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8章 章
第 48 章
陽光明媚的上午,雪鹀終于到了嘉越城,她不疾不徐,先去鐘意樓吃了個飯,還是點了腌篤鮮和小籠包。很奇妙的是,這一次,她覺得小籠包的甜味,似乎不是很膩味了了,反而嘗到了一股無盡的喜悅。
她吃完午飯,逛了逛真南大街,把一個攤販的冰糖葫蘆全部買下,一串串紅彤彤的糖葫蘆插在草垛上,馬馱着草垛,她牽着馬,往渌水苑走去。
“雪鹀姑娘,您回來啦!”門房小哥熱情地打着招呼,牽過她的馬。雪鹀問了聲好,拿下一串糖葫蘆遞給他,自己扛着草垛就進了園子,直奔譚恕予的小院。
可是撲了場空,譚恕予不在。
不像上次在雨夜的廊下等譚恕予時的苦悶,她十分高興地把草垛插在了門口巨大的花盆裏,這樣譚恕予一回來就能看到了。
雪鹀轉身往自己小院子裏走,碰到家仆,順便問了句譚恕予的去向,家仆答曰不知道。
雪鹀也不沮喪,都已經回到渌水苑了,總歸能見到的。等等就行。不過糖葫蘆等不了,已經被雪鹀都分給了園子裏的其他人。
分糖葫蘆的時候,雪鹀趁機打聽了下,竟然沒有人知道譚恕予的去向。
雪鹀覺得自己的耐心還行,第一次她可是等了七天呢,而這一次,她可以再等的。
雪鹀又開始頻繁地去譚恕予的書房,一切還是她熟悉的樣子,這讓她十分安心。她着手查找着資料,借助绮霞閣的關系網發出信函也收到回信,還有姑姑那邊傳來的消息,不知不覺,就過了很多天。
到第十天,她沒有見到譚恕予,也沒有見到譚河。
雪鹀才驚覺,難道譚恕予是故意躲着她?!他在生氣麽?生氣自己沒有跟他道別?生氣自己沒有把來歷一五一十地告訴他?生氣自己利用了他、利用了绮霞閣?
雪鹀決定,要抓住他,哪怕當面說一句對不住後分道揚镳,也好過這樣躲躲藏藏,不明不白。于是她開始利用從譚恕予身上學到的本事,尋找譚恕予的蹤跡。
首先,确認譚恕予最近沒有收到什麽請帖,沒有要去參加什麽宴會或者邀請,渌水苑裏沒有人知道他的蹤跡。
然後,她給喬婉柯,申屠惠風等人送了信,詢問譚恕予的去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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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次,她去了茶葉鋪,得知譚恕予在十天前讓曹老板給臨安城送去過一批春茶。而且,是他本人親自上門挑選的茶葉。
再有,繡樓的姑娘們說,三天前收到譚河的消息,問她們什麽時候能完成新的制服并送到農莊。
于是,雪鹀快馬加鞭來到了嘉越城附近的那個農莊。
不過,當雪鹀趕到農莊的時候,現任管事李叔告訴她,少閣主在前一天已經離開了。
雪鹀站在田邊,看着青青麥草,她想起去年的初夏在這裏跟譚恕予說過的話,見過的流螢飛舞,還有,一開始很愉快的篝火晚會,哪怕後面還有那麽多令人難過傷心的事情,可是,發生的事就是發生了,當時的快樂是真實的。
雪鹀沒有留在農莊過夜,立即打馬趕回嘉越城。她揚着馬鞭,一路快奔,想讓微涼的春風把自己吹個透徹,吹散心裏的郁悶。
可惡!譚恕予到底去了哪裏?!
雪鹀思考着,她突然意識到,自己面對的是正經的地下工作者譚小魚,十分滑頭的譚小魚,比狡兔三窟還要多很多很多窟的譚小魚!
不過,還有一招。假如有機會選擇另一條路的話,就讓一切從最初開始。
*
譚河抿了口春茶,轉頭看着趴在窗口的譚恕予,發現他還是一動不動,忍不住開口道:“她應該已經出了城門了。”
譚恕予還是沒有動,只有額前的發絲微微揚起了幾縷。
譚河站起身,走到窗邊,左右看了看,二樓這裏視野開闊,他看到了那個熟悉的身影,“他又來了,你要不要?”
“嗯……好……”譚恕予終于開口了。
譚河看他一眼,快步朝樓下走去,不多時,他就回來了,手裏拿着兩串糖葫蘆,直接伸到譚恕予眼前。
譚恕予終于坐起身,接過糖葫蘆,慢悠悠地吃着。
譚河想起十多天前,他們就是在這裏,遠遠地看到雪鹀進了鐘意樓,等到她出來,見到她從攤販手裏買下了全部的糖葫蘆,往渌水苑走去。譚恕予那眼巴巴一路追随的樣子,譚河心裏默默嘆氣,他不明白譚恕予為何不見雪鹀。啧,肯定是自己還年輕。
這十幾天,譚河跟着譚恕予,走遍了嘉越城內的绮霞閣鋪子莊子,晚上就在鋪子或者附近的旅店過夜,連郊外那個農莊都去住了兩晚。各大掌櫃都驚訝于譚恕予的勤勉,畢竟他平時很少這麽頻繁地去看自家的生意。用他的話說,每一個掌櫃都是精挑細選的商場好手,肯定比他這譚小魚更适合打理生意,他又何必去指手畫腳呢!專業的事就該交給專業的人去做。
譚河一直擔心,譚恕予的身體才剛剛好轉,這麽舟車勞頓地奔波,是否吃得消。果然,今天譚恕予走不動了,就在別枝閣二樓雅間坐着,然後,他們看到雪鹀打馬而過,還背着來時的包袱,再然後,譚恕予就那麽趴着,一動不動了。
譚恕予一直看着城門的方向。雪鹀走了,她,還是走了,她,終于,還是走了。
譚恕予心裏空落落的,但是更讓他難受的是,他還不知道怎麽面對雪鹀。今天解決不了的事情,就留到明天吧,他一直這麽安慰自己。所以自從收到消息,說雪鹀已經到了溫泉山莊後,他就開始忙碌起來,其實是想躲着她。
大禹治水,三過家門而不入。他這條小魚,是繞着渌水苑周游了千百次。
不同的是,大禹是聖人,而他自己是懦夫。
*
雪鹀離開了嘉越城,會去哪裏呢?這下譚恕予就不确定了。聽探子來報,依照雪鹀出城的方向,可能會去找喬婉柯。等雪鹀到達鎮海城,再回到嘉越城,哪怕不眠不休,估計也得五天後了。
一想到雪鹀一路奔波勞碌,譚恕予心裏就揪着着疼。他只能安排人一路暗中保護雪鹀,提前打點好住宿事宜,盡量讓她不那麽勞累。
繞着渌水苑環游了十幾天,譚恕予終于又回到了這裏。
大概是春色惱人眠不得,譚恕予披上外袍,随意地在園裏走着,不知道為何,走來走去,都是繞着雪鹀住過的喜雨閣,又是一通環游。
譚恕予推開卧房的門,一陣遙遠又熟悉的幽香撲面而來,從鼻尖,一直湧到眼眶,他緊緊地閉上了眼睛,再睜開時,已是一片紅潮。
他慢慢地走到桌邊,翻起一個瓷杯,捏在手裏把玩着。他沒有點蠟燭,荒涼和幽深的黑夜把他包圍住,想起了雪鹀,才覺得自己的心是完整的。
與雪鹀相處的點點滴滴,如流水一般從他身上淌過去,他仿佛躺在河底,一動不能動,只能眼睜睜地看着流水潺潺,波光粼粼,草葉、花瓣、珍珠,浮浮沉沉,毫無章法地從身上流過去,他就這麽任由自己沉淪。
一陣小風吹堂而入,譚恕予剛擡起頭,就見一團黑影朝自己撲來,随後胸前衣服一緊,身體被大力拉起,騰空,移動,後背不輕不重地撞在牆上。
譚恕予回過神,看到的是一雙亮晶晶的眼眸。
“譚小魚!我終于抓到你了!”
“……小雪鹀?”譚恕予驚呆了。
“譚小魚!你為什麽躲着我!”
“……你不是走了麽?”譚恕予還沒有回過神。
“這招叫回馬槍!鳳榕山莊你教的!”雪鹀冷笑,“你以為我不知道你派人跟蹤我麽?!可惜,他們速度沒有我快!”雪鹀假裝往鎮海城的方向奔去,路過一個小樹林,偷偷調轉馬頭往回奔。拍開渌水園大門的時候,門房看到她很是驚訝,但是雪鹀跟他說忘拿東西了,叫他不要聲張。
雪鹀飛身躍起,打算一路沖到譚恕予的院子,但是,似有感知,她轉個彎來到了喜雨閣,看到卧房的門開着,直接沖将進來。在這裏抓到了自己日思夜想的譚小魚,雪鹀的心情十分複雜,又喜又怒,直接紅了眼眶。
“我……我……”譚恕予被雪鹀困在臂膀和牆壁中,動彈不得,實際上,他也不想推開雪鹀。他沒有想到自己竟然會有這麽一天。
“你為什麽要躲着我?!”雪鹀步步緊逼。
“我,我以為,你不會想見到我了……”譚恕予垂下眼睛,長長的睫毛猶如岸邊的小草,綿密,柔軟,帶着露水,濕淋淋一片。
“為何?”雪鹀皺眉,難道說——“你是在怪我離開前沒有跟你說一聲麽?對不住……我不是不想說,我只是不知道怎麽開口……”
譚恕予抿着唇,搖搖頭,“我明白的。”
“那你為什麽不肯見我!”雪鹀追問道。
譚恕予緊緊地閉上眼睛,破罐破摔似的,低聲呢喃:“……你,應該已經知道了吧,你父母的那起事故,跟我有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