情敵關系

第18章

已是掌燈時分，劉預在自己住室中拿着本醫書正在看，忽然聽到敲門聲，起身開門一看，師弟徐決明站在門外。

“決明師弟，進來吧。”劉預剛說了一句話，便已發覺徐決明臉色不對，異樣的蒼白。

一皺眉，劉預伸手去搭徐決明脈搏，道：“怎麽了？”

徐決明卻退了一步，輕輕閃開劉預的手，說道：“師兄，我沒事，我只是想跟你說一聲，我要回萬花谷去了。”

劉預心下納悶，問道：“好好的怎麽忽然要回去？現在都十月了，再過兩個月咱們這一批人都要回谷的，到時候一起回去不好麽？”

徐決明搖了搖頭，輕聲道：“我先回去。”

“發生了什麽事？”

“沒有。”

劉預看看師弟這罕見的心灰意冷的蒼白表情，對這句“沒有”實在不能信服，皺眉關切道：“師弟，先進來說話，有什麽事情不能解決，咱們從長計議。”

徐決明卻仍然搖搖頭：“師兄你先休息吧，我……我今晚便動身回去了。”

“今晚連夜走？”劉預心下吃驚，“為什麽這麽急？”

徐決明已轉過身往回走，走出兩步，忽然停步，回過身來，低聲道：“師兄，拜托你一件事，回頭你見到方鹄方校尉的時候，轉告他一聲，馬廄裏那匹踏炎烏骓，是我送給他的……感謝他在龍門荒漠救了我的命。”

“師弟……”劉預叫了一聲，還想問什麽，徐決明卻已頭也不回地走了。

離開天策府，騎着馬往萬花谷趕去，徐決明心中一片灰冷。

原以為自己與方鹄是兩情相悅，即使以前都曾對殷師妹有過心思，但後來彼此能在生死與共之中日久生情，那麽以前的種種都可以不再計較了，可是沒想到轉了一大圈仍然回到原點，自己的一廂情願成了笑話。

也許方鹄之前待自己的情意，都僅是因為殷師妹不在身邊，而拿自己當成了替身吧？他想要有人溫柔地待他，殷師妹不在的時候，自己是最好的人選；而當歸來之後，殷師妹已在眼前，于是自己……原來什麽都不是。

甚至方鹄連親口對自己說一聲了結了吧都不願意，還轉了個彎兒，讓姜舟來向自己轉告，以告知自己方鹄和殷師妹的喜訊這種殘酷的方式。

這種滋味，比生生被捅了一刀更疼，疼到骨子裏去。

徐決明并不恨殷櫻，也不恨方鹄，自己原就知道方鹄追求殷櫻，也已決定退出這個競争，他只恨自己竟然在明知道這樣的情況下，還與方鹄在一起，直到弄成今天這個局面。

作為一個大男人，難道在這件事裏他還能去争什麽？殷櫻是自己至親的同門師妹，而方鹄……與方鹄的一切也是自己情願的，并沒有誰勉強誰。到頭來兩情相悅的原來是他們倆，插足的是自己，那麽，無顏面對所有人的也只有自己。

想到這裏的時候，有那麽片刻，徐決明萬念俱灰。

徐決明如今憶起曾有過與方鹄長久相守的妄想，那匹原以為可以當聘禮最後卻成了謝儀的馬兒，一切的一切，再回思起都成了諷刺。

他忽然想起自己初到天策府的時候，看到方鹄給殷櫻寫的情書，“關關睢鸠，在河之洲，窈窕淑女，君子好逑。”

徐決明慘淡地微微笑了，對，殷師妹是淑女，他們在一起才是天經地義的，自己又是什麽呢？

所以，該識相地離開的，原也是自己。

當初因為殷櫻而去天策府；最後卻因為方鹄而匆匆返回萬花谷，而今他們兩人即将終成眷屬……一年的時間還沒到，徐決明卻覺得已歷經了一生。

夜空中雨絲飄落，徐決明緩緩低下頭來，冰涼的雨水沿着他頭發滴落，沾濕了面頰，徐決明嘴角上仍帶着那一絲慘淡的微笑，擡起手碰了碰自己的臉，為什麽流淌在自己臉龐上的雨水是溫熱的呢？

在東都的公事辦完之後，方鹄多呆了一天，把給徐決明備的“聘禮”弄到，這才趕回天策府。

回到府中先去向上司李破風交付了公事回禀，方鹄轉身出來，打算先去找徐決明。經過校場的時候，忽然聽到姜舟的聲音叫他名字，方鹄回頭一看，姜舟從校場裏跑過來，笑道：“你小子幾時回來的？”

“剛回到府裏。”

姜舟心領神會擠眼笑問：“趕着去醫營找殷郎中？”

方鹄匆匆應了一聲“是啊”，正要走，卻狐疑地停步轉頭：“我找殷郎中幹嘛？”

姜舟笑道：“你找她還能幹嘛？”

方鹄覺得姜舟怎麽不太對勁兒，也沒多想，只笑道：“放你的屁，我是去找決明啊。”

提起徐決明，姜舟登時想起來，說道：“哎，對了，前兒晚上我見到徐郎中了，他臉色不太好，也不知道是不是生病了。”

方鹄一怔，“什麽？”

姜舟道：“本來他還好好的，還牽了匹馬說要送給你——哎我說你小子真他/媽有福氣，踏炎烏骓啊！——後來我跟他打聽了一下殷郎中的座師好不好說話，說你要向殷郎中提親去，希望她師父不要太……”

方鹄突然打斷他：“你說什麽？！”

姜舟莫名其妙：“沒說什麽呀，就是跟徐郎中說你和殷郎中的喜事近了——”

方鹄瞬間臉色也變了：“你都跟他胡說八道什麽啊！怎麽又扯上殷姑娘了？這都關殷姑娘什麽事啊！”

姜舟愣住了：“你不是說你跟殷郎中……你不是要向殷郎中提親嗎？”

“我幾時說過了？”

“那你說你愛上的是萬花谷的……”

“是決明啊！”

“……！”

“……！”

突然間兩人都張大了嘴，露出同樣被雷劈了似的表情。

“你是說……你要娶……徐郎中？”

“你，你跟決明說我要向殷姑娘……提親？”

“……”

“老姜你這王八蛋！”方鹄用力推了姜舟一把，顧不得多說，轉身向醫營飛奔而去。姜舟愣在原地好半天，懵然跟着他跑過去，喃喃地道：“徐郎中？徐郎中？？可是人家是男人啊！”

一口氣狂奔進醫營，方鹄收腳不住，險些撞倒一個醫官，引來營房裏許多人的不滿眼光。方鹄也顧不得這些，先匆匆環顧了一遍，沒看到徐決明身影，一個轉身又要沖去徐決明的住所，卻聽身後有人叫自己名字，回頭看時，卻是萬花谷的郎中劉預。

“方校尉，我正要去找你。”劉預說道，放下手中藥單走過來，審視地看了看方鹄，“我決明師弟前天動身回萬花谷去了，臨走的時候托我轉告你一句話，說馬廄裏有匹踏炎烏骓，是他送你的謝禮，多謝你在龍門救了他性命。”

方鹄呆住了，問道：“他……他回萬花谷去了？為什麽？”

劉預搖搖頭：“我也不知道。”

方鹄茫然轉過頭來，看到跟在他後面已經跑得上氣不接下氣、一臉恍然大悟加上悔不當初神色的姜舟，慢慢地想明白了，喃喃地道：“他以為我……我要娶別人？”

“……”劉預心想我好像知道了什麽……

姜舟內疚至極，說道：“老方，我是個混球，我瞎了眼，你揍我吧。”

方鹄伸手一把揪住他領巾将他拖到跟前，姜舟毫不反抗閉緊了眼等着吃拳頭，醫營裏圍觀群衆看到這架式，都騷動起來，隊正周樹林連忙走過來要勸架，還沒走到跟前，方鹄已惡狠狠地将姜舟用力一推推開了，吼道：“王八蛋！你替我去向李将軍求假！馬上！”

然後，方鹄一陣風似的沖出醫營，奔向馬廄。

周樹林目瞪口呆地看着他背影道：“方校尉風風火火的這是要去哪裏？”

姜舟和劉預異口同聲道：“萬花谷呗。”

周樹林：“……你們怎麽知道？”

姜舟和劉預互視了一眼，默契地閉了嘴，一個回身去拿藥單，一個趕緊去見李破風替方鹄求假。

周樹林納悶地摸了摸鼻子自語道：“怎麽一個個都怪怪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