎麽樣?嚴重嗎?”
孫敬親捋着花白的胡須,慢慢說道:“這位公子中了迷藥,不過,暫無大礙。”
“那他什麽時候會醒?”
“不好說。他幼時生過大病,壞了根基,還有驚寒之症。又加上常年思慮過重,氣虛體弱,昏迷到現在。他可能很快就醒,也有可能一兩天才醒。就看他自己了。”
舒梅夫人聽後,皺起了眉頭。明明是一個世家小公子,按理說應該從小錦衣玉食,無憂無慮,但是聽起來,他小時候生過大病,長大了過得也并不輕松。一個人是如何成長的,只要看看他的身體素質就知道了。身體不會騙人,就像大樹的年輪。
舒梅夫人想起了自己早夭的小弟。如果小弟還在,應該也會是這個年紀。她會盡一切辦法,護住他,只希望他快快樂樂地長大。然而,然而。她唯有輕輕一嘆。
“嗯……”這時譚恕予哼了一聲。
舒梅夫人立即傾身看去。只見他緩緩睜開眼睛,一雙琥珀色的眼珠,澄澈如海,波光潋滟,層層蕩開。然後他嘴唇微動,開口問道:“你是仙女姐姐麽?”
*
吃完午飯,譚恕予又跟着舒梅夫人去書房。舒梅夫人看賬本,他就待在一邊看畫集冊子。
舒梅夫人偶然擡頭,看到他看得一臉津津有味的樣子,就覺得這真是個好孩子。還好,孫伯說他這個失憶之症,只是暫時的,待迷藥完全排出體外,應該就會好起來的。
不多時,洪百州派家仆來報,說是譚恕予的朋友們來訪,其中一位是金刀捕快樓遇川。
譚恕予一聽到樓遇川的名字,立即跳了起來,就往大廳跑去。舒梅夫人也起身,緩步走去。
“遇川!”
樓遇川正在跟洪百州說話,聽到聲音,轉身看過去。眼前一花,就被人抱了個滿懷,他忍不住笑起來。
“恕予,好久沒見。”樓遇川說。
“遇川!”譚恕予笑呵呵地拍着樓遇川的肩膀,然後上下打量着他,倏然皺起了眉頭,“你,你怎麽一下子長這麽大個兒啦!好像,好像還滄桑了些?你是不是練刀練的呀?”譚恕予眼睛睜得圓圓的。
“你不是也這麽大了麽!”樓遇川心下一嘆,譚恕予的記憶似乎真的停在了十二歲前後,因為樓遇川小時候一直練劍,到後來快十三歲了才開始練刀的。
“哦!對哦!你看看我,不會武功,也長這麽大了。”譚恕予笑得非常開懷愉悅,“遇川,我可能忘記了一些事情,不過不要緊,大夫說了,我會想起來的。”
“百州。”溫和的聲音響起。
“母親。”洪百州躬身道。
衆人轉頭,看到一位女子款款走來,她臉上帶着如柳塘新綠般溫柔的笑意,轉盼間萬花羞落,但是眼神堅定,光彩奪目。這就是舒梅夫人。
“姐姐!”譚恕予說,“這位是我的好朋友,樓遇川!”
“見過夫人。”樓遇川拱手作揖。
“樓大人,久仰大名!真真是自古英雄出少年啊!”舒梅夫人誇贊一番,而後轉頭看向譚恕予,“小魚,那這幾位呢?”
“哎?”譚恕予似乎這才注意到,樓遇川身後還站着三個人。其中一個少年郎是前天見過的,說是他的護衛,但是他不記得了。他看到還有兩位姑娘,一位高挑幹練,落落大方;另一位,另一位一直目光不錯地看着自己,眼睛閃閃發亮,有些莫名的熟悉,以及,說不出的親切和欣喜。
“夫人,容我介紹一下。”樓遇川主動說道,“這位是我的副手,元姑娘。”
那位高挑幹練的女子拱手道:“夫人。”
“元姑娘,年紀輕輕就是樓大人的副手,真是了不起。”
“夫人過獎。”元圓圓說。
“這兩位,都是恕予的護衛。這位您之前見過,叫譚河。”聽樓遇川說道自己,譚河拱手作揖。
樓遇川繼續說:“還有這位姑娘,叫小雪。”
“噗!”譚恕予笑出聲。
大家都向他看去。
譚恕予尴尬地擺着手,“那個,抱歉啊!”
叫小雪的女子收回看着譚恕予的目光,才低眉拱手道:“夫人。”
“都是好孩子啊!”舒梅夫人微笑地點點頭,随後讓人備些茶點酒水招待着樓遇川等人。
小雪默默走到譚恕予身邊,輕輕喚了一聲:“小魚。”
譚恕予一回頭,被她灼灼的眼神閃到了,愣了一會兒。他眨眨眼睛,扯開一個大大的笑容,“你真的叫小雪嗎?”
“嗯。”
“那,是我給你取的名字嗎?”譚恕予從小就喜歡給身邊的人和物取名字,他養過一只金絲雀,叫南瓜;養過一只黑兔子,叫王八。既然她是自己的護衛,那麽這個名字……
“……嗯。”也可以這麽說吧,小雪這個名字就是因他才有的。
“抱歉啊……”
“什麽?”
“我可能,當時是有點無聊了。”譚恕予歉意一笑。這個姑娘皮膚黝黑,唯有一雙大眼睛閃閃發亮,他卻叫人家小雪,自己真是不該啊。剛剛還笑出來了,更加不該啊!
小雪,不,雪鹀根本猜不到為什麽譚恕予會這說這個。她其實沒有怎麽聽明白他在說什麽,她就是看着譚恕予,怎麽都看不夠。
兩杯茶水下肚,樓遇川說多謝鴻鹄山莊對譚恕予的照顧雲雲,既然他一切安好,他們還有事在身,就要告辭了。
臨走前,樓遇川說:“夫人,在下有個不情之請。”
“樓大人,但說無妨。”
“我知恕予現在不想回去,但是也不好意思給夫人增加麻煩,讓這位小雪姑娘,暫留莊內照應一下,不知,是否方便?”
“自然是可以的。小雪姑娘可以住在我的院裏。”
“多謝夫人。”
“樓大人客氣。”
*
“你們有沒有覺得那位舒梅夫人長得很眼熟?”元圓圓對樓遇川和譚河說道。
“像十年後的雪鹀姑娘。”譚河說着。心裏又對譚恕予嫌棄了一番。
“确實。”樓遇川笑出了聲,“對了,阿元,你給雪鹀姑娘吃的那個變色的藥丸,藥效有幾日?”樓遇川問道。
“我以前試過,最多七日吧。”元圓圓說,“不過,雪鹀姑娘內力深厚,對她來說估計不到五日。”昨晚他們商量着要到鴻鹄山莊看看,雪鹀卻說自己想易個容,最好能想個借口留在莊裏。元圓圓就給了她一種可以暫時改變膚色的藥丸,讓她不那麽引人注意。
“嗯,那我們得抓緊了。”
“樓大人,元東家,此次就拜托兩位了。”一邊的譚河說道。
“小河,我們相信恕予,就按照計劃進行。”
“好。那我先走一步。”譚河揚鞭打馬朝前奔去。
“哎——!”
“阿元,你是在擔心雪鹀姑娘嗎?”
“遇川,我其實是擔心我們的譚少閣主。”元圓圓嘴角一翹。
“哦!有道理!”樓遇川搖頭失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