情敵關系

第4章

龍門的馬賊被稱為悍匪，成為當地痼瘤之患，并非無因。多年來沙狐幫、蒼狼幫、石駝幫、長牙幫和鐵馬幫五幫馬賊分股盤踞在龍門鳴沙山、孔雀海及銀沙石林一帶，雖本來幫屬不一，但近年來漸漸有聯合勢态，互相勾結，互通聲氣，小至劫掠往來客商，大至與駐守玉門關的唐軍對峙厮殺，作風狡黠手段大膽，頑蠻異常，駐守當地的唐軍竟奈何他們不得。也正因為如此，漸為朝廷所重視，不遠千裏調動天策府兵力前來征剿。

接仗比想像中更快開始。

徐決明感覺一下子就卷進了某個漩渦裏，醫營的隊正周樹林迅速地下着命令，醫官們立即就地下馬，徐決明隐隐聽到前方傳來呼叫聲和兵刃相擊聲。

撥給醫營的兩個士兵很快背着第一個傷者過來，那個天策府戰兵的鐵甲給刺穿了，腹腔被刺出個口子，幾乎看得見腸子。周樹林戰場經驗豐富，面色不變，只是二話不說立即上手醫治。

随着作戰時間推移，傷者漸多，醫官們的緊張程度不在戰兵之下。戰線漸漸拉長，周樹林命令醫營分成三個小隊随軍靈活移動，随時準備急救傷員，徐決明與兩個醫官一隊，向西側趕去。

雖是夜半，但月色清明，徐決明騎在馬上，伏低着身子防備流箭，緊緊跟随着那兩個醫官，才奔行過一個沙丘，猛然之間，沙層下十來條人影蹿了出來，徐決明只覺坐騎一聲驚嘶，用力跳起，接着摔倒在地，馬腿已被快刀斬斷，原來竟有馬賊埋伏在這裏。

徐決明畢竟也是歷練過的人，吃了一驚之後，并沒太慌亂，就地一滾，反手拔出判官筆，看到一個馬賊撲到近前，他揚手點出，一筆點中那馬賊腿上穴位，那馬賊腿上一麻，跌跪在地，徐決明趁勢躍起身便跑。

耳邊聽得另一個醫官發出一聲慘叫，也不知道是受了傷還是被殺，徐決明正待回頭看，卻瞥見兩個馬賊同時向自己撲過來。

電光石火之間，要擊倒這兩人再逃已不太可能，徐決明心中一涼，暗想自己居然死在這裏。

冷不防遠處一支羽箭射來，将一個馬賊射倒，另一個馬賊一驚，立即閃身伏地躲避，徐決明趁這一緩之機，轉過身向羽箭射來的方向奔去。

前面策馬奔過來的三騎都是天策府戰兵，顯然是眼見這邊有同袍受了伏擊，趕過來救援的，看到原來被伏擊的是醫官，知道他們沒什麽戰鬥力，加快了速度沖過來接應。

徐決明奔近最前方一騎，馬上的人俯下身伸出手，已抓住他手臂将他拉上馬背坐在自己身後，說道：“抓緊！”手中長槍刺出，徐決明只聽前面有人慘呼，有馬賊被一槍刺中了。

但此刻已顧不得去看，激戰之中馬匹奔行跳躍，徐決明緊緊抱住這戰兵腰，否則肯定要摔落下馬背。

只聽另一個戰兵轉頭向着徐決明他們的方向叫了聲：“方校尉你先帶那個醫官到後方去！”

徐決明一怔，聽到自己抱着的這人應了聲：“好！”

——竟是方鹄。

只是這會兒壓根顧不上多想什麽，徐決明但覺方鹄一拉缰繩，将坐騎拉轉，策馬向後方奔去。

方鹄的坐騎是一匹素月馬，奔行甚快，雖然載着兩個人仍然四蹄翻飛奔走如風，眼見便可脫離戰陣，徐決明正要松一口氣，卻驀然之間，面前沙層下又蹿出十幾條人影，這兒竟然也有埋伏的馬賊！

“操！”方鹄罵了一聲，揮動長槍一招戰八方逼退殺近的幾個馬賊，雙腿一挾馬腹，坐騎猛沖上前，一槍斷魂刺将一個馬賊刺死，他倒是不畏戰，但是心想背後還有個醫官，要是纏鬥變故太多，當務之急是把這醫官送到安全地帶再說。當下也不戀戰，刺倒了兩個正面撲上的馬賊之後，虛晃一槍，撥馬便向西側退去。

那批馬賊緊追不舍，方鹄長了心眼，一面盡量擇沙層淺的岩石地帶走，以免再遇上有埋伏在沙層下的馬賊，一面防備着後面緊追的馬賊，卻不防走岔了方向，待得發現奔上一處陡峭沙崖時，轉回馬頭，已有一小股騎匪向他們包抄過來。

方鹄皺着眉輕輕啧了一下，仍然鎮定自若，只是頭也不回再叮囑一句：“千萬抱緊我別松手，怕是要打個大的了。”

徐決明沒說話，只是緊了一緊抱着他腰身的手臂表示明白。

方鹄握緊了長槍，微微俯身，作好沖刺突圍的準備，眼見那一小股騎匪約莫有十一二人，呈扇形包圍逼近，手中都是拿着長刀，來勢兇狠。方鹄很快辨認出為首的是哪一個，當機立斷挾馬疾沖，一槍斷魂刺襲去，那馬賊頭目沒料到這已成網中之魚的天策兵居然還敢主動出擊，被他氣勢逼得一滞，連忙揮刀格擋，動作已稍遲，被一槍紮入胸口，方鹄長槍一挑，将他挑下馬來，抽回長槍，一擰身再向左近一馬賊刺去。

馬賊頭目被刺死，其餘馬賊稍顯慌亂，立即稍退，方鹄正待趁勢飛奔過去，卻沒料到一個馬賊見機倒快，不敢逼近便張弓搭箭射了過來，方鹄連忙揮動長槍将箭矢撥開。

這一箭提醒了其他馬賊，當下退遠拉開距離，亂箭齊射，不再讓方鹄有沖近之機。這一下方鹄倒是不得不勒馬後退，一面揮動長槍撥箭，直退到沙崖邊上，已退無可退。

徐決明扭頭看了看身後沙崖，雖說沙漠之中坡崖并不像石山那麽陡峭，坡度還是比較緩，但是這兒一看下去便極高，假若掉了下去，想要爬上來便難了。

還在想着，猛然間素月馬一聲長嘶，蹶蹄人立而起，卻是在馬賊們亂箭之下被一箭射中馬腹，劇痛之下跳躍起來，登時間失去平衡，二人一馬摔落到沙崖下。

因有坡度，并不是直直摔到崖底，而是一路翻滾着向下掉落，徐決明只覺頭暈腦漲，沙塵彌漫，堵住口鼻，幾乎呼吸不能，滾落到一半早已不知不覺松開了手臂，古碌碌不知道到底滾了多少滾，最後重重摔在一塊岩石上，被彈了起來，再落到沙中，方才停住了，已落到崖底。

雖然并沒受傷，但是這一番折騰，徐決明全身也跟被摔散了似的，口腔裏全是沙子，伏在地上咳了出來。

過了半晌，終于喘過了氣，徐決明定了定神，撐起身往四周看去，此時已近淩晨，月亮将落，月光已不如之前清亮，但仍然能夠視物，只見數丈開外黑黢黢的一團，正是素月馬，徐決明連忙爬起來過去看，素月馬見到人來，只輕嘶了一聲，馬頭動了動，便垂落下去，已經斷氣。

徐決明轉頭再看，看到方鹄倒在離素月馬幾步遠的地方，手中兀自握着長槍，胸前卻插着一支箭。

徐決明一顆心一沉，心想不會吧，難道他……死了？！

他急忙沖到方鹄身邊，跪了下來，伸手去探方鹄鼻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