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章 最佳作品7
最佳作品7
或許是她敏感多想了。
蘇昭月很快收回視線, 站在玄關處細聲回複：“放學的時候林老師找我了。”
她低頭換鞋。
蘇盛明起身的動作一頓。
似乎蘇昭月沒有試探的意思。
誰也沒有異常。
“林老師？”男人的聲音不急不緩，問：“是你們專業課老師嗎？”
蘇昭月沒回話，他又繼續道：“他找你是有什麽事情嗎？”
好似一個普通父親對女兒再尋常不過的關心。
暖黃的燈光充斥在客廳的飯桌上, 溫馨的氛圍總給人産生暖洋洋的錯覺。
那一瞬, 眼前一切不斷地交錯着。
蘇昭月從他的身上仿佛看到了蘇遠城的身影。
又或者是，子肖父。
是蘇遠城像他。
和藹可親的中年父親站在飯桌前，為她親手盛湯，放置空位的桌面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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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愣神的時間過長，察覺到她停滞的動作，對方擡頭，頂光下投在臉上的陰影, 顯得笑容多幾分詭異：“怎麽了？”
晃眼再看過去，直起身體不再頂光的蘇盛明, 面容又恢複如常。
一副慈祥的模樣。
蘇昭月搖頭：“林老師誇我了。”
她回答對方的上一個問題：“他說, 我是他最得意的作品。”
少女的目光沒有夾雜任何的情緒，澄澈到一眼, 就能看清她所有的想法。
她想了想, 頭不自覺地往側邊偏着，目光中透露的茫然，看上去天真又好騙：“林老師大概是在鼓勵我吧。”
“所以才用這樣的方式誇我是優秀的學生。”
蘇昭月餘光瞥過去，不動聲色地打量着蘇盛明。
男人的臉上沒有任何異樣的變化。
他只是微垂着頭，看着自己手上的動作, 嘴角溫潤的笑意不變：“挺好的，說明他很看重你。”
從對方的身上察覺不出異樣，蘇昭月溫吞地坐過去。
熱騰騰的飯菜, 溫暖的燈光，以及動作間帶出的聲音, 都給這個寂靜的家增添幾分人氣。
當聲音散去，安靜的氛圍又更讓人毛骨悚然。
蘇盛明沒說開飯。他轉身給遺像上了柱香，虔誠拜完之後才坐下來。
【蘇昭月不會是猜到什麽了吧？就兩人再平常不過的對話，我聽得怪滲人的。】
【我是半路入股的，只看了上一個世界，有沒有人告知一下我情況，這次游戲是什麽情況？】
然後是長久的紅色星號。
偶爾閃過她和蘇家人的名字，以及上個游戲的情況外，蘇昭月什麽有用信息都沒有得到。
她不明白。
除此之外，有什麽是她不能知道的。
是關于這個游戲的全部。
還是……
下一個游戲。
雙方誰也沒有再提出話茬，兩人所舉止之間發出的小動靜，更是突出寂靜的可怕。
直播間裏的觀衆對于這樣過于平和的氛圍十分不滿。
但對于上一個世界自己稀裏糊塗地發現蘇昭月通關了，此刻恨不得拿放大鏡分析兩人之間的一舉一動。
一時之間，直播間裏的氛圍比此刻家裏的還要熱鬧。
一種微妙的平衡，悄然在蘇姓父女倆之間蔓延開。
仿佛最先開口的那個人，就會輸般。
清脆的聲響打破，蘇昭月将筷子放下，端正安靜地坐在椅子上。
正在吃飯的蘇盛明過了很久，才開口問：“今天在校感覺怎麽樣？”
“如果你覺得自己不行，那我會跟學校申請再休息一段時間。”
他提起時語氣溫和，沒有任何的壓迫感。
那句“你覺得自己不行”讓一些敏感的觀衆感到不滿，但除了不太恰當之外，他們似乎沒有什麽可挑的刺。
“我覺得還行。”
“有時候繭房不一定是保護。”蘇昭月轉頭，看到那本被蘇盛明壓在桌上的書，似是略有所感道。
看着她不安、悵然的神情，順着她的目光，蘇盛明看到那本《蝴蝶與藝術》，微笑回應：
“這個過程必然是痛苦的，所以最後破繭成蝶，才會有那麽美麗的成品，不是嗎？”
他的語氣平靜、溫和，就像是可靠的長輩，循循安慰着迷茫的小獸。
“你已經很久沒有突破了。”
蘇盛明放下自己手中的筷子，聲音将少女視線瞬間拉回來：“這是個很好的機會。”
“更何況，這不是你一開始的選擇嗎？”
“你忘記了嗎？”
他質問的語氣也是溫溫柔柔，看向她時目光平靜無波瀾。
沒有探究，沒有疑惑，好似透過表面所有的虛妄僞裝，直視最真實的她。
給蘇昭月一種，不是在對“蘇昭月”說，而是與她的談話。
“我以為，你早就做好了準備。”他說。
剎那間，蘇昭月寒毛豎起，恍然生出一種自己被發現了的錯覺。
在聽到對方悠悠嘆氣，看到男人沉着的面容露出一絲失望，提起來的心才稍微放下。
“月月，我對你很失望。”
這句話如同開關，在尾音落下的時候，剛才還是和藹友善的父親，變得嚴肅，那雙帶笑意的眼睛變得冷漠：
“原以為你會走得更遠，成為一個優秀的藝術家，沒想到你的靈氣與天賦止于一個獎項。”
“你還記得你第一次看到蝴蝶破繭，然後被制作成标本時的贊嘆嗎？”
“還記得當時你說，要讓別人也能看到這些美麗結果的樣子嗎？”
“怎麽？”蘇盛明冷漠的語氣近乎審判，就像是高高在上睥睨蝼蟻般：“現在只是因為別人異樣的眼光，無禮的議論，你就開始退縮了？”
“這樣的你，跟那些困于一隅無法破繭的廢物又有什麽區別？”
【這就是傳說中的pua吧，不愧是父子啊，如出一轍，真的非常喜歡給別人洗腦。】
【原設定裏的“蘇昭月”也是因為父親的“高要求”，而一點一點懷疑自己，下意識按照男性長輩所說的去做，去尋求所謂的認同感吧。】
【好可憐的人設，好悲哀的人生，光是聽着都覺得窒息，很難想象長時間這樣生活之下，會是什麽樣子。】
【醒醒，這是蘇姐。她不僅不會接受，甚至可能反過來給對方洗腦。她可是也姓蘇！誰比誰高貴啊！】
“對不起，父親。”
似乎被說動的少女渾身浸染着難過與傷心的情緒：“我辜負了您的期望。”
剛剛還信誓旦旦說蘇昭月不可能被洗腦的觀衆炸了，懷疑蘇昭月是被奪舍了，還是這幾天沉浸式體驗完全陷進去了。
“我以為，蝴蝶美的藝術，在于人們善用各種手段，将它最美麗的時刻完美留下。”
“而最近出現的剝皮兇手看似有比我更高的藝術追求覺悟。”
“哦？”蘇盛明的眸子微眯，燈光下看不出究竟是高興，還是生氣：“你繼續說，為什麽是看似。”
“蝴蝶在被制作标本的時候是無法知道這個過程。”少女認真的眼神像是在認真地讨論一個尋常的問題：
“但兇手卻讓這些‘藝術品’活着，看着自己被做成‘作品’的過程。”
“那些人都錯了。”蘇昭月道：“他們膚淺地認為，人皮才是被炫耀的‘作品’。”
“實際上，‘藝術家’真正享受的時完成‘作品’的體驗過程。”
“能讓他們為之贊嘆的，是‘藝術品’本身活着時的恐懼行為。”
尖叫、眼神、掙紮，任何一切對這個過程的反饋，都能被他們稱之為“真正的藝術”。
同樣，林承安在對“蘇昭月”實施計劃的時候，也是同樣的心情。
“她”所有痛苦的掙紮，不懈的努力，放棄後的堕落，都可以是他精心完成的“藝術”。
男人的嘴角微微上揚，似乎對她的分析很滿意。
蘇昭月也笑着，純真少女的臉，看着無害，一字一句道：“但我覺得，他們的藝術愚蠢又低俗。”
她能察覺到蘇盛明的目光變冷，可天真口吻的分析卻沒有因此停下。
“兇手将這個過程留給自己和受害者的欣賞，卻将最平平無奇，毫無亮點的皮囊公開給所有人。”
“兇手只引起了恐懼，并沒有讓他們欣賞與享受這個過程。”
【論變、态還得是你啊，蘇姐，建議游戲結束後嚴查。】
【思考.jpg話說兇手不是林承安嗎？蘇昭月為什麽要跟蘇盛明提這個？難道是我們猜錯了，兇手是一直潛藏在身邊，控制女兒的父親嗎？！】
【卧槽，細思極恐，我覺得有可能诶！從蘇姐道歉開始，原本掌握在父親手上的節奏似乎已經偏向她了。】
“你似乎忘記了，作為兇手，對方無法共享這個過程。”
蘇盛明不知道在思考着什麽，指節有意無意地敲着桌面，突然問：“如果是你，你會怎麽做呢？”
她已經确定，面前的人是推動“蘇昭月”舉辦蝴蝶展的人。
甚至有可能，蝴蝶展的作品創造者是他。
他與林承安的目的一樣，通過打壓她的方式完全掌控她。
對方的關心一直都流于表面。甚至在普通的言語中，都要有意無意地暗示“你不行”。
在她試探性分析剝皮兇手的心态，第一反應也不是阻止她。
而是享受。
享受她剖析的這個過程。
少女思考了下，唇邊淺淺的笑意看着美好又刺眼。
她眨眨眼：“爸爸，我當然不會做這麽愚蠢的事情。”
真誠的目光讓人看不出有任何的嘲諷。
可越是這樣，如拳頭打在棉花上，對兇手的“愚昧”譏諷之意無形之中更加氣人。
“這樣自毀前程的低俗藝術，我根本不會碰。”蘇昭月道：“只給自己和一個人看的那只能叫自嗨。”
“被大衆接受，且高度贊美的，才會被廣為流傳。”
“藝術家跟兇手可不一樣。”少女的語氣親昵中帶着眷戀，她用期待的目光看向眼前的男人：“總有一天，我會成為真正的藝術家。”
“你會為這樣的我驕傲的，對吧。”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