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章
第三十三章
林楠績伸長了脖子,等了一炷香的時間,北昌王終于到了!
滾滾塵沙之間,一個念過五十的大将帶着一隊兵馬浩浩蕩蕩奔過來。馬匹精壯,烈性十足。馬匹上的士兵風塵仆仆的表象下是久經沙場的堅毅和果敢。為首的北昌王身披铠甲,面容飽經風霜,一雙眼睛警敏而沉穩,神情肅穆,只在看到京城的土地時,才流露出一些懷念。
在隊伍的最後,還有兩輛馬車,載着的是北昌王的家眷。沈流筝是北昌王府的表小姐,北昌王前往邊關平定戰亂時,沈流筝是跟着去的。
現在到了回京的時候了。
林楠績的目光落在馬車上,猜測她坐在哪輛馬車上。
北昌王勒住馬,停在城門前,然後率衆下馬,單膝跪地,洪亮的聲音響徹城門口:“末将參見吾皇萬歲萬歲萬萬歲!”
身後士兵的聲音響徹雲霄:“吾皇萬歲萬歲萬萬歲!”
李承銑眼眶微濕,親自上前扶起北昌王:“王爺受累了。”
一聲王爺,喊得北昌王眼淚差點掉下來,身高八尺的魁梧漢子哽咽道:“皇上,三年不見,大齊強盛了。”
“邊關三年,眼見着大齊越來越好,老臣,老臣當初賭對了!”
文武百官們看到這樣的場景,也紛紛紅了眼眶。
大齊……不容易啊!
新帝即将登基時,朝堂政局紊亂,先帝又把國庫敗得虧空,北方鞑靼趁虛而入。內憂外患之際,是已過知命之年的北昌王當機立斷,死守邊關,才換來大齊的和平安寧。北昌王也是大齊唯一的異姓王。
現在回朝觐見,不少老熟人都熱淚盈眶。
北昌王眼淚嘩啦啦地流下:“嗚嗚嗚,臣……嗚嗚嗚,實在感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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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楠績目瞪口呆地看着淚流滿面的北昌王,沒想到常年在外作戰的将軍,這麽感性。
就在這時,馬車裏走下一位紅色衣裙的女子,緩緩走到北昌王身邊,扶着他的胳膊,輕聲安慰:
“叔父,回朝見到皇上是件大喜事,叔父請不要過度傷心。”
北昌王點點頭,擡手抹去臉上的淚水,不好意思地看向皇上:“讓皇上和諸位同僚見笑了。”
李承銑卻沒看他,而是目光直直地看着那紅衣女子。
沈流筝察覺了李承銑的視線,非但沒有躲避,反而坦然迎上。
她也已經三年沒有見到李承銑了。
沈流筝一身如火的紅衣,面容絕美,既有閨閣女子的雅麗,又有塞外風情,不少人都看呆了。
北昌王掏出帕子抹臉,而李承銑身後的大臣則在小聲嘀咕着。
“看到了沒,聽說皇上和沈姑娘有點意思,這三年是等佳人呢。”
“怪不得後宮空置呢。”
“原來你早就知道,怪不得每次勸皇上開枝散葉你都不跟着摻和。”
“嘿嘿,誰讓你這麽沒有眼力見兒呢。”
林楠績雙眼放光:【哇哦!時隔三年終于見面了!】
【看狗皇帝這眼神,簡直如膠似漆、難舍難分啊!】
沈流筝蓮步輕移,緩緩上前一步:“皇上,別來無……”
話還沒說完,李承銑就下意識向後退了一步。
沈流筝的話卡在喉嚨裏:“……”
沈流筝神色疑惑:“皇上?”
李承銑清了清嗓子:“站在那裏說話就好。”
沈流筝開口的一瞬間,他居然下意識回想起昨夜做的夢,剛才看着沈流筝的臉生怕她突然掀起裙子露出一雙難辨男女的黑毛腿。
估計是受宜嫔的事情影響太深了,總有種膽戰心驚的感覺。
況且,他昨晚在太祖像前發過誓言,淡化男女之情。
李承銑正色道:“這三年你随北昌王長居邊關,辛苦了。”
沈流筝有些錯愕,但很快調整好了表情:“謝皇上。”
正要看好戲的林楠績:【???】
【就這樣???】
【你退半步的動作是認真的嗎?】
李承銑不由得在心裏翻了個有損風度的白眼。
回去的路上,李承銑為北昌王賜轎攆,君臣相談甚歡,身後跟着浩浩蕩蕩的文武百官,百姓夾道觀看,聽說北昌王回來了,紛紛歡呼雀躍不止。
林楠績還是頭一次看到這樣聲勢浩大的場面,不由動容,看來百姓對北昌王的歡呼是真心實意的。
林楠績不由唏噓:【可是馬上就有人要彈劾北昌王通敵了。】
【還拿出了板上釘釘的證據,要求立刻處斬。】
正和北昌王談笑風生的李承銑話語一頓,下意識看向林楠績。
北昌王:“皇上?”
李承銑收回視線,繼續談笑:“王爺繼續。”
林楠績沒有察覺兩人談話的停頓,繼續在心裏道:
【可是北昌王樹敵太多了,他在明,敵在暗。棘手啊棘手!】
【破解之法不是沒有,只是需要時間,還需要君臣配合演一出戲。】
【啊,我要怎麽才能告訴狗皇帝呢?】
回到太和殿,群臣歸位,姚沛卸下佩刀,單獨進殿,巍然跪拜:“臣拜見皇上!皇上萬歲萬歲萬萬歲!”
林楠績守在廊下,側耳聽着裏面的動靜。
北昌王聲若洪鐘,慷慨激昂,群臣受到感染,跟着齊齊跪拜,嘹亮的聲音在太和殿上空久久回響。
李承銑深深地看了群臣一眼,擡起雙手:“衆卿平身!”
北昌王站起後便奏報:“啓禀皇上,微臣在北方鎮守三年,擊退鞑靼進犯二十餘次,此次更是打敗鞑靼大軍,俘獲鞑靼的四王子。”
群臣躁動起來。
大齊苦鞑靼久矣!大齊北部國境線綿延不絕,國境以北是游牧民族的天下,他們經常在物資匮乏的秋冬兩季進犯大齊邊境,擾得民不聊生。
這次不僅重創鞑靼,還俘獲鞑靼四王子,可以作為人質威脅鞑靼,實在是可喜可賀的一件事。
李承銑春風滿面:“朕心甚慰,重重有賞!”
就在此時,都察院王中丞忽然站了出來,冷聲道:“臣認為,賞賜容後再議不遲,北昌王鎮守邊關三年,可不單單是擊退鞑靼這麽簡單。”
林楠績來了精神:【哇!終于來了!沒想到居然是王中丞先開的口。】
王中丞話一出,群臣寂靜,沒人敢淌這趟渾水。
姚沛冷哼一聲:“王大人這是什麽意思?我一介武夫,聽不懂你們文臣繞彎子的話,有話不妨直說!”
王中丞巋然道:“臣自半年前就陸陸續續收到各方信件,直言你北昌王克扣糧草,擁兵自重,更是與鞑靼通敵!”
這話一出,群臣的目光紛紛落在姚沛身上。
通敵,這罪名可就大了。
姚沛橫眉怒目,兇悍的眼神都豎了起來,雙手叉腰,沖着王文鶴:“放你娘的狗屁!!!”
狗屁兩個字又重又嘲諷。
林楠績呆了呆。
城門口哭得兩眼淚汪汪的人和現在大罵狗屁的……是一個人?
王文鶴第一次被人沖着大罵,還是罵這麽髒的話,直接懵在朝堂上。
反應過來後,王文鶴瞬間漲紅了臉,氣得嘴唇哆嗦:“你你你,你個老莽夫!口出狂言!玷污朝堂!”
姚沛氣得都樂了:“你個老東西,你空口白牙地污蔑我就不是玷污朝堂了?還是你沒聽過狗屁這兩個字?笑話!”
王文鶴臉色漲紅得快要發紫,氣憤地指着姚沛:“老匹夫,你別仗着打了勝仗就蹬鼻子上臉!”
“嘿,你也知道勝仗是我打的?你有本事你去守邊關啊?”
其他朝臣紛紛讓到一邊,免得被這兩人傷及無辜。
林楠績聽得津津有味:【沒想到大臣們是這麽互怼的,真不給面子啊!】
【喔,說起來北昌王和王中丞是死對頭了,北昌王是武官的代表,王大人是文官的代表,兩人一見面就互掐,每次都是王大人被北昌王怼到急眼。】
王中丞氣咻咻地轉過臉,不理會北昌王,對着李承銑道:“臣手中有确鑿的證據,可以證明微臣所言非虛,北昌王确有通敵之嫌。”
姚沛沒好氣道:“我倒要看看你能拿出什麽來。”
王中丞語氣铮铮:“臣手中有北昌王與鞑靼二王子來往的信件,上面将開戰日期寫的一清二楚,甚至還寫明出站人員是誰,弱點在哪裏!”
“更有甚者,戶部發出的軍需糧草每批都有丢失情況,而據邊關線報,軍糧軍需卻出現鞑靼與漢人交易的黑市中,鞑靼出售,漢人購買。”
“一來一回,軍需換成銀兩出關。”
“鞑靼大王子與二王子正在争奪王位,與北昌王裏應外合,既幫二王子鏟除政敵,又把銀兩送給二王子擴充軍備。”
“等到鞑靼二王子即位後,豈不就是我大齊邊關失守時!”
王中丞話音一落,群臣震動。
就連姚沛都震驚的半天沒說出話來:“我哪有什麽書信往來!”
王中丞從懷裏将書信掏出,雪花一般飄灑:“你自己看!”
姚沛撿起一張書信,看那落款,竟然真是自己的筆記,不由兩眼一黑。
王中丞又道:“皇上,微臣認為,應該立即将北昌王關進刑部大獄審判,另擇人選戍守邊防,不能讓鞑靼有可乘之機。”
李承銑震驚地接過信件,眼神暗了暗,聲音微啞:“就如王中丞所言,将北昌王拿下,押進大獄。”
禁軍很快将姚沛綁了起來。
林楠績目光一凜,心中焦急:【不行啊!不能關進刑部大牢!】
李承銑一頓,在禁軍将人押走之前忽然開口:“等等,還是把人關進诏獄。”
王文鶴和姚沛目光都變了。
刑部有主事官員審問,而诏獄多半要屈從于錦衣衛的嚴刑拷打。
王文鶴猶豫再三道:“皇上,還是刑部便于審理此案。”
李承銑目光泛冷:“朕意已決,無需多言。”
林楠績松了一口氣,他站在廊下,看着姚沛被五花大綁着出來,目送他離去。
轉念一想,姚沛是沈流筝的叔父,她不會坐視不管,皇上看在她的份上,應該也會寬容一二,不至于立即執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