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章
第 3 章
雪鹀第一次給人當副手,她沒有見過別人當副手,于是她就學着譚河的樣子,站在譚恕予左邊,落後半步,不茍言笑,左手一直握着劍鞘。
說起這把劍,還是譚恕予送給雪鹀的。臨行前,譚恕予就問了雪鹀一句,會不會武,雪鹀說會一些。然後譚恕予就帶着雪鹀去了渌水苑的兵器庫,讓雪鹀自己挑武器,說是以後走南闖北都用得上。
雪鹀面對足足有八間正堂那麽大的武器庫,雖然眼花缭亂,但是也沒有好高骛遠,挑了一柄細長輕巧的長劍,拿在手裏把玩、欣賞、盡快熟悉。
譚恕予順手把自己腰間的一塊琥珀玉珏取下,挂在了她的劍柄上。
一切很自然而然地,譚恕予對待身邊的人,一向真誠,也随性。他并沒有說那塊琥珀玉珏有多麽貴重,似乎就是給同桌一起吃飯的人,順手夾了個珍珠圓子那樣平和、輕巧,總之,就是很舒服。
雪鹀沒有阻止他,也沒有客套地推托來推托去。姑姑教過她,人家若對她大大方方的,她要是不接受的話,反而是她自己小器了。
不過,禮尚往來嘛,雪鹀從腰間的香囊裏,取出一顆珠子,也贈送給了譚恕予。
她還記得譚恕予當時的表情,本來就圓圓的眼睛,更圓了,快要跟那顆珠子一樣大小了。其實,譚恕予的眼珠是琥珀色的,在陽光下流光溢彩、層層疊疊,比那顆墨玉的蚌珠好看多了。
他倆都沒有解釋什麽。一個拿着長劍,一個撚着珍珠。一個挂在腰間,一個放進香囊。然後互相拍拍肩膀,相視而笑,一同跨步走出了兵器庫。
“譚兄,此次邀請你前來,我跟家父提過,只說是邀請朋友來莊裏小住幾日。”幾人已經看到了鳳榕山莊的朱漆大門和白玉門樓,江晚添向譚恕予懇請道。
譚恕予和雪鹀對視一眼,譚恕予點點頭,表示理解,“自然自然,江兄也說了,令尊不欲報官,自然也是不想讓外人聽聞這些莫須有的事情。我二人,自會客随主便。”
“多謝譚兄理解。至于抓住那背後造謠者,還請譚兄、雪姑娘,低調行事。若有任何需要幫忙的,請盡管找我即可。拜托了。”江晚添拱手作揖,譚恕予和雪鹀也回了禮。
鳳榕山莊,是一座依山勢而建的莊子。大門是最低處,擡頭望去,山石嶙峋,草木豐盛,一座座精美的亭臺樓閣,掩藏在高大的樹木間,不管是前方,還是左右,一眼竟然還都望不到頭。
在雪鹀看來,這就是一座島吧。
江晚添将譚恕予和雪鹀安排在了偏西邊的一處單獨的院落裏,有安排家仆照顧。江晚添請他倆稍作休息,說是準備了晚宴,到時候會見到山莊裏的其他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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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晚添離開了小院後,譚恕予就興沖沖地去敲雪鹀的房門,雖然雪鹀并沒有關門,她剛把自己的小包袱放下,正打量着屋內陳設。
譚恕予問她:“小雪鹀,要不要去看看那株三百年榕樹?”
雪鹀表示她也很想看看,倆人就一同往後山方向跑去。
來的路上,江晚添已經跟他們提過,那株榕樹就在後山那邊。從他們的小院,沿着小路往後山走,一盞茶左右就可以看到。
那是一顆狀似一把大傘的樹,傘蓋猶如一樁大房子的屋頂,郁郁蔥蔥,蔚然成林。從它的樹枝向下生長的垂挂氣根,可能有幾十枝,個別落地入土後成為支柱。柱根相連,柱枝相托,枝葉擴展,形成遮天蔽日、獨木成林的奇觀 。
榕樹被一圈石頭砌成的雕花樁子圍住,周邊沒有任何雜樹、野草。若想圍着榕樹慢慢走一圈,估計都得要半盞茶的功夫。
聽江晚添說,那些匿名的造謠信箋,就是挂在樹枝上的。紙和墨,都是莊子裏到處都能用到的普通宣紙;字跡,反而像是有人特意用左手書寫的,偏朝一邊,但是也沒有任何指向性。
之前,家仆每天都會來榕樹這裏打掃,清理,一個月前的某一天,就發現了挂在枝上的信紙。之後那樣的信箋,隔三差五就會出現。
第一封,寫的是關于莊主江郁的,信上說江晚添不是他的親兒子,是他原配夫人跟家仆私通後的野種。
江郁的原配夫人,江晚添的母親,在生孩子時難産去世了。江郁念及江晚添年紀尚小,一直未再續弦。直到兩年前,江晚添成年了,江郁才又娶了一位新夫人——靘竹夫人。
聽說江郁看到這封信,未發一言,直接丢棄了。衆人看莊主沒有任何反應,也沒有禁止莊內家仆讨論。這樣不做任何回應,反而大家都說莊主身正不怕影子斜,對他更是敬佩不已。
結果,過了沒幾天,又出現了第二封,是關于江元橋的。江元橋是江郁的九叔,算是現下鳳榕山莊裏輩分最高的了。江元橋未到五十,沒有娶妻,也無兒無女,年輕時一直都在為鳳榕山莊打拼,大江南北各處跑生意。
信上說,江元橋對自己的堂哥江元林有畸形的愛戀。
江元林也就是莊主江郁的父親,上一任鳳榕山莊的莊主。江元橋是那一輩中最小的一個,江元林一向疼愛有加。
江元橋年輕時候其實是飛揚跋扈的性子,現在年紀上去了,不像其他同輩人那樣攜家帶口地出去另立門戶,他一直孑然一身。當江郁接手鳳榕山莊後,江元橋也盡心盡力輔助過幾年。當他不再處理山莊的生意後,就喜歡呆在鳳榕山莊裏,逍遙自在。江郁對這位只比自己年長三歲的叔叔,一向尊敬有加。
江元橋看到這樣的信件,自然是一笑而過,甩甩袖子,出莊喝酒去了。家仆都說,江九爺和藹可親,豁達随性,造謠的人真真是可惡,連這樣神仙一樣的人物都敢造謠玷污。
過了幾天,榕樹上又出現了一封信,這次是有關新夫人的。信上說新夫人來自練月門,不僅地位卑微,還水性楊花,還曾經勾引少莊主江晚添。
靘竹夫人知道後,直接氣急病倒了,躺了三天。
這下,莊主江郁才派人開始不分日夜,輪流守在榕樹周邊,看看到底是誰在搞鬼。
可是半月過去了,仍然有信箋出現,還是挂在榕樹上。
有說最近借住在鳳榕山莊的表小姐肖紫蓮,明裏跟少莊主江晚添同進同出,恰似一對璧人,其實肖紫蓮根本看不上少莊主夫人的位置,而是想做莊主夫人。
有說前幾任江家家主私德有虧,所以才導致的鳳榕山莊日漸沒落。
有說江家子嗣不興,都是大榕樹給的懲戒。
江晚添跟譚恕予和雪鹀提到收到的信件內容,譚恕予順便問了一句,“有沒有關于江兄自己的?”
江晚添雖然一臉別扭,但還是說了,“有一封信,就是說我的。”
譚恕予不接話,靜靜地等着江晚添說下去。
“信上說,說我成年後一直沒有娶妻生子,是因為,因為有分桃之好。”
譚恕予聽後只是點點頭,并沒有任何表示。江晚添看譚恕予沒有追問,松了口氣,他就也沒有繼續說下去。
雪鹀跟着譚恕予來看這株大榕樹,順便想起了這件事,問譚恕予:“之前少莊主說到自己時,為什麽有點兒害羞?什麽是分桃之好?”
譚恕予直言不諱,說:“就是男子之間的愛戀。”
雪鹀恍然大悟,點點頭,“男子和男子之間,若能到那一步,也許是真心相愛。”
譚恕予特別佩服雪鹀這一點,一個勁兒地誇她“小雪鹀心胸寬廣,眼界開闊,不拘一格,開明包容,見多不怪,在情報打探這一行,絕對會成為業內翹楚。”
雪鹀聽後點點頭,而後傲嬌地擡起下巴,說:“那有什麽,我們島上,還有人跟海裏的白魚獸成親的呢!”
呵!譚恕予覺得,自己才是井底之蛙。
晚宴上,譚恕予和雪鹀見到了莊內的主要人員。
由于譚恕予來自江湖名門望族,绮霞閣又有皇商的身份,自然是受到了很高規格的招待。
莊主江郁和靘竹夫人雙雙現身,說賀詞,祝酒辭,滿堂歡慶。
江九爺跟莊主江郁并排而坐,雖然已經退居幕後,主要養老休息,但是仍然有一副儒商的優雅從容。席間談論到各種江湖轶事,滔滔不絕,非常博學且有趣,比莊主江郁都要風流潇灑幾分。
靘竹夫人看起來身體抱恙,可能是之前受驚了,身體精神都尚未恢複。但也是喝了一杯清酒,陪坐到後半場,才告辭離席了。
不過,這靘竹夫人,看起來也才二十五歲左右,确實人如其名,豐潤如珠,氣質高雅,一點兒看不出是來自練月門的舞館。
聽說莊主是在友人安排的宴席上看到了領舞的靘竹夫人,一見傾心,念念不忘。
還有少莊主江晚添,與暫住在鳳榕山莊的表小姐肖紫蓮,年紀相仿,交談甚歡。他們坐在一處,确實如同一對才子佳人。而且,肖紫蓮時不時朝江晚添看去一眼,那羞答答的神色,真真是毫不掩飾。只是江晚添一直還是彬彬有禮的模樣,并未有超出兄妹的親密動作。
譚恕予一邊敬酒聊天,一邊給雪鹀夾菜,一邊不動聲色地觀察着衆人。他其實心裏已經有了猜測,覺得這件事就是信箋中的主角之一做的,畢竟很多私密的事情,不是普通家仆能夠知道的,且普通家仆也沒有那種膽量和手段做這樣的事情。
退一步說,江家倒臺,對普通家仆來說也是沒有任何好處的事情。只是目前看來,始作俑者的目的不明,所以需要多花點時間,還有些事情需要弄弄清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