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章 章
第 26 章
譚恕予三人回到渌水苑,家仆接過他們的馬,幾人往內院走去。
有一個小厮跑上前來,“少閣主,有您一封信。”
譚恕予接過信,打開快速掃了一眼,“表妹要來嘉越城了!”他驚喜道。
譚河幹巴巴接着話:“哦?喬小姐什麽時候到?”
“看日期,就今晚,快一年沒見這個小丫頭了。”譚恕予小心地把信收好,一擡頭,看到雪鹀正皺着眉看着他,“小……”
“我先去休息了。”
譚恕予一臉莫名。他正想問問她晚飯想不想吃烤魚的,結果話沒說完,雪鹀轉身就走了。
“我休息去了。”譚河看他一眼,也走了。
譚恕予挑挑眉,看着雪鹀和譚河一個往左邊走,一個往右邊走,他眨眨眼,只好朝着自己的院子走去。
喬婉柯覺得自己真的很幸運,每次來嘉越城,都能碰到譚恕予正好在,這條江湖上神魚見首不見尾的譚小魚,每次都在渌水苑“等”她。
“哥哥,你看我,是不是又長高了呀?”喬婉柯其實有很多表哥、堂哥,喬家在鎮海城,人丁興旺,但是喬婉柯叫其他人就是連名帶姓地加個哥,叫譚恕予就是直接的哥哥。
“哎呀,好像是啊,你去年只到我肩膀,今年就,嗯,還是肩膀,肯定是因為我也長高了!”譚恕予笑呵呵地說着。
“那你看看,我今天這身裙子好不好看啊?”喬婉柯拉着裙擺,轉了個圈,一臉期待地看着譚恕予。
“嗯!綠油油的,好看!今晚我們吃烤肉吧!”譚恕予評價後,就去吩咐廚房,今晚加個烤肉,多準備點綠葉菜。
喬婉柯在譚恕予的書房裏走來走去,她對書架上的書籍一點兒興趣都沒有,她只對坐在書桌前看卷宗的譚恕予感興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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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後喬婉柯就坐到椅子上,調整角度,捧着下巴,盯着譚恕予。
譚恕予正在看書架上之前雪鹀翻看過的那些資料。雪鹀最近不來他的書房了,但是他知道雪鹀翻過哪些書,他對自己的書房了如指掌,哪些被人動過,他一下子就能看出來。
他發現雪鹀查看的都是十八年前的卷宗,那一年,事情發生的不少,大事卻不算多,他想知道,雪鹀到底在查什麽,還有,她最近奇怪的态度。
天光漸晚,家仆來說已經準備好晚膳,喬婉柯拉着譚恕予的胳膊到了飯廳。
雪鹀也在,是譚恕予叫人請她過來的。
雪鹀的眼神,在看到喬婉柯的時候,暗了下去,還有,視線在喬婉柯摟着譚恕予的胳膊上停頓了一會兒。她本來以為譚恕予叫她來吃飯,是為了,是為了什麽呢?她也不知道,但是就是莫名的有點兒高興又期待。
“小雪鹀,我給你介紹下,這是我的表妹喬婉柯,你們都是女孩子,也許能聊得起來。”譚恕予對雪鹀說着,同時把喬婉柯挂在他身上的那只手拿了下來。
“喬姑娘。”雪鹀朝喬婉柯點頭。
“呀!你就是雪鹀姑娘?我聽哥哥說了,說你的功夫好厲害的!”喬婉柯看到雪鹀,高興地一下子跳到她面前,圓圓的眼睛盯着雪鹀的臉看。
“也還好吧。”雪鹀扯扯嘴角,那聲哥哥,她反應了一會兒,才知道喬婉柯是在叫譚恕予。
“人家雪鹀不比你年長幾歲,你看看你,連自家的落水邊花劍法都練不好。”譚恕予笑着說。
“哥哥就會欺負我!你自己連劍都提不動,還好意思說我!”喬婉柯嘟着嘴。
“哎哎哎!你別揭我的底,讓人家笑話我。”譚恕予瞄了眼雪鹀,不過雪鹀低着頭吃飯,面色不清。
“就揭!就揭!”
“好好好,你揭你揭,我吩咐下去,以後渌水苑的鍋蓋都讓你來揭!”譚恕予無奈。
“哼!我今晚要住你旁邊那個院子。”
“那不行,給你換一個。”那個院子現在是雪鹀住着。
“為什麽?我每次來都住那兒的!”
“換一個,有點兒新鮮感!”
“不要,那個離你最近,我就要住那個。”
“給你換個有桂花樹的,過段時間就開花了。”
“不要嘛,我不喜歡桂花樹!我喜歡你院子裏的香樟木!”
“那你來住我院子吧。”
“好啊!”喬婉柯高興極了。
“那你住哪兒?”雪鹀擡眼問譚恕予。
譚恕予轉頭沖雪鹀眨眨眼,“我去住有桂花樹的院子。”
“哦。”雪鹀聽罷,低下頭,繼續默默吃着飯。
“小雪鹀,吃了好多天的烤魚,今天是烤肉,你多吃點兒。”譚恕予換了雙筷子,給雪鹀夾了幾片肉。
“我也要!”喬婉柯撅着嘴。
“給給給。”譚恕予順手也給她夾了幾塊。
“我說我也要吃烤魚。”喬婉柯不滿道。
“今天沒有,明天吧。”譚恕予随口說道。
“要你親自烤的!”喬婉柯增加條件。
“好好好,給你烤!”譚恕予答應着。
“要烏鳢!”
“看情況吧,明天有什麽你就吃什麽。”
“不行,就要烏鳢,魚刺少!”
“好好好,明天找人去買條大的。”
“不嘛,我要你親自去買,不對,去釣一條!”喬婉柯跺着腳。
“我吃飽了。”雪鹀說着,放下了碗筷,轉身就走了。
“哎?”譚恕予不知道說什麽,只能目送她離開,直到她的身影消失在轉角。
“哥哥,你看什麽呢?雪鹀姑娘已經走了。”喬婉柯的手在譚恕予面前揮了揮。
譚恕予輕輕一嘆,看着喬婉柯,“說吧,這次來,是什麽事。”
喬婉柯放下筷子,看了看譚恕予的臉色,小心翼翼地問:“哥哥,你生氣了?”
“我沒有生氣,但是,你剛剛有點兒鬧過了。”
“那就是雪鹀姑娘生氣了。”喬婉柯繼續觀察着譚恕予的臉色,看到自己提到雪鹀姑娘時,譚恕予眨了眨眼。
“雪鹀也沒有生氣,她是我見過的最大度最包容的女孩子。”
喬婉柯覺得譚恕予的臉色稍微緩和一點兒了,沒有剛剛那麽嚴肅,才又繼續問道:“哥哥,那你是喜歡她嗎?”
譚恕予認真地想了一會兒,他喜歡的東西很多,夏天、晴日、草木、流水。喜歡,太淺薄了。
就在喬婉柯以為譚恕予會像以前一樣,當他不想回答自己的問題時,就随口說說,然後敷衍過去。
然而,“我,仰慕于她。”
估計只有譚恕予自己才知道,在那麽多詞語中,需要怎樣的虔誠,才最終挑選出了這個詞。
喬婉柯聽到譚恕予輕輕說着,像是一種嘆息,而他的眼睛半阖着,臉色也晦暗不明,也可能是因為燭光的搖曳。
喬婉柯心裏酸溜溜的,她喜歡譚恕予,但是也知道譚恕予對她僅僅是當作妹妹,這就是為什麽她還能經常來渌水苑的原因。不過,只要自己對于譚恕予來說還是特別的,她也高興,就像她只叫他“哥哥”一樣。
似乎譚恕予身邊一直沒有女生,這一次,喬婉柯聽譚恕予主動提起雪鹀,她就知道了。
對于譚恕予來說,雪鹀是特別的。她心裏發酸,但是剛剛看到雪鹀,以及譚恕予對雪鹀的态度,她也只能羨慕雪鹀。
是的,羨慕,都沒有辦法嫉妒。有些事情,比如爬山,如果別人只比你多走了幾步,也許可以嫉妒她體力足,身體棒,運氣好,但是如果對方直接就在山頂了,那只能是羨慕的份兒了。
“那她對你呢?”喬婉柯強行咽下酸楚。
譚恕予搖搖頭,“我不知道,大概,不讨厭吧。”他想起,初初相識,雪鹀活潑大方,好學不倦,他倆有說不完的話,她還武功了得,救過他很多次,然而,她最近沉默的時候越來越多。
喬婉柯雙手抱胸,斜着眼睛看着譚恕予,“啧啧啧!你那聰明的腦瓜子,竟然沒有給你答案。”
“腦瓜子!吃瓜吧你!”譚恕予趕緊遞給喬婉柯一塊寒瓜。
他不欲跟別人讨論雪鹀。雪鹀是意外停在他心上的候鳥,時時要遷徙,時時要逃避,時時刻刻不知如何對她才好。
雪鹀回到院子裏,夏夜的晚上,隐隐有股要下雨的潮濕悶熱。她心裏也憋悶着,堵着一口氣一樣。她說不出來,也咽不下去,只能在院子裏轉着圈溜達。一圈、兩圈、三圈,不知道走了多久,晚風吹拂而過,帶來一股清新幹爽的氣息注滿了小院,她一轉頭,譚恕予站在院門下,靜靜地,也不知道他站了多久。
“小雪鹀!”譚恕予看到她望過來,邁開長腿踏進院子,如同他的聲調一樣輕快。
“啊,你怎麽來了,不去陪你的表妹嗎?”雪鹀幹巴巴地說着。
“不用,她不是外人。”譚恕予走進來,坐到石凳上。
“那,你來看我,是因為我是外人嗎?”雪鹀的聲音越說越小,最後幾個字幾乎是咽下去的。
“嗯?什麽?”譚恕予拎起石桌上的茶壺,翻開兩個茶杯,慢悠悠地注滿茶水。
雪鹀就盯着他的手看。他的手掌偏薄,指甲圓潤粉嫩,手指白皙細長,卻感覺靈活有力。拎茶壺的時候,手背上精致的骨骼和經脈浮現着,連手腕的線條都很優美。他的手指捏着青白的瓷杯,竟是比沙灘上躺着的貝殼還要瑩白細膩。
“什麽?”譚恕予又問了一遍,把其中一杯茶遞給雪鹀。
“什麽什麽?”雪鹀順勢坐到譚恕予對面,伸出右手接過他遞過來的茶杯。她的腦子裏還是貝殼的瑩潤、細膩、漂亮。
她的右手已經碰到了茶杯和譚恕予的手指,卻只是輕輕的包裹住,并沒有接住茶杯,譚恕予也沒有松手。
雪鹀的左手鬼使神差地也伸過去,手指張開,輕輕地從譚恕予的指節,滑過他的手背,直到手腕,入手的觸感,果然如同她想象的一樣,細膩、凝滑,跟貝殼一樣,卻比貝殼多了幾分溫暖,更像是在手心裏捂熱的珍珠一般溫潤。
譚恕予手一抖,茶杯就要從手中滑落,雪鹀的手指下意識一收,把茶杯抓住,一同抓住的還有譚恕予的幾個指尖。
雪鹀一擡頭,譚恕予正看着自己,眼睛是一片濕漉漉的霧氣朦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