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方鹄是被摔暈過去的,當他醒過來的時候,還沒睜開眼,先感覺到有人捏着自己的雙頰迫使自己張開嘴,然後自己在被親吻……
等下……不是親吻,是有人在從自己口裏吸去堵塞着咽喉的幹澀沙粒,當那人的嘴唇離開自己的時候,一直窒息的感覺消除了,方鹄覺得透過氣來,先狠狠吸了一口沙漠中幹燥的空氣,才睜開眼看。
诶,身邊的是那個美人郎中徐決明,他正轉開頭去吐出從自己嘴裏吸出的沙粒。
方鹄定了一下神,想起之前發生的事,他一撐身坐起來,胸前卻一陣銳痛,連忙低下頭看,鐵甲被剝掉了,裏衣上有血,方鹄“啊”了一聲,正想伸手去摸,手腕卻被人一把抓住。
“剛包紮好了,沒事,別再碰傷口。”徐決明的聲音還是一徑的平靜安定,“你的護心鏡很中用,箭尖只入肉不到半寸,沒重傷。”
方鹄擡起頭來,看到徐決明臉上還沾着沙,忍不住伸手給他拂了拂。徐決明愣了一下,瞪他一眼,将他的手打開。
“你的馬死了,我們爬不上去,這太高了。”徐決明說到正題。
方鹄這才把眼光從他臉上轉開,回頭看向沙崖。
徐決明說話一向客觀,确實這沙崖太高了。
方鹄說道:“我們得先離開這地方,馬賊們長年盤踞在這裏,對地形熟悉,恐怕會下來追殺。”
徐決明嗯了一聲,卻皺起眉頭,遲疑道:“這四周全是沙丘,我們該往哪走?”
方鹄撿起被徐決明放在一邊的鐵甲穿上,說道:“沒事,我知道方向,跟我來。”拄着長槍站起身來。
徐決明跟着站起,只見方鹄仰頭看了看天空辨別方向,便向前走,當下跟在他後邊。
此刻已是黎明,天邊堆積着大片大片曙雲,太陽還沒出來,雲層從金黃到淡紫,一層層翻卷着,眼前黃沙漫漫一望無際,徐決明心想若非正處于困境,這确是一生難得一見的奇麗景色,本該好好欣賞才對。
正在看着天際雲與黃沙相接之處出神,耳邊聽到方鹄忽然問:“徐郎中,剛才你覺得感覺還好嗎?”
徐決明愣了一下道:“我并沒受傷,感覺還好。”
方鹄回頭看他,咧嘴一笑,“我是說,你親我的時候感覺還好嗎?”
“……”徐決明冷冷地道:“我剛才是在救你的命。軍爺你臉皮掉地上了,麻煩撿撿。”
方鹄笑出聲來,轉回頭去,并沒停步,拖着長槍繼續走。
徐決明不想再跟他說話,默默跟着,眼看方鹄走的方向是打算繞過一程,也不知道是不是會離天策軍隊伍越來越遠,很想問一下“你到底是不是真的識路啊”卻又不想跟他搭話,內心一時十分糾結。
兩人一前一後走了好半天,方鹄忽然說:“你別擔心,我真認識路,我就是在這兒出生的,十五歲之前一直就呆在龍門這地方,雖然到現在很多年沒回來過了,可是基本上地方我都熟悉。”
徐決明看了看他,有些意外:“那你是怎麽到天策府去的?”
方鹄平靜地道:“被拐賣去的。當時有人來販一批奴仆到東都去賣給大戶人家幹活,把我從龍門帶走了,到了東都,我被賣給一個綢緞商,那家夥經常把我打得很厲害,我就逃了,正好碰上天策府在征兵,就這樣我進了天策府,好多年了,從新兵蛋子做到校尉。”
徐決明過了好一會才輕聲問:“那個綢緞商為什麽打你,是你沒幹好活麽?”
方鹄理所當然地道:“不,是因為我太帥了,把那肥頭大耳的貨比得渣都沒的剩,他看我當然不順眼。”
“……”徐決明覺得自己剛才心裏生出的同情都是白費的。
方鹄繼續說:“這次接到命令來剿馬賊,我還是挺開心的,我爹娘在我小時候就是被馬賊殺了,我倒是一直想報仇來着。”他側了側頭笑道,“昨晚我至少也殺了五個馬賊吧,抵了。”
徐決明心裏糾結了一下要不要說句安慰的話,父母雙亡還是被馬賊殺害這種事,畢竟十分不幸。但聽着方鹄那輕描淡寫的語氣,又覺得自己不必多事。
太陽升起來了,整個沙漠開始熱氣蒸騰,徐決明意識到一件危險的事:他們沒有水,在這無邊無際的沙漠裏能支撐多久?只怕還沒找到天策府軍隊所在的地方,就已活活渴死。
徐決明再不想跟方鹄說話,這會兒也不能不問了:“我們還要繞很遠的路嗎?”
方鹄向他轉過頭來,本來還想開句玩笑,但看到徐決明沾着沙塵的臉上的倦意,嘴唇都已幹得起皮了,當下收斂了玩笑,說道:“昨晚的夜戰已經結束,我們府裏的隊伍現在肯定已經返程了,咱倆光憑着步行是趕不上他們的。何況現在不知道馬賊殘餘的部份還有多少,是不是正在搜尋我們,我們不能直接從原處返回。從這過去,前邊有一小片綠洲,我記得有人家,可以在那暫停補充食水;再往前去便是玉門關附近,驿車從那經過,咱們可以乘坐驿車到龍門客棧,再租了馬匹返回駐地。”
這番話說得實際,徐決明當下點了點頭,再無異議。
繼續往前走了一個多時辰,轉過一長片沙坡,眼前出現了一片砂岩構造地帶,沙漠裏千百年大風将砂岩刮削得奇形怪狀,有些宛如怪獸,有些宛如人像,徐決明從未見過這般景像,看得甚是新鮮。方鹄卻只向地面上看,果然看到地面上貼地長着一小片一小片的鹽生草。
方鹄尋了一小片看上去綠意最多的鹽生草,用長槍槍尖挖掘。徐決明不解其意,問道:“這是要做什麽?”
方鹄擡頭向他笑了笑,沒回答,只是挖了一會,看到潮濕的沙土,徐決明喜道:“能挖到水?”
其實沒挖得出水來,再挖深了也只是含着水份的沙土,方鹄和徐決明輪流俯頭汲取沙土裏的水氣,暫緩幹渴。
便在這時,忽然聽到遠處有馬匹奔行的聲音,向着這邊過來。
兩人同時擡起頭來,互視一眼,心裏都是一凜。方鹄一把拉住徐決明,快步奔到砂岩地帶裏,隐藏在一座砂岩後。
只聽馬蹄聲近了,聽聲音來的至少有四五騎,忽然有人一聲低喝,來的幾人先後将馬勒住,有人跳下馬檢視什麽。方鹄屏着氣息聽着,過了一小會,聽到有人道:“這地上掘的坑水氣還沒幹,有人在這,沒走遠。”
另一人吆喝了一聲:“分散開,包抄搜出來!還怕人飛上天去不成!若是天策府那些王八蛋,見了就殺,不必多話!”
方鹄心裏念轉,果然是追上來的馬賊,自己雖是不怕,但是可不能讓徐決明出了意外,但這些馬賊是騎馬來的,若是能奪到馬那是最好不過的了。
他扭過頭,湊近徐決明耳邊輕聲道:“你在這藏好,別出去,我解決了他們搶馬。”
徐決明點點頭,手中摸出判官筆握住,眼看方鹄閃身蹿到另一個砂岩後,縱身躍上那砂岩頂上。
耳邊聽着一個馬賊催馬搜尋了過來,徐決明将身體往砂岩後再縮了縮,卻聽方鹄一聲斷喝,從那砂岩頂上躍了下來,身在半空,長槍刺出,一槍将那走近的馬賊刺落下馬,登時斃命。
然後方鹄翻身跳上馬背,拉轉馬頭,提槍向另一端的一個馬賊疾沖過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