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5章 完美一家3
完美一家3
小小的方框中, 蘇昭月在電視上看到了熟悉的身影。
那張躍然在屏幕之上的英俊臉龐上十分嚴肅，用再熟悉不過的聲音安慰電視機前的觀衆，承諾自己一定會早日抓到兇手。
意氣風發, 信心滿滿。
在男人怔住的那一刻, 蘇昭月又繼續不冷不熱道：“哥哥當時在鏡頭前說過，自己一定會抓住兇手，還大家和小鎮一片安寧。”
“我當時在想，你什麽時候會做到呢？”
“畢竟這個案子，應該有一段時間了吧。”
對方的眼中閃過掙紮的情緒，少女側着頭，似是在思考：“那天也是, 因為哥哥沒有帶傘，媽媽才會出門要給你送傘吧。”
她輕輕嘆口氣, 像是在埋怨不懂事的孩子：“哥哥, 你什麽時候才能成熟一點。”
不要強出風頭，不要假大空, 不要讓人擔心。
身側的人還沒有回話, 蘇昭月垂眸時：“難道這起案件跟原先的連環殺人案沒有關系？”
“兇手不是蓄意報複，向安全處，向你示威嗎？”
【哈哈哈哈哈哈哈蘇姐牛逼，給咱哥都整愣了。】
【就算失憶，你蘇姐還是你蘇姐。哥哥想通過引導的方式一點點攻破她的防線, 沒想到她早就發現華點了。】
【問就是你害怕嗎？/狗頭，給你十次機會，你也壓不住她。】
【蘇姐：想讓我背鍋？不可能的, 你自己的鍋麻煩你背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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話音落下，男人的拳頭狠狠地砸向了方向盤, 刺耳的車鳴聲瞬間拉長，引得路過的人側目。
坐在他身側的少女垂斂着眉目，讓人看不透她此刻的情緒。
直至車鳴停止，車內久久寂靜之後，蘇遠城的聲音沙啞得不像話：“你說得對。”
“一切的錯都在我。”
抓着方向盤的手無意識地松開，男人語氣頹然，整個人的身子都在往後倒。
滿目疲倦，臉上的青色胡茬讓他看上去頹靡又狼狽。
“或許我不應該……”
話頭戛然而止，像是不願意觸及到悲劇之後的真相，沒有誰再繼續剛才的話題。
像是為了洩憤，蘇遠城把車開得很快。
周圍的場景不斷地往後退，速度模糊着完整的畫面，甚至能讓人聽到車在急速行駛時發出吭哧的聲響，令人心驚。
蘇昭月沒有再說話去刺激對方，伸手拉着上方的把手，一次穩固自己的身體，避免被甩出去。
“下車。”
輪胎與地面摩擦時發出尖銳刺耳的鳴聲，像是在抗議司機這樣不要命的行為。
蘇遠城的聲音冷淡，像是還在為剛才的事情惱怒。
沒有任何反駁，也再沒什麽對話。
蘇昭月深深地看對方，見他沒有要理會自己的意思，也沒想過說什麽話，就轉身離開，默默地上了樓。
後面車啓動的聲音再度響起。
等她回頭的時候，只剩下揚長而去的車尾。
之後除了喪禮，蘇昭月再也沒有跟蘇遠城正面對上過。
他們就像是兩個最熟悉的陌生人，同住在一個屋檐下。
大部分的時間，不知道是有意還是無意，都會被錯開。
即使碰上，眼神也不見得會分給對方多少。
火葬的那天有很多人都來。
大家穿着一身黑，莊嚴又肅穆，表示自己對死者沉痛的哀悼。
專注的衆人，誰也沒發現一雙眼睛在悄悄地打量着他們。
考慮到陸惠萍的死亡對蘇遠城的打擊很大，安全處給他放了很長的假，希望他能早點走出陰影。
蘇昭月還是照常去上學。
即使是對方休息，她也總是跟蘇遠城碰不上面。
只是家裏持續彌漫的酒精味，以及半夜的開關門的聲響，無一不在告訴她，這個家還有第三個人的存在。
再一次被吵醒後，黑暗中的蘇昭月睜着自己的眼睛，讓人看不出她在想些什麽。
蘇遠城酗酒了一段時間。
他的兩套制服皺巴巴地堆在髒衣簍裏，似乎也沒想管它。
就連他制服上象征身份的徽章，以及工作牌，都随意丢在茶幾上蒙灰。
他在一步步地堕落。
或許是這件事情給他留下極大的心理陰影，又或許是借此來懲罰自己。
不知道想了什麽，黑夜裏的少女幽幽嘆口氣，最後還是起身開門。
似乎沒想到本應該熟睡的人會突然起來，渾身酒意的蘇遠城怔住。
他現在像極了流浪漢。
蘇遠城不知道什麽時候打了架，眼眶青紫了一圈；臉上的胡茬邋遢，看不出以前意氣風發的模樣。
男人身上的衣服皺巴巴的，尤其是衣領上的那一塊，不知道被什麽人揪過。
但能看出對方很用力。
他的身上甚至還散發着酒精過度發酵時的酸臭味。
還沒有靠近，只是出了房門，空氣中這股味道就尤為強烈。
蘇昭月忍不住蹙起眉。
屋內沒有開燈，狹仄短小的走廊上沒有任何燈光照進來。
立在投射進來的月光中的蘇遠城，身影被拖長。
瘦長的影子一直延伸進走道上的黑暗裏。
站在兩端的兩人四目相對，夜晚寂靜到似乎只能聽到兩人之間的呼吸聲。
男人沒有說話，虛浮的步伐邁開，他緩慢地向前。
一點一點被縮短的距離，直至那股酸味沖着鼻子，他也沒有要停下來，或者開口的意思。
磨肩擦過，剛剛富有節奏的腳步聲突然就停頓下來。
蘇遠城垂眸，看着握着自己手腕的那只手。
少女纖纖白嫩的手腕仿佛一掐就能折斷，拇指跟食指用力，都圈不圈他的手。
黑暗中看不清她用力時手背浮現的青筋。
但他能感覺到對方用了多大力氣。
他摸不準現在的蘇昭月。
她好像很用力。
可她的力道又輕飄飄的，仿佛他一甩開，對方就會被這股掙脫的力氣弄倒。
柔弱、無害。
仿佛是她的标簽。
也可以是她迷惑所有人的把戲。
“放開我。”
此刻蘇遠城的聲音遠要比先前還要沙啞。
如同壞掉的磨砂紙，磨得人耳朵生疼。
“不放。”
适應黑暗的眼睛，能隐約看到對方的輪廓。
他能聽到蘇昭月的聲音就近在咫尺。
“蘇遠城，你這是什麽意思？”
平靜的語氣，仿佛在問他一件再簡單不過的事情。
“制服、徽章，工作牌，你就這樣随意丢在茶幾上。”
少女咬字平緩：“包括執行官的身份，你是都不打算要了嗎？”
“只是因為一次困難。”
最後一句話，像是戳中了蘇遠城的痛腳。
猝不及防的，他直接甩開蘇昭月的手：“你說得對，媽就是我害死的。”
“就是因為我做了這個危險的工作，為了出風頭露臉，所以才會遭遇危險。”
男人的語氣越發激動。
濃郁的酒味随着他的不斷靠近，熏得人太陽穴也跟着發疼：
現在我準備放棄了，認命了，承認自己無能，無用，沒有去抓住兇手才導致悲劇的發生。”
“你滿意了？！”
黑暗裏男人的視線宛若野獸盯上獵物。
兇惡，失控，仿佛是要把眼前的人不顧一切地撕碎、撕爛。
蘇昭月能從眼前的人身上，感受到濃烈的惡意。
“你還在怪我。”
她後退半步，拉開了兩人之間的距離，也給自己一個安全的範圍。
“不，我沒有。”
空間裏是蘇遠城的粗、喘聲，他幾番深呼吸，似乎想要平複自己的情緒。
“我只是在接受既定的事實。”
少女側目，語氣微涼：“但你話裏話外的意思，還是把錯怪在我的身上。”
為什麽呢？
是覺得負擔太大，無法承受這份結果。
還是別的原因。
“你看着我，直視我說沒有怪我。”
比他矮近半個頭的少女，目光如炬，給他帶來極大的壓迫感。
一種，常見的審視目光。
蘇遠城像上次在車裏那樣，久久的沉默後，垂眸與她對視了一眼，很快又別過視線。
像是妥協般，他本就彎着的腰似乎下去得更深了些。
“其實你說得對，本來就是我的錯。”
他佝偻着背，直至手掌覆蓋他的臉，讓人完全看不到分毫的情緒。
曾經挺直的脊梁，此刻因為彎曲，而繃得很緊。
【他看上去，好可憐的樣子。】
【可憐之人，必有可恨之處。再說了，你哪裏知道是真的，還是假的。】
【蘇姐不會心軟吧？】
蘇昭月垂眸看着對方的後腦勺久久。
黑暗中，在旁人看來，像是有無盡的悲傷在悄然生長蔓延。
直至她的一句話，打破了此刻的氛圍：
“不然呢？還能是我的錯？”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要不是主辦方說删了記憶，灌輸游戲世界的記憶，我還以為蘇姐是原先那個蘇姐。】
【事實證明，本性就是如此，什麽記憶也無所謂。】
【笑富了，蘇姐內核滿分，情緒穩定，從不內耗。有錯一定是別人的/狗頭.jpg】
男人的身體一僵，掌心貼着的臉，表情有些扭曲。
蘇昭月像是沒有看出他的異樣，似乎也并不想憐憫、顧及對方那顆脆弱的心：
“所以你就打算就這樣，忘記媽媽的死，放棄尋找兇手，放棄自己，一步步堕落？”
蘇昭月冷然：“呵，蘇遠城，你真讓我瞧不起。”
她的話，讓男人有一瞬間憤怒的情緒扭曲。
很快又恢複，穩定在原本悲傷難過的狀态。
“你想怎麽做？”蘇遠城問
“當然是找到兇手。”
掩埋在掌心的唇角漸漸揚起，無法刻意壓抑的表情，因為過于興奮而變得猙獰。
而蘇昭月對此，似是一無所知，自顧自道：“将他繩之于法，讓他受到制裁，以此慰藉那些死者。”
上鈎了。
如果知道真相，還能維持此刻虛假的面貌嗎？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