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章 最佳作品6
最佳作品6
比起這些天她受到的白眼、排斥, 林承安顯然要比這些人熱情和善。
可這份看似好意之下暗藏的湧動，卻讓蘇昭月感到不安。
鏡片與圓潤的鏡框将他所有的銳氣收斂，她難以從對方的身上找到一絲絲銳利感, 卻讓她覺得十分違和。
對方有意接近, 也不是一件壞事。
這代表對方有所圖，不需要她費盡心思找機會去處理他。
無意識的，蘇昭月給身後的黎厭做了個手勢。
仿佛做過無數次，熟練到她自己都有些茫然，也不确定對方有沒看懂。
但值得慶幸的是，他沒有跟上來，破壞她刻意制造的機會。
“我見你今天的狀态似乎不太好。”
他溫和的目光很專注, 隔着鏡片，如墨瞳仁裏映着的光芒燦若星辰, 好似一不小心就能将人吸進去：“在我心裏, 你一直都是最有天賦的學生。”
“陳瑾，紀穎萱, 他們都比不上你。”
陳瑾是第二名死者。
或許是擔心被周圍還沒走的學生聽到, 男人說這話時故意壓低。
橘黃色的光線透過翻滾的雲，氤氲出的色彩大片鋪在林承安身上。
半邊光明，折下的陰影籠罩他靠近蘇昭月的大半身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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蘇昭月微微側過身，擡眸認真地對上那雙晦暗不明的眼：“林老師，只是跟他們比嗎？”
似是沒想到女生竟然會問出這樣的問題, 林承安低笑出聲。
像是哄孩子般，帶笑意的輕柔語氣，有說不出的缱绻：“當然誰都比不上。”
“你可是優秀的藝術品。”
“是L鎮, 最獨一無二的存在。”
蘇昭月看着他，從頭至尾臉上都沒有任何的變化。
直至男人臉上的笑意, 一點一點褪去的時候，她突然笑了起來。
漂亮青澀的眉眼彎成月牙，似是得到糖般的滿足，剛才還木讷無趣的少女，頓時變得鮮活不少：
“原來我在老師心裏評價這麽高。”
“老師是因為，我是你一手打造的藝術品，所以才如此驕傲嗎？”她問。
林承安的笑容徹底凝住，一掃溫潤的詩人氣質，一種更為複雜的情緒籠罩着他。
欣喜、克制。
他側耳，重新揚起的笑容比方才更加刺眼：“蘇同學這是什麽意思？”
【什麽藝術品？！雖然不懂，但是聽上去好像很變、态的樣子。不過蘇姐應該懂了吧。】
【蘇昭月這麽剛的嗎？這麽直接問，不怕自己打草驚蛇？】
【林變、态雖然不笑了，但感覺他被戳穿之後，更變、态了。】
【現在他就已經有綽號了嗎？】
幾乎大半節課，蘇昭月都能感覺到來自對方的關注。
如果他的目光帶着更明顯變化的情緒，她猜什麽都可能有：關心學生的好老師、觊觎學生的禽獸、擔心學生跟不上進程的負責任老師……
偏偏他的目光保持着同樣情緒。
就像是戴着早已準備好的面具，分毫不差。
即使是溫和的人，在長時間裏，也無法如同精密的儀器，保持着同一狀态。
他将自己本性深深壓抑着。
蘇昭月一向覺得壓抑情緒的人，比情緒容易外露的人更加可怕。
尤其是在對方給自己的感覺很不舒服的情況下。
她想起今天那個目光。
那樣強烈的目光仿佛是另一種極端。
好似平時壓抑的情緒再也控制不住，只能以這種方式一股腦地迸發出來。
藏在暗處的對方，情緒更容易被一些事情左右。
看上去似乎很矛盾。
也只是看上去。
長時間的抑制行為并不利于一個人，人總是會通過各種各樣的方式去宣洩。
比如藏在暗處，成為另一個自己，肆無忌憚地宣洩情緒。
不是沒有這種可能。
蘇昭月不确定，只是有這種猜想。
但林承安自己送上門了。
他在自己的面前提及陳瑾跟紀穎萱。
想想自己掌握陳瑾的資料，蘇昭月猜測這兩個人是在班上對她最針對的兩個人。
剛才林承安在紀穎萱面前上眼藥。
現在借着寬慰自己的名頭貶低他們。
他一邊做着極有可能煽動別人孤立她的行為，一邊踩着別人捧她。
極其矛盾的行為。
蘇昭月又想起了今天早上的那個人。
她順着對方的話題繼續問，她想知道，“蘇昭月”在他心裏，占據着什麽樣的一個位置。
優秀的藝術品。
獨一無二的存在。
剎那間，仿佛掌握無數條線的蘇昭月在這一瞬間，把所有都串聯起來。
将“人皮藝術”推到大衆視野的藝術家。
利用人性的弱點把無辜少女變成學生眼中釘的老師。
對方不是為了證明自己比她擁有更高的藝術天賦，而是基于“她”的作品展之上，讓“她”成為創造更特別藝術的人。
來自社會、學校無證據的指責，一點點将她心理壓垮或扭曲。
被壓垮了，她會成為一件失敗的作品。
被成功扭曲了，她會延續這樣的“藝術”，甚至利用天賦創造出更高于這樣的“作品”。
這樣被對方親手打造的她，才是對方最值得驕傲的作品。
而自己，在休養了一段時間後再次返校。
面對學校裏的流言蜚語沒有任何退卻、膽怯的痕跡。
這讓對方認為自己，正在一步一步往他所預料的方向演化。
根據對方把“作品”挂在公共場合供受害者家屬、大家欣賞的行為，蘇昭月猜測對方多少有些表演型人格。
事實上，林承安也迫不及待地承認她是優秀的藝術品。
他像個擁有漂亮玩具的小孩，用打啞謎和誇贊的方式，得意洋洋地在她面前炫耀自己的成果。
她沒有自戀到認為，對方這是對自己的皮囊感興趣。
比起雕琢她的皮囊。
或許對方更喜歡雕琢她這個人。
蘇昭月已經确定，林承安，就是今天早上跟蹤自己的人。
“我以為，以我的天賦會是老師最驕傲的存在。”
“只是優秀嗎？”少女笑道：“我想成為至高無上的那個。”
“我會把老師想要的榮譽，全都拿到，贈予老師。”
林承安雖然在克制自己的笑容，暗湧的情緒幾乎要沖破自己目光。
他啞着聲音：“會的，我相信會很快的。”
【？？？我以為老師已經夠變、态了，沒想到蘇姐你提的更變、态了。】
【這樣的蘇姐我斯哈斯哈，我愛壞女人，就要壞女人。】
【別這麽早下定論，你們忘記上一個世界我們追着喊了好久的壞女人嗎？！結果這人！！！诶嘿，翻轉成卧底，還是正方卧底！】
【emmmmmm前面的，你說得對，有待考究。】
【雖然我不太懂（有沒有大佬給個分析），但是感覺蘇昭月ooc後，林承安好像更興奮了。】
他當然興奮了。
一反常态的“作品”意味着改變。
只要有改變，就說明他做的一切都有成效。
離自己目标更近一步，沒有人會不高興。
在所有人都排斥她的時候，他的那點誇贊、友善，才會變得尤為可貴。
她向唯一對自己“好”的人示好，再正常不過。
更方便他完成自己的計劃。
基本上，蘇昭月确定林承安有參與“人皮藝術”的計劃當中。
只是她還有些不清楚蝴蝶展的情況。
或許是林承安唆使，又或許唆使她的另有其人。
如果是這樣的話，那就意味着完成這場“人皮藝術”的不止一個人。
當然，這樣的猜想也有支撐。
安全處判斷兇手活剝，根據皮囊完整度，大概只有四肢被固定，以及手腳腕處勒痕和指印。
小孩子的掙紮力度尚且可以說小，那後面的兩個受害者，一個正在長個的少年，另一個是成年男性，單憑被釘住的四肢被固定住，在強大的求生欲下也有掙脫的可能性。
如果要用重物壓着，那需要很重的東西避免人掙紮的時候掉落。
那人的內髒會有一定程度的受損，但安全處并沒有提及。一種可能程度不重，第二種可能沒有。
擠壓程度不嚴重、大面積控制，以及能固定且不被掙脫開。
極有可能一個人完成行為，一個人制止受害者破壞者行為。
這也解釋為什麽兇手能夠在短時間完成剝皮、處理、懸挂一系列行為；也能解釋為什麽安全處會盯上看起來“弱不禁風”的自己。
因為不止一個兇手。
如果這樣的話，好消息是她找到其中一個，不好的消息是，兩個變、态兇手，更加棘手了。
林承安會是兇手陣營的玩家嗎？
另一個呢？
蘇昭月不擔心林承安會把自己的變化告訴想象中的同夥。
自己是他的“藝術品”，不論是他本人意願還是任務，她都是他完成“藝術”不可或缺的一部分。
即使玩家猜到自己的身份，卧底牌能倒戈，為自己争取時間；林承安也不會允許藝術完成之前，“藝術品”就出事。
在游戲進入尾聲前，她姑且算是安全的。
會有瘋子關注她，幫她處理。
但她還想不明白。
作為推動這場“行為藝術”的一環，陳瑾死了，紀穎萱卻還活着。
如果只是要将她推入更深的深淵，以現在的閑言碎語自然會有人頂替這個位置。
明明兩個最讨厭她的同班同學都死了，她的嫌疑會更大。
他們究竟想要幹什麽？
林承安依舊沒有暴露他自己跟蹤的事情。
就像是普通老師與學生一樣，在校門口分別後，又轉變成跟、蹤、狂偷偷地用狂熱的目光偷、窺她。
蘇昭月沒有放在心上。
她自己一個人回的家。
蘇盛明早早就回了。
桌面上擺着熱騰騰的飯菜，他正坐在沙發上，見她回來後合上了書：“今天回來了晚一些，是出了什麽事嗎？”
她看到，黑色的封面上，用鐳射的工藝印着一只蝴蝶。
——《蝴蝶與藝術》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