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章 最佳作品8
最佳作品8
他怎麽會甘心呢？
心心念念地推着懦弱的女兒前行, 為的不就是拉她共淪自己偉大的藝術嗎？
然而，在他們為她的改變而雀躍，以為她會就此認可他們的時候, 卻被他們認為作品之一的她嘲諷。
高高在上的藝術家, 是不會允許一手打造的作品違背他的意思。
他們會出手。
要麽極致的壓迫，讓不知天高地厚的她好好瞧瞧，她沒有第二條路可選；要麽就是将她重新摧毀，選擇新的，值得被打磨的作品。
如若他們再變、态些，只會更高興。
高興她的轉變，嘲弄她的無知。
即使她在有意無意地貶低着這門“藝術”, 卻無意間領略了更高的內核。
将人的歡喜碾碎，看着他們錯愕、麻木、懊惱的目光與神情。
總比她一味的謾罵或者接受, 更有意思, 更有挑戰性地改變，不是嗎？
即使再瞧不起, 最後不也是無意識變成這樣的人。
當他們發現這點時, 又會用什麽樣的方式打磨她至想要的狀态呢？
所以，在他們實施計劃的時候，從來都無畏她是否會發現他們。
因為總要一點一點引導她知道真相，才能将“藝術”進行到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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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她，要逼着他們露出馬腳, 才能将這場游戲進行下去。
蘇盛明沉下去的臉，在目光中舒緩。
他像是如此的喜愛她，和藹有愛的目光注視着她：“當然會, 你是我的孩子，我當然為你感到驕傲。”
明明一切都是按照她所想的方向進行, 蘇昭月還是覺得有哪裏不對。
在狹仄的房間裏。
蘇昭月将整張臉都撲在的枕頭上，雙手借勢順着弧度，掌心搭在枕底。
她的身份牌還在，沒有挪動的痕跡。
而直播間裏的觀衆依舊沒有發現。
确定自己的身份牌還存在，平躺在床上的蘇昭月因為心裏的那點不對勁，重新複盤了遍自己從剛開始，到現在的情況。
一切好像沒什麽問題。
恰恰沒有問題的征兆，才讓蘇昭月覺得不安和疑惑。
太順了。
就跟上一個游戲一樣的順利。
或許是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繩，她總有許多可有可無的疑惑。
例如蘇盛明跟林承安究竟是怎麽達成共識，為什麽要合作？
又或者兩人都是兇手的話，是否都是玩家？
對她最重要的問題是——
蘇盛明是否是玩家。
如果說上一個世界的蘇遠城跟記憶中哥哥有太多的相似之處。
或許是因為人設都同樣對妹妹的足夠寵愛，又或者是的确是因為“他”是蘇遠城。
只不過是她自己被記憶蒙蔽了雙眼，不願意承認而已。
而這個世界的蘇盛明，跟記憶裏的父親一樣，又完全不一樣。
記憶中的父親總會笑得如沐春風，會用溫暖的大手撫摸她的頭，會貼心地叮囑她上學的時候路上小心。
他也是個儒雅的人。
可現在她面對的蘇盛明，也會露出同款微笑，卻渾身上下都透露虛假的氣息，一眼就能叫人分辨出他的僞善。
甚至在剛才，她從對方的身上找不到一絲關于父親的痕跡。
或許是她多想了。
又不是或許。
上個游戲的蘇遠城在發現她同是玩家的時候，明明有很多機會對她下手，毀掉她的身份牌，可對方都沒有。
為什麽？
他這麽做的目的又是什麽？
不知道是不是想太多的緣故，蘇昭月覺得自己太陽穴又開始隐隐作痛。
直至放空大腦的時候，她才感覺痛感漸散。
今夜蘇昭月入夢很快。
她夢見很多的場景。
夢見母親會幫她輕輕揩去嘴角的湯漬，問她今天過得怎麽樣。
夢見父親拿着書籍，跟她和哥哥說古老藍星的傳說。
夢見他們一家人送哥哥去安全處報道的時候，穿着制服的哥哥摸她的頭，說他會等着自己……
那是一個冗長的夢，到最後她夢到了哥哥熟悉的臉，痛心低聲對她道：“你害死了我。”
“你是兇手”
“兇手。”
“月月，兇手。”
夢醒時分，猛地睜開眼的蘇昭月，入目皆是蒼白的天花板。
從窗簾縫隙透進來的微光，穿過蝴蝶标本映在牆面上，留下淺薄且小的痕跡。
看了眼時間，早上五點多。
直播間裏的觀衆似乎都在睡夢中還沒起，彈幕只是偶爾零星地飄過幾條。
看着遲遲未動的進度條，不知道在什麽時候往前推了一點，蘇昭月抿唇下床，蹑手蹑腳地去洗漱。
要是能夠快點通關，回家就好了。
*
因為起得早，今天沒有專業課，大部分的時間裏，蘇昭月沒有跟林承安和蘇盛明碰面相處。
這讓她難得的身心放松。
黎厭主動跟她示好，蘇昭月物盡其用，讓他調查林承安的事情。
同樣需要調查的還有，關于蘇家父女為什麽會搬來L鎮。
蘇昭月沒有拜托黎厭。
潛意識裏，她雖然可以跟對方聯手，但不能完全信任。
自己還在被安全處監察時期，并沒有一個很好的借口解釋自己為什麽要請人去查這樣的事情。
加上自己算是“名人”，一舉一動都很容易引起懷疑。
現在還不是好時機。
但她已經有了人選。
蘇昭月今天到教室很早，裏面的人寥寥無幾。
但她的餘光被那幾個人圍着的女生身上。
像是不經意間，目光落在她的身上，很快又移開。
然後蘇昭月在自己的抽屜裏發現了一盒牛奶。
紀穎萱的動作很快，等她看過去的時候，偷瞄的視線瞬間消失。
抽屜和牛奶裏都沒有留下任何的痕跡。
垂眸看着自己手中的東西，蘇昭月一下子就猜出了是誰送的。
毫不猶豫的，她直接打開喝了。
盯着她的目光中帶着些許的驚訝，似乎對方都沒想到她竟然真的會喝。
察覺到有人在看着自己的蘇昭月，并未擡頭回看對方。
一連幾天，蘇昭月到教室的時候，都能看到紀穎萱坐在位置上的身影。
抽屜裏的牛奶照例沒有留下任何能證明身份的紙條，只是每天換着不同的口味，已成她與對方心照不宣的默契。
“你怎麽每天都只給自己帶牛奶，不給我帶。”
少年述說的口吻略帶幽怨：“你之前都會給我帶的。”
她有嗎？
蘇昭月不太記得。
上個游戲世界裏天氣冷的時候，她倒是會經常去買熱牛奶。
黎厭大部分時間都跟她一起回家，會有也不奇怪。
“我為你忙前忙後，一點回報都沒有嗎？”黎厭問。
坐在身旁的少年并不嬉皮笑臉，反而很上心地認真問她。
不茍言笑時，安靜看她的眸子如寶石般，在燈光下閃爍着光芒。
這時倒有幾分像自己記憶裏的黎厭。
沉默寡言的同桌不愛說話，有時也會這麽看自己。
“這不是我買的。”蘇昭月頓了頓，解釋道：“別人塞我抽屜裏的。”
她能感覺到來自附近同學微妙的目光。
黎厭看她好一會，才似笑非笑道出周邊同學的心聲：“你心也蠻大的。”
“不知道是誰買的你就敢喝。”
彈幕裏偶爾也有幾條跟黎厭吐槽一樣的內容，但上個游戲世界留下來的觀衆似乎早就習以為常：
【big膽，蘇姐你也敢質疑。】
【說不定蘇姐這是以身試毒。狗頭.jpg】
【反正蘇昭月老謎語人了，誰知道她藏着什麽壞心思，習慣就好。】
蘇昭月将手中剩餘的餅幹全塞進嘴裏，接着重新拿了塊餅幹，眼疾手快地塞進黎厭的嘴裏。
這人話真多，下個游戲世界能不能給他安排個自閉的角色。
她覺得自己現在這個角色就很适合他。
這邊的小動作還是引起別的同學側目，這些天對于新同學依舊跟怪咖交朋友的事情，大家早就過去了新鮮勁，看了一眼後不再關注。
蘇昭月察覺到想要的關注後，側目看過去，抓住了正在愣神的紀穎萱。
四目對視，溫婉的少女沖她露出一個清淺的笑容。
天花板上的燈光打下，落在黑色的發頂形成的光暈，柔和了少女美貌的攻擊性，更讓挪不開視線。
紀穎萱一瞬間心跳得厲害，幾乎快炸了。
她偷看被正主抓到不說，對方還沖自己露出了微笑。
剎那，她也說不上自己是因為美麗而震驚，還是因為被抓包而心虛。
蘇昭月應該不知道的吧。
如果她知道的話，自己作為最讨厭她的人，她怎麽敢碰自己的東西。
如果不知道，她那個笑容是什麽意思？
紀穎萱有些猶豫，第二天空無一人的教室裏，她在蘇昭月的桌前徘徊。
一開始的确想送一段時間的牛奶後，在不經意間透露出是自己的好意；然後利用上次畫室的事情跟對方拉近關系的。
但昨天無意間的對視，以及蘇昭月的笑容，打亂她的計劃。
她一晚上滿腦子都是在想蘇昭月是不是知道自己了。
遲疑了很久，聽到外面走廊傳來聲響的紀穎萱趕緊俯身，想将牛奶塞進去。
看到裏面書籍邊上貼的紙條，她頓住了。
越來越近的聲響讓紀穎萱意識到自己要被發現，她連忙丢進去後，下意識将紙條揭走。
明明是在做好事，卻有種在做壞事的刺激感。
紀穎萱的心在砰砰跳，捏着紙條的手掌心出了許多的汗。
“紀姐，你今天又來得這麽早啊。”進來的同學看到她後擡手招呼。
“是……是啊。”
她本來就是慌張，在看到跟在後面的人還有蘇昭月時，捏緊的紙條存在感極高，回話也是磕磕巴巴的。
防止玩家也在班級，發現自己的異樣，紀穎萱才早早到教室裏示好的。
沒想到今天的蘇昭月也這麽早。
那她不就是要知道，送牛奶的人是自己嗎？！
比起被發現的莫名緊張感，紀穎萱莫名更擔心，如果知道是自己送的，對方是否還會喝。
黏在書冊的便利貼，她甚至還沒看清就撕下來了。
蘇昭月要是發現自己記東西的便利貼不見，會不會以為她是個有特殊癖好的變态？
女生悄悄地回頭看，對上了蘇昭月訝異的目光，然後看她照例喝了那份自己帶的牛奶。
意味着對方接受自己的示好。
松了口氣的同時，還帶着道不明的欣喜。
放下心來的紀穎萱耐不住好奇，悄悄打開自己掌心的紙條。
上面少女秀麗的字跡清晰明了，”謝謝你的牛奶“後面，還跟着一個笑臉符號。
簡單幾筆的可愛笑臉，就像此刻的蘇昭月的笑容一樣。
被抓包的紀穎萱頗有些狼狽地轉頭。
“可愛。”
似是被取悅到，蘇昭月眯起眼睛，嘴角的笑意被遮掩在牛奶盒下。
【姐，你別可愛了，你像個觊觎別人的變、态。】
【明明是紀穎萱單方面在付出，怎麽她一副小媳婦心虛的模樣。】
【別說蘇姐覺得她可愛，我也覺得了嗚嗚嗚嗚。但是呆鈴怎麽辦，要不三個人湊一起過得了。】
【同桌：用完我就丢，我不要面子的是嗎？】
看到她的紙條，只要不算太笨，應該就能猜到她早就發現了。
算是一個信號，就看是誰先主動了。
但那個主動的人，必然不會是自己。
蘇昭月假意在練習，卻暗自猜測紀穎萱什麽時候會來找自己。
她跟藺玲玲不一樣。
相較于藺玲玲的被動，紀穎萱顯然更主動些。
她會做計劃，主動來找自己示好。
這樣的人行動力不錯，比起什麽都瞞着她，悄悄引導，導致她過于“活躍”引起不可控的因素；倒不如跟對方直來直往，直截了當地告訴她需要做什麽。
她會做得很好。
比如這次。
面對欺壓自己已久的人，很難放下戒備心，尤其是像“蘇昭月”這樣被稱作怪物的小孤僻。
直面示好反而更容易讓第一印象不好的她退後，無功而返。
倒不如一點一點突破對方心裏防線，直至對方心牆破個口，漸漸擴大，再推倒。
很好的想法，對于她喜歡的口味也觀察得細致。
讓她去調查蘇家父女的事情，或許會發現一些異樣的地方，給自己堵塞的想法多一些思考的方式也說不定。
早在意識到紀穎萱行動的時候，蘇昭月已經不自覺給對方安排最合适的任務。
她跟黎厭是卧底牌，蘇盛明跟林承安之間會出一張兇手牌，這才能說得通兩人為什麽會合作；剩下正方還沒出現。
紀穎萱經常受林承安的挑撥，要是誇贊真的能放下成見，她早就把周圍的人誇上個百八十遍了。
她同自己示好，卻又悄悄的，不想讓所有人發現。
要麽是不得不對她示好，但是又不能發現她的改變；要麽就是害怕因為示好，導致大家連帶着孤立她。
蘇昭月更傾向于前者，畢竟據了解，帶頭孤立的是紀穎萱跟陳瑾。
前者的變化，只能用她也是個玩家來解釋。
至于是正方，還是兇手陣營……
如果是兇手陣營，那紀穎萱的示好對象，恐怕就不是自己了。
就算她是，只要卧底去個她接觸；作為中立陣營的示好，單槍匹馬的她自然會為了暫時的利益而合作。
相應的，也要面對對方豎起的戒備。
比起直接了當跟對方暴露自己身份，當然是溫婉可人的無辜妹妹更容易放下心防。
這一優勢，還沒到時機丢掉。
蘇昭月筆頓了頓，把目光投向旁邊的同桌。
少年瞬間警惕：“幹嘛。”
她笑得眉眼彎彎，笑容讓直播間的觀衆覺得可怕：“好事情。”
【我信了你的邪，上一次藺玲玲被你瞞得多久，後面吃了多少苦！】
【哦豁，蘇昭月是又要幹壞事了嗎？暗戳戳地期待住了。】
【蘇姐，你別那麽小氣，也讓我聽聽是什麽好事！】
觀衆不信，黎厭也不上套，不動如山地看着自己即将要上交的作業：“不信。”
“有好事情會輪到我？”
“真好事。”
少女猝然湊近時的馨香晃了下黎厭的心聲，耳廓溫熱的濕氣，随着對方開口一熱一冷。
跟他的心似的。
此時他平時見誰都帶笑的眼睛眯起，看不到半分的笑意：“不去”
“幹嘛不去。”
敏銳地察覺到對方的不悅，蘇昭月覺得有些莫名其妙：“你以為這是為了誰？”
“為了你自己。”黎厭冷笑。
蘇昭月：……
這麽說也沒錯吧。
但他不想想，自己要是能贏，會不帶大家贏嗎？
被氣笑的蘇昭月有些繃不住：“我分明為了共同的勝利。”
突然的對視讓她一愣。
黎厭兀自轉頭，若有若無的柔軟觸感仿佛是一場錯覺。
彼此的距離這一剎那被拉得極近。
少年茶色的眼眸被燈光氤氲了些許濕氣，模糊了裏面蘇昭月分辨不出的情緒：“你這個共同裏，是包括我嗎？”
他的聲音極低，她能感覺到兩人的呼吸在交纏。
一時的晃神，讓蘇昭月不得不感慨男色誤人。
所以啊，沒有比黎厭更合适接近紀穎萱的人選了。
是同陣營，也是卧底，還是個美人。
美色當前，就算紀穎萱有防備心，看着這張臉，可信度也有幾分，更容易說服吧。
自己不就是讓他跟紀穎萱合作，給點提示，示意她按照蘇家父女的線查。
必要的時候，使美男計也不是不可以。
人多少有點顏控，說不定看到這張帥臉笑一下，晃了心神就答應。
又不是讓他賣身，玩弄別人的感情，至于嗎？
她想，她還不讓呢。
那跟上個游戲裏的蘇遠城那個腌臜貨有什麽區別。
“怎麽不包括你了？”蘇昭月覺得莫名其妙。
同一個陣營的，還不是共同體嗎？
見黎厭還是不說話，計劃被打亂的蘇昭月有些無奈地擺手：“你要不願意就算了，我自己去就好了。”
搞得她好像那個逼良為娼的壞人。
雖然影響自己的節奏，但蘇昭月還是相信以自己的能力，讓紀穎萱放下戒備也是遲早的事情。
只不過是還沒到讓對方上了船下不來的程度，會讓中途出現一些不穩定性。
拉開距離，蘇昭月小聲道：“大不了就笑一笑，她好像也挺喜歡看的。”
好幾次一笑一逗的，怪有趣的。
“我去。”
聲音很小，幾乎是從齒縫間擠出來般。
蘇昭月以為是自己聽錯了，轉頭看向身側的黎厭。
少年微笑：“為了共同的勝利。”
蘇昭月：……
神經病。
*
紀穎萱還在思考着自己該怎麽破冰，趕緊完成自己的任務。
好不容易找到她跟蘇昭月周邊沒有人的時候，身邊突然有人喊她：“紀同學。”
紀穎萱：……這跟鬼一樣突然蹦出來的人是誰。
想着是難得的機會，她咬咬牙，裝作沒聽到，繼續往蘇昭月的方向走。
“紀穎萱同學。”
這回對方連名帶姓地喊她，他的的聲音很輕，似乎是希望只有他們兩個人才能聽到：“你知道一個游戲嗎？”
聽到“游戲”兩個字，不自覺的，紀穎萱停下了腳步。
她回頭看的少年，面容帶着平易近人的笑容，為他那張昳麗的臉增添幾分色彩。
可她分明看到，他的目光平靜。
平靜之下又翻湧着她說不上來的情緒。
反正不太喜歡她的樣子。
“或許是，一個叫做劇本殺游戲。”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