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章
第 8 章
譚恕予帶着雪鹀,一人一馬,走在鄉間小路上。他們沒有走來時的路,譚恕予說他知道另一條回嘉越城的路,時值初夏,大片大片的田野,麥穗正在抽芽,正是生機勃勃的時候,有些是绮霞閣的田産,想帶她去看看。
雪鹀從小就在島上生活,農作物很少,魚蝦蟹倒是見過不少。她聽着譚恕予的描述,就表示很感興趣。
繞過幾座小山,雪鹀遠遠地就看到在蔚藍色的天空下,湧動着綠色的浪。初夏的和風緩緩吹着,大片大片的連綿不斷的麥田,黃綠相間,輕輕作響,毛茸茸一片,像是成群的小鳥的翅膀織成的畫。
“等到了秋天,麥子成熟,莊稼漢把麥子一收,用石頭碾,去掉外殼,再磨成粉,就可以用來做成小籠包啦,就是你在鐘意樓吃的那種。”譚恕予笑嘻嘻地解釋着。
“小籠包太甜了,我不喜歡。但我喜歡這些麥苗,一棵一棵,昂着頭,生生不息的感覺。”雪鹀呵呵笑着。
“你每次去鐘意樓都點小籠包,我還以為你喜歡呢,那你喜歡什麽呀?”譚恕予有點兒八卦,不是,是好奇。
“苦瓜,芹菜、蓮子、杏仁……”雪鹀一個一個細數着。
“哎哎哎~聽起來就好苦啊~”譚恕予似乎已經嘗到了苦瓜的味道,扁扁嘴。
“哈哈哈哈哈~”雪鹀看他苦哈哈地垮着個臉,忍不住大笑起來。
譚恕予看她笑得明媚爽朗,無憂無慮的樣子,比這晴天白日都要動人,也跟着笑起來。
倆人在傍晚前到達了一處農莊,譚恕予說這裏也是绮霞閣的産業,他們可以現在這裏休息一晚,明天再回嘉越城。
雖然譚恕予說這只是一個農莊,但是在雪鹀看來,這裏就是個大大的莊園吧,叫它農莊,着實是有點兒委屈它了。
農莊的管事叫鞏校生,雪鹀跟着譚恕予,稱他鞏叔。鞏叔是個看起來就脾氣倔強的老頭,個頭不高,只到譚恕予的肩頭,在這個農莊從夥計一直做到現在的管事,看起來蒼老,其實也才四十出頭。
“少閣主,你常住那個院子還空着,我叫人收拾一下,你們馬上就可以入住,有需要再叫我。”鞏叔說完,轉身就走了。
雖然他看不到,但是譚恕予還是沖着他的後背,一躬身,道了句“有勞鞏叔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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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這個農莊,鞏叔資格最老,哪怕對着譚少閣主,也是板着臉。他的嘴角兩側盡是皺紋,看來他不僅常常板着臉,還總是癟着嘴,一副看什麽都不順眼的樣子。背脊因常年幹活,已經有點兒佝偻了,但是仍然倔強地挺着,高高昂起頭,脖頸的皮膚都拉得緊繃繃的,像一株不肯低頭的老菜苗,雪鹀看着都累。
現在不是農忙時節,農莊裏的人進進出出,小夥子們修理着各種農具,大姑娘小媳婦兒嬸嬸們就做着女工,聊着天。
很多人都見過譚少閣主,他算是常客了,就是對雪鹀有點兒好奇,時不時朝他們張望着。
雪鹀大大方方地,當有人看她,她也望過去,笑一笑,拱手作揖。
一個長相姣好的大姐,看起來就非常勤勞樸實,樂呵呵地朝他們走過來,“少閣主,好久不見啦!”
“蘭嬸兒,我又來啦!這位是雪鹀姑娘,新加入绮霞閣的,我們正好路過,就來看看。”譚恕予嘻嘻笑着說。
“蘭嬸兒。”雪鹀趕緊問聲好。
“哎,好!這姑娘活潑大方,我看着就喜歡。”蘭嬸兒帶着譚恕予和雪鹀到了裏面的一處獨立的小院裏,譚恕予以前也經常會來這裏小住一段時間,說是度假。
這個譚少閣主,真真是個奇妙的人。別的世家公子,都是各種呼朋喚友,游山玩水,看看大好河山什麽的,偏偏他愛往這種鄉間僻壤的地方跑,加上他跳脫的性格,也沒有什麽少閣主的架子,農莊的人都跟他熟悉。
不過譚恕予說了,他是譚小魚麽,就喜歡這種小溪小河小池小潭,那些大山大海什麽的,他害怕。是的,譚小魚說,他害怕。
“雪鹀是一種很小的鳥,對嗎?”譚恕予突然想到。
“對呀,我姑姑說了,雪鹀也叫北極靈鳥,最最勇敢、不怕冷的。”雪鹀腰板兒挺得直直的。
“那~雪鹀吃小魚嗎?”
“不吃,雪鹀吃草籽、種子。”
“呼~那就好。”譚恕予突然松口氣,撫了撫自己的胸口。
“哈!你放心,我不吃你!”兩人一起笑起來。
“雪鹀,你的功夫不錯啊!”譚恕予想起在鳳榕山莊,雪鹀保護他,抵擋住了莊主江郁的霹靂驚弦。
“哎呀~我也不知道自己的武功到底算不算好,雖然在我家鄉,算是好的吧,但是,江湖這麽大,我也沒有什麽自信。其實,如果不是江晚添及時阻止,我也接不了幾招啦!”雪鹀想起鳳榕山莊的有驚無險,還是有點點後怕的。“話說,你會不會武功啊?”
“額~會一點兒,就一點兒。”譚恕予不好意思地摸摸脖頸。
“那以前都是小河保護你的吧?沒事兒!以後還有我,我也保護你!”雪鹀豪爽地拍拍他的肩膀。
譚恕予看着她,高興得直點頭。
晚飯時,蘭嬸兒端了幾樣小菜送來小院裏,譚恕予和雪鹀就跟她聊了幾句。
“蘭嬸兒,我可以問問嗎,你看起來很年輕啊,比我大不了幾歲,怎麽就是嬸兒了呢?”雪鹀直爽地問到。
“哎喲喂~雪鹀姑娘,你這麽誇我,我都不好意思了。”蘭嬸兒捂着嘴,笑了一會兒,才說:“你來的時候,見到那個管事了吧?就大家叫鞏叔那個,是我家老頭子。”
“老頭子?那是你爹嗎?”雪鹀又問。
“噗~”譚恕予笑噴了。
“哎喲喂~這雪鹀姑娘真可愛啊~我說的老頭子,就是指我男人!”蘭嬸兒笑得後仰。
雪鹀才知道,原來蘭嬸兒名喚廖小蘭,也就二十九歲,是鞏叔的妻子,倆人成婚還不到三年,沒有孩子。但是鞏叔有個女兒,是跟已經去世的原配妻子生的,已經十六歲了,也在莊子裏幫忙幹活,叫小慧。
廖小蘭說:“因為村裏遭了災,我跑到這邊來找活兒幹。”說到這裏,她摸摸自己的臉,似乎在回憶着什麽,“其實吧,我年輕時有一個相好,他也喜歡我,但是我爹娘嫌對方窮。他後來就離開村子,外出做活兒去了。”
“那個男的就沒有回來過嗎?”雪鹀好奇了。
廖小蘭搖搖頭,“我等了他很多年,一直沒有嫁人,直到爹娘去世,村裏又遭了災,我在村子裏也活不下去了,就出來找活兒幹。老鞏對我不錯,我覺得自己年紀也大了,就幹脆嫁給他了。”說到這裏,蘭嬸兒呵呵笑笑。
雪鹀沒有繼續問下去,她有種模模糊糊的感覺,蘭嬸兒還有故事,但是講不清,道不明,這個中滋味,也許蘭嬸兒自己也鬧不清楚。只是,活着,總歸還是好的吧。
吃完晚飯,譚恕予問雪鹀:“要不要去附近走走?”
雪鹀雖然不知道外面烏漆麻黑有什麽好看的,但是仍然點頭說“好”。
譚恕予帶着雪鹀到了一處小溪邊,借着清亮的月光,雪鹀能看到一條小溪,緩緩潺潺地流着,淙淙作響,偶爾會有蟲鳴蛙叫,大抵來說,四周還是一片寧靜的。
她想問譚恕予有什麽好看的,一轉頭,看到譚恕予正看着自己,眼神深邃,當然,可能是因為天黑了,他的眼裏盡是濃濃水汽,濕漉漉的,看不真切。
譚恕予在雪鹀回頭看他的時候,呆了一下,然後,把一根手指放在自己唇上,“噓”了一聲。
就在雪鹀莫名之際,譚恕予伸手指向不遠處,示意她往那處看去。
雪鹀轉頭一看,瞬間睜大了眼睛。
草叢間有一閃閃的光,一點、兩點、點點,似是星星自銀河墜落、又升騰,似是精靈纏繞水草盤旋、飛舞,漂亮極了。
“那是螢火蟲。”譚恕予靠近雪鹀,在她耳邊輕輕說着。
雪鹀的耳朵被他的氣息吹得癢癢的,但是她不敢動,也不想動,怕驚動了面前的小精靈。
兩人就站在溪邊,雪鹀看着這只螢火蟲飛過來,又飛過去,她又去看另一只螢火蟲,跟着螢火蟲一起移動,然後她的視線,就轉到了譚恕予的臉上。譚恕予眼裏、嘴裏都噙着笑意,可能是看着她,也可能是看着她附近的螢火蟲。
他倆就站在溪邊,誰都不說話。流螢閃爍、晚風吹拂、麥草淅淅,似是天地間都靜止了一般美妙。
他倆不動,但是有人動了。
只見從小溪的另一頭走過來兩個人影。一個高大,一個嬌小,女生在小小聲地說笑着什麽,蹦蹦跳跳的,男的卻很沉默,偶爾應答一聲。
直到走近了,雪鹀和譚恕予才發現,是農莊裏的人。女的是鞏叔的女兒,小慧。男的沒有印象,但是穿着農莊裏的制服,高大、結實,棱角分明的臉,可以說得上很帥氣,只是,面有滄桑,已經不算年輕了,估計快三十了。
小慧見過譚恕予,嬌怯怯地走上來跟譚恕予和雪鹀問了聲好,就跑走了。
男的也走上來,自報名姓,說是年初才來的夥計,叫佟登柱。說完,也朝着農莊方向走去。他走得不急不緩,有種成熟穩重的感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