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2章 chapter 42
chapter 42
顧霖手裏在游刃有餘地駕駛着車子，明明面上是一副淡然的模樣，口裏的語氣卻暴露了他的猶豫和糾結，舉棋不定。不同于顧霖常常表露的淡然和游刃有餘，唐幼施看到的是他的矛盾，和黯淡。
“你是在擔心顧叔叔還會說你，嗯……”唐幼施看着他的樣子，思忖了一下自己的措辭，“說你不務正業嗎？”
唐幼施不理解，明明寫書是顧霖的夢想，并且，他明明已經做得這麽成功，為什麽顧康還是對他的職業抱着這麽大的偏見。
“那你就更要回去了，把你的新書帶回去給顧叔叔看，顧叔叔一定是沒看過你的書才會這麽說你的。”唐幼施越想越氣，粉唇嘟得老高，像是個一點就炸的小辣椒。
生氣的唐幼施并沒有注意到車子已經駛入了小區的地下車庫，緩緩停下，她還是很氣憤地看着顧霖的側臉。
“我才不信看過你的書之後的人還會覺得你寫得不好呢，說不定等顧叔叔看完他還會偷偷抹眼淚呢。”
“真的，我在你的書裏看到了宇宙，字裏行間是有星辰的，你寫得很好很好，你現在也做得很好很好。”唐幼施的形容詞因氣憤而顯得匮乏，“你真的、真的很厲害了！”
聽着女孩的有些笨拙的，帶着少年氣的不懼一切的勸解，顧霖眼底抹上些些笑意，本來不算猶豫的心緒也一下子被撫平。
她和他很是相像，顧霖知道的。
但她更像一個小太陽，顧霖也知道的。
唐幼施着急着想向顧霖說着自己眼裏的他，不想讓他不開心，還沒等她想出更多的形容，自己的發頂就被顧霖溫柔地揉搓了好幾下，還沒剪的劉海被他弄得有些遮眼，透過稍稍淩亂的發絲間，看見顧霖的輕松的笑，好不容易想出來的那些形容詞頓時消失，唐幼施也跟着笑了起來。
有些話語不需要說太多，懂你的人自然能夠接收到。
顧霖到最後還是決定回家，帶着自己的新書一起。
*
顧霖回家那天沒有跟父母說，站在門外停留了好些時候，才按響了門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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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誰啊？”門內響起的聲音并不是白語琴，讓顧霖愣了愣。
屋檐上挂着一個風鈴，有些眼熟。
起風了，風鈴的聲音拉回顧霖微微跑遠的思緒。
“父親，是我，顧霖。”顧霖聲音裏有些不自在，雖然回到國內的時間已經不短了，也回過家裏幾次，但常常是趁着顧康不在家的時候回來看望白語琴。
裏面的人顯然也有些訝異，好一會才磕磕絆絆又別扭，“家裏鑰匙你沒有嗎？”
顧康說完，臉上閃過一絲懊惱，帶着點難以察覺的解釋，“等着，我給你開門。”
顧霖沒有再多說什麽，只是感到有些不适，嘴角快抿成了一條直線，手裏拿着的紙袋被攥出了幾條細細的褶皺。
“進來吧。”
風停了，風鈴聲也漸漸平了，門開了。
父子兩人相對而立，年少時顧霖站在門內擡頭看着高大的父親，滿眼期待，現如今顧霖站在門外，平視着父親，也許是因為心緒的變化，顧霖忽然發現，他和父親之間的鴻溝，似乎沒有少年時所看起來的那麽不可跨越。
顧霖的容貌顯然是繼承顧康的更多，只是顧康常居高位，儒雅的風範早就被斂了起來，顯得強勢而威嚴，眼神銳利，猶帶着少年時自己最讨厭、最厭煩的壓迫感。
只是現在的顧霖面對着這樣的眼神早就無波無瀾、不為所動了。
顧霖在這一會兒裏的思緒很多，顧康并沒有發覺，對于家人，他沒必要還一直察言觀色。
顧康給顧霖開了門，看着熟悉又陌生的兒子，父子兩人之間一時相對無言，有些尴尬。顧康嚅了嚅，良久才轉身，扔下了一句，“進來吧。”
音色沉沉，讓人感受不到歡迎之意，一如顧霖往常見到的顧康面對來到家裏的秘書時的命令式語氣。
顧霖俊朗的眉峰之間被一抹郁色糾纏，卻在看向顧康的背影時，有些錯愕。
顧霖對顧康的記憶有兩個極端，一個是幼年時，顧康的事業還沒有發展起來的時候。那個時候的父親，沒有久居高位，氣質儒雅溫和，會在下班後陪着母親做飯，陪着自己認字玩鬧，一如許多幸福家庭的模樣。
而另一個就是高中畢業之後，那時的父親，是一位久居高位、手握大權的領導者，高高在上，似乎不可一世，似乎一切人和事都是他的棋子，盡在他的運籌帷幄之間，習慣了發號施令，習慣了指揮別人。
顧霖一直覺得，顧氏的董事長顧康殺.死了他的父親顧康。
少年時的顧霖怨怼着那個顧氏董事長顧康，那個高高在上，強勢地想幹預他的選擇，扼殺他的夢想的顧董事長。
顧氏的董事長永遠是一副運籌帷幄、高高在上的模樣，什麽時候，他的身影開始倨偻了？
今天的風有些喧嚣，風鈴又開始響起來了，輕輕地搖動着，在日光下的蔭影飄飄然地晃動在顧霖的眼前。
顧霖想起來了，那個風鈴，是童年時，自己的手工作業。
沒記錯的話，是跟顧康一起做的。
今天的風有點喧嚣，風鈴又開始響了，叮叮鈴鈴的，很是悅耳。
顧霖回神，神色收斂着，沒有流露出任何自己的思緒，在顧康催促之前進了家裏。
顧康坐回到餐桌前，繼續他手上的事，顧霖回來前他正在擇菜，“你媽說家裏的雞蛋沒了，去小區超市了，很快回來。”
顧霖聞言，默了默，發現家裏安靜地過分，只有電視機裏放着財經新聞，在沒人說話的客廳裏，主持人的聲音顯得格外吵鬧，“劉阿姨呢？”
“說是家裏有事，上個月就請假回來老家了。”
好久沒見的顧康的居家模樣，着實讓他有些反應不過來，把手上的紙袋放到一旁，默不作聲地幫着一起擇菜。
氣氛一時有些尴尬，奈何父子倆人都看着似乎毫無察覺，直到白語琴回到家，氣氛才重新活躍。
白語琴回到家見到兒子高興之餘有些訝異，“小霖回來怎麽也沒跟媽媽說一下呢，媽媽好準備點你愛吃的菜。”
“不用，您做的我都愛吃。”白語琴的活躍還是讓顧霖悄悄地松了一口氣，顧康還在客廳裏看着電視，不似記憶中的總窩在書房裏。顧霖想給白語琴打下手，卻被她從廚房裏趕了出來。
裝着書的紙袋被顧霖剛剛順手放到了餐桌旁的椅子上了。顧霖猶豫了一下，還是把它拿了出來，推到了顧康的面前，輕咳了一聲，“我的新書，下個月開始售賣。”
電視機裏還在放着最新的財經新聞，顧康看向了桌子上的書。不厚不薄的書，書面是一條靜靜躺着的銀河，在日光的散射下微微閃爍，‘古藺’兩個字靜靜地被印在了上面，漆黑色的字體端正、肅冷。
這個作者，是他的兒子。這個作者的書，他收藏了全部，沒有人知道。
顧康習慣性輕哼了聲，像個老小孩，有些陰陽怪氣地開口道，“給我？做什麽？證明你自己的選擇是對的？”說完，神色一頓，有些惱怒自己的态度。
顧霖神情淡淡，“沒有，只是順手帶來給你而已，免得你到時候又要麻煩小徐給你去買。”
小徐是顧康現在的助理，平時顧康有些什麽瑣事常常是他在跑腿。
藏在書房裏的秘密一下子被揭開，顧康頓時老臉一紅，神色尴尬，不用細想也知道是自己的妻子發現了之後告訴顧霖的，“誰要買你的書！”
心知肚明的事，顧康還是嘴硬地反駁着，嚅喏了好一會，也只反駁出來那麽一句，好半響沒動作。
顧霖頓時感覺，有些新奇，什麽時候，說一不二的父親變得……嗯，這麽孩子氣了？
不知怎的，帶着一抹難以道明的惡趣味，顧霖輕笑着，伸手假裝要收回那本書，語氣很是恭敬，“是我誤解了，那，我收回？以免您看着煩……”心。
修長的手自然而然地順勢作狀要拿回桌面上嶄新的書，手背上的青筋微微凸顯，與漆黑色的書皮相襯更加賞心悅目。
“你敢？！”
顧霖的話還沒收完，手背就被狠狠地摁住，力氣很大，但顧霖能反抗，只是顧霖也沒動，擡眼看向頓時掩蓋不住自己的急躁的顧康，眼裏閃過的笑讓顧康一下子明白了自己上當受騙了。
顧康把書拿到了自己手邊，倒是很久沒說話，已經帶上點歲月痕跡的手有一搭沒一搭的摩挲着硬朗的書皮，良久，才嘆了一口氣，上下嘴唇張張合合地，似糾結，又似不好意思，很是別扭。
“當年……”
“開飯啦！老顧快來幫忙！”
顧康嚅喏了好久，終于想好怎麽開口，剛開了個頭就被廚房裏白語琴的聲音打斷，他一下噎住，好半響嘆了一口長氣，感覺今天之內嘆出來的氣比往常加起來都多，再開口，“飯後來我書房一趟。”
似是發現自己的語氣不好，轉身走的背影有些僵，頓了頓，“……記住了。”
顧霖緊繃着的背脊松了松，從入門就微緊着的眉間終于卸了卸。
終于來了。
他跟上背着走離開的顧康，落後于他半步，“我也來幫忙。”
顧康腳步頓了頓，堪堪進去廚房時，才聽見他的沉沉的不可聞的一聲嗯。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