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1章 章
第 41 章
譚恕予坐在雅間,他覺得自己真的是非常非常大度,他這條小魚,也是肚裏能撐船的。既然雪鹀看起來很高興,那他心裏那點兒不爽,根本算不得什麽了。
“雪鹀,你嘗嘗,這八寶鴨裏有幹貝、火腿、雞丁、冬菇、冬筍、栗子、青豆還有糯米,在島上都吃不到的。”褚鳳凰殷勤地給雪鹀布菜,一邊喋喋不休地介紹着這些特色美食。
雪鹀就默默聽着,左耳進右耳出的那種,如果她要把小鳳凰的每句話都聽進去,那她就不用吃飯了。八寶鴨是鹹鮮口味,鴨肉酥爛,湯汁鮮美,這一點她很滿意,趁着褚鳳凰喘息的間隙,誇上幾句,畢竟有句話是“吃人嘴軟”麽。
她吃得正高興,一轉頭,看到譚恕予的筷子碗碟都還是幹幹淨淨的。
“小魚,你沒有胃口麽?”
譚恕予扯扯嘴角,搖搖頭。他覺得很別扭,正自己跟自己賭氣。說好要大大方方地面對褚鳳凰,但是看到褚鳳凰跟雪鹀之間你來我往的互動着,他心裏就有悶氣,察覺到自己是在嫉妒,他又有點兒鄙視自己,不知道怎麽樣才好,真真是別扭極了。
雪鹀想了想,叫來店小二,“你們有小籠包吧?”
“有的有的,姑娘你要什麽餡兒的?”
“你們有什麽餡兒呢?”
“豬肉、雞肉、蝦仁、韭菜、蟹黃還有西葫蘆。”
“除了韭菜的,每種餡兒來一籠。”
“好嘞!您稍等!”
“小魚,這裏有小籠包,你先吃點兒墊墊肚子,待會兒帶你去吃冰糖葫蘆,好不好?”雪鹀的聲音軟軟的。她猜想,譚恕予估計是吃不慣這裏的食物,他一到新的地方就不怎麽吃東西,這怎麽能行!
譚恕予的眼睛亮閃閃地,“嗯!”
“我也要。”褚鳳凰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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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要什麽?”雪鹀轉頭看他。
“糖葫蘆。”
雪鹀點點頭,“好啊。”
褚鳳凰追加一句:“要你給我買!”
“行啊。”雪鹀很好說話的,小鳳凰都請客吃飯了,一串糖葫蘆,禮尚往來嘛。
譚恕予聽着,這下子連小籠包都不香了。他很想瞪一眼褚鳳凰,可是又覺得那樣的自己十分小氣。可是,可是,他真的好想把褚鳳凰扔出去啊!他希望雪鹀是他一個人的!只屬于他一個人!
雪鹀發現譚恕予在不停地吸氣、呼氣,做着深呼吸。她關切地問道:“小魚,你怎麽了?哪裏不舒服嗎?”
“哎呀!譚公子!你是不是水土不服?要不你趕緊回葫蘆園去休息吧!你這麽瘦弱,要是真的生病可就糟了!”褚鳳凰誇張地睜大了眼睛。
譚恕予在心裏默默翻個白眼,盡量用正常的語氣說道:“不用,我沒事。”這只大鳥是故意的吧!開玩笑,他可不是什麽嬌弱的花朵!
雪鹀放下筷子,“小魚,你要是不舒服,我們就回去吧!”
譚恕予聽罷,立即彎下了脊背,雙手捂着胸口,眼簾垂下,“嗯,我好像,好像真的有點兒不舒服,我們回去吧!”
陽光和煦溫柔,雪鹀感受着吹面而來的微風,鼻尖聞到淡淡的草葉氣息,是身邊的譚恕予。她噗嗤一笑:“小魚,下次裝病,也裝得像一點兒。”
譚恕予轉頭看她,摸摸鼻子,“你看出來了啊!”
“你是不是不喜歡褚鳳凰?”
“也不是,我又不認識他。”
“那你不問問,我是怎麽認識他的嗎?”
“你若是願意說,我就願意聽。”譚恕予從未問過雪鹀什麽,他一直在等,等雪鹀告訴他,等雪鹀全心全意信任他。
“嗯,他就是一個街坊鄰居。他挺好的,就是,長了張嘴。”
此時,應雪鹀要求,還在倚歌樓等着小籠包上齊後打包回去的小鳳凰打了個噴嚏。
譚恕予忍不住笑起來,笑得陰霾盡掃,非常開懷。
雪鹀彎着嘴角,看着他笑,等他漸漸停下來了才問:“那你還想吃糖葫蘆嗎?”
“嗯!”譚恕予伸出兩根手指,“兩串!”
“好!”
雪鹀最後買了四串糖葫蘆,譚恕予兩串,給一大早就外出辦事的譚河一串,還有一串就是留着給待會兒把小籠包打包回去的褚鳳凰。譚恕予完全沒有意見,因為對于雪鹀來說,自己才是特別的那個。
八方樓樓主駱東來在花園裏擺了筵席,高朋滿座,勝友如雲,而那株金珊瑚,就放在花園裏的琉璃臺上,說是金珊瑚,實際顏色偏白,就一個手掌大小,但是當正午的陽光一照,金光閃閃,熠熠生輝,果然是世間難得一見。
“這株金珊瑚,比我歸鸾宮裏的小一點,但是也算品相上乘的了。”褚鳳凰說。
“歸鸾宮裏那株是哪裏來的?”雪鹀随口問着。譚恕予在花園的另一邊,沒有人給她講故事,她覺得很沒意思。還好有個熟人,可以随便說說話。
“我也不知道,大概誰送來的吧,年代久遠了,那些陳芝麻爛谷子的事情,誰記得那麽多啊。”
“總有人記得的吧,也許會是一個很有趣的故事。”雪鹀說着。譚恕予就會記得,他記得好多好多事情,有時候真想跑進他的心裏去看看,是不是有個大大的書庫,比他書房裏的書還要多。
“雪鹀,你喜不喜歡?”褚鳳凰問道。
雪鹀搖搖頭,“是好看的,但是我不喜歡。”
歸海寶珠捏着自己的發辮,看着褚鳳凰跟那個叫雪鹀的女子在說說笑笑,銀牙都要咬碎了。
譚恕予被申屠惠風拉着,去跟樓主打招呼去了,畢竟是受邀到此的客人,還是得跟主人道個謝。他心不在焉地聽着駱東來侃侃而談金珊瑚的來歷,要不是方橫笛也在,他早就想回到雪鹀身邊,也就沒有那只大鳥什麽事了。
“哐嚓”一聲巨響,衆人紛紛往聲音來出望去,原來是裝着金珊瑚的琉璃臺倒落後砸碎的聲音,金珊瑚被破碎的琉璃壓住,一片狼藉。而雪鹀就站在邊上。
譚恕予長腿一邁,立即朝着雪鹀奔過去。
“小雪鹀,你沒事吧?有沒有受傷?”譚恕予扶着雪鹀的肩膀,上上下下一通掃視。
雪鹀咬着嘴唇,搖搖頭。
譚恕予舒了口氣,“那就好。”
駱東來顫顫巍巍地撿起金珊瑚,看着上面的劃痕和裂紋,心疼壞了。可是這裏都是貴客,他也不好大吼大叫,以免贻笑大方。
“是她!是她推倒了臺子。”歸海寶珠尖尖的紅指甲指着雪鹀,大聲說道。
譚恕予立即站到雪鹀身前,眯着眼看着歸海寶珠,眼裏隐隐有着怒火。
“寶珠小姐,好像是因為你沒站穩,突然撞過來,雪鹀姑娘為了扶住你,才碰倒了臺子,你不會是受到驚吓而失憶了吧?!”褚鳳凰有點生氣了,本來以為歸海寶珠不是故意的,但是聽她這麽一喊,她明顯就是想要讓雪鹀難堪。然而礙于歸海島主的面子,褚鳳凰還是盡量婉轉地說出剛剛發生的事情。
駱東來自然是知道面前幾位都是自己得罪不起的人物,只好自認倒黴:“不礙事不礙事的,小小一株金珊瑚,不要傷了大家的和氣。”
“駱樓主,這位雪鹀姑娘是我绮霞閣的人,金珊瑚的損失,我自會承擔。”譚恕予對駱東來說道。
“駱樓主,我歸鸾宮裏也有一株金珊瑚,比你這個還大,改日我送給你。”褚鳳凰緊随其後。
“譚少閣主,鳳凰宮主,二位言重了,小小玩意兒,不值錢的,不值錢!”駱東來咬着牙,一臉苦笑。
“駱樓主。”雪鹀走上前來,拱手道:“此事是我大意了,我願意賠償你的損失,不過,我沒有帶其他東西,你看,這個可以嗎?”說着話,她從随身的小袋裏拿出一個油紙包,打開後,是一塊有五彩斑紋的灰褐色琥珀狀的東西。
“龍涎香!”駱東來失聲叫道。
人群中突然爆發一陣騷亂。
“什麽香?”
“龍涎香!”
“沒有聽說過,很值錢嗎?”
“我聽說一小塊就價值連城啊!”
“哇!我還只是聽說過,沒有見過呢!”
“呵!價值比那金珊瑚可高了不少!”
……
駱東來笑逐言開,剛想伸手去拿,又停住了,“敢問姑娘,這塊龍涎香自何而來?”駱東來家大業大,自然明白小心駛得萬年船這個道理。
雪鹀皺起眉頭,她有點猶豫。
“駱樓主大可安心收下,這塊龍涎香,是雪鹀姑娘的家中之物。”褚鳳凰感覺到雪鹀的欲言又止,他突然猜到了雪鹀的顧慮,于是主動答道。
“好好好!那在下就卻之不恭啦!”駱東來笑得見牙不見眼,這可算是因禍得福啊!龍涎香!這麽一大塊!有市無價的大寶貝啊!
駱東來再三向賓客們致意,讓大家吃好喝好。衆人散去後,他自己則喜滋滋地捧着龍涎香就走了。
“小雪鹀?”譚恕予看着一直低着頭的雪鹀,心疼極了。他很懊惱,剛剛自己為什麽不在她身邊,讓她遭遇那樣的難堪。
“我沒事。只是那塊龍涎香,我本想送給你當作生辰禮物的。”雪鹀擡起頭,眼裏亮晶晶一片。她看到譚恕予一直帶着香囊,想必他肯定也是會喜歡這些東西的。雖然雪鹀很喜歡譚恕予現在身上的草葉味道,不過,龍涎香可以錦上添花。她已經送過珍珠,送過夜明珠了,現在唯有這塊龍涎香,她想等譚恕予生辰的時候送出。
譚恕予聽她這麽說,心裏頓時軟塌塌一片,他翹起嘴角,湊近雪鹀耳邊說:“要不,我讓小容易去偷回來,怎麽樣?”
雪鹀噗嗤一笑,“調皮!”她自然知道譚恕予不會真的這麽做。譚河真不容易啊!
“你怎麽知道我的生辰?”
雪鹀眉毛一揚,“你的生辰又不是什麽秘密,有什麽不能知道的麽?”
“那你的生辰是什麽時候?”
“我的生辰是秘密,不能問。”雪鹀一本正經地說着。
另一邊,褚鳳凰冷着臉對歸海寶珠說:“寶珠小姐,還請你自重身份。”
“怎麽了嘛,不就是個江湖小丫頭嘛,又不是什麽金枝玉葉,怎麽就碰不得了麽?!”
“她,你真的碰不得。”褚鳳凰知道雪鹀不想暴露自己的身份,出于好心,提醒下歸海寶珠不要過分,若是她真的聽不進去,只能好自為之了。
宴席開始,賓客入座,觥籌交錯,推杯換盞。
每上一道菜,褚鳳凰就迅速舉筷,他怕自己速度不夠快,就被譚恕予搶占先機,畢竟譚恕予已經給雪鹀夾滿了一個小碗了。
歸海寶珠挨着褚鳳凰,看着褚鳳凰一個勁兒地給雪鹀夾菜。她一撩發辮,開口說道:“一個小護衛,也有資格坐在這裏,看來這個宴席,也不怎麽樣嘛,早知道我就不來了。”
褚鳳凰一聽她這番陰陽怪氣,就無語,他無奈地看了歸海寶珠一眼,若現在跟她争論一番,很不體面。他轉頭看着雪鹀,好在雪鹀似乎并不想理會的樣子。
譚恕予自然也聽到了,他雖然不想跟一個女子逞口舌之快,但是想教訓一個沒禮貌的小丫頭,還是有辦法的。他可以派出舌燦蓮花、伶牙俐齒的申屠惠風嘛!譚恕予就要站起來,雪鹀按住了他的手背,對他搖搖頭。
譚恕予心裏一陣發軟,哎——小雪鹀果然是這個世界上最大度的女孩子了。他正想提議要不要幹脆出去逛逛時,只見雪鹀自己站起來了。
雪鹀直接走到歸海寶珠面前,雙手環胸,居高臨下地看着她,一言不發。
歸海寶珠一愣,被看得渾身發毛:“你,你想做什麽?”
雪鹀笑了笑,“啪”一下,把自己的長劍拍在她的桌上,“問你想做什麽,你是不是想打一架?”
歸海寶珠立即彈跳起來,指着她:“你你你你……”你了半天也沒有下文,哼一聲,扭頭就走了。
雪鹀收回長劍,鎮定自若地佩戴在腰側,又坐回原位,恍若無事發生一樣,繼續大快朵頤。
“小魚,你也多吃點兒哦!”她還不忘提醒呆愣着的譚恕予。
譚恕予嘴角翹得老高,“嗯!”
褚鳳凰一臉欣慰,不愧是他的雪鹀寶貝兒。
夜幕降臨,今晚沒有風,月亮躲在厚厚的雲層裏,一片朦胧。
一個纖細的身影端着一杯茶,進入了方橫笛的屋內,再也沒有出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