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下西州
下西州
而顧長清口中的法子卻是——造一把假的青商。
我不禁感覺智商受到了侮辱:“你真當我爺爺傻啊?他是年紀大了,身體大不如前,但腦子和眼睛沒壞,真的假的他一眼就看出來!”
顧長清卻說他有以假亂真的本領。
我表示不信,他一個人天天看書修道的人,竟還會鑄劍?
他不願多做解釋,只說十日之後來太常府取便可。
那我還能怎麽辦?也沒有別的辦法,只能是選擇相信他了。
等待顧長清鑄劍的十日裏,爺爺将請婚的折子遞了上去,我命紅绡中途将折子截回來,把我的名字改成了南宮惜月。
十日之後,我去太常府取劍,一出門卻見到了顧長清。
他一身朝服十分隆重,木簪變玉簪,身後還跟着數十仆從,排面頗大,引得街坊四鄰紛紛前來湊熱鬧。
我将他拉到偏門問他這是幹什麽,他說來送劍。
我說你太客氣了,我自己去府上拿就行,然後問他劍在哪裏,先給我看看有沒有什麽破綻。
他說劍在盒子裏,直接給我爺爺就好。
我還是有點擔心會出簍子,他卻說肯定不會,我也不好說什麽,畢竟求人家辦事不能太苛刻。
顧長清将青商呈給爺爺,爺爺很是高興,氣色都比平日紅潤了不少。
還一直說“果然好劍”,想來這顧長清還真有點本事,竟連爺爺都能騙過,忍不住暗中給他豎了個大拇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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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莫名沖我笑了一笑,爾後走到爺爺面前,鄭重地說:“青商易主,長清告辭。”
沒成想爺爺卻喊住了他,說:“青商如約,乃聖上所定,既已贈,約既成,只是不知你看上了我哪個孫女?”
我一聽懵了,青商怎麽還和婚約扯上關系了?
卻聽見顧長清說:“長清贈劍并無他意,不過是……遂一人心願,不及婚約。”
說着他暗暗看了我一眼。
爺爺卻不肯罷休,稱将軍府收了劍,就一定要嫁出去一個人。
我一聽這是瘋了啊!人家都說了只贈劍不娶人,怎麽還要強買強賣了?而且這劍又不是真的!
于是沖上去解圍:“爺爺你講講道理好不好?明明就是你讓我去借的劍,現在又來這一出,太過分了啊!”
沒成想爺爺就等着我說話,轉頭就将矛頭對準了我:“劍既然是你借的,那就你嫁吧!”
我簡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轉念想起折子一事,連忙道:“你已經拟了折子向聖上請婚,我也不可能嫁兩個人吧?”
爺爺冷笑一聲反問:“你不是改了嗎?”
我……頓時說不出話來了,低着頭卻越想越不對,這一切怎麽像是個圈套啊?
明明知道青商代表婚約,還讓我去借!
我醒轉過來,質問爺爺:“你匡我?”
爺爺捋了一把胡須,完全無視掉我,對顧長清說:“劍我們收下了,你家中既無父兄長輩,一切便都由我們來操辦吧!”
真是不知道該用什麽語言來形容我此刻的心情,我唯一的念頭只剩下——別連累顧長清。
于是出言阻止:“等等!顧長清你趕緊把劍拿回去,咱們就當沒這回事!”
顧長清卻站着不動,只看着我,表情複雜。
我催促他:“趕緊的啊!難不成你真想娶我?”
言罷我從爺爺手中奪過劍,塞進他手裏,他看了一眼劍,又看我,問:“不想去西州了嗎?”
一提到西州我又默然,當然想去,只是……怕是沒這機會了。
我抿了抿嘴:“再說吧!總會有辦法的!”
他看了我一會兒,向後退了一步,再次将劍呈給爺爺,同時從懷中掏出了一枚玉牌。
玉牌上雕刻着龍紋,還嵌着一個“陳”字,一屋子人頓時撲通跪了一地,就連我也不自覺地跪了下去。
這可是代表着聖上的令牌啊!
所以,最後的結果是,我完成了與爺爺的約定,借到了青商,顧長清也不用娶将軍府任何一個人。
我送他出府,心中無比感動,沒想到他竟然肯為了我亮出保命的令牌,還開罪了爺爺。
他卻只說:“願你真的能如你所言,收複西州。”
我拍着胸脯起誓:“不收西州不北歸!”
他點了點頭,笑着說挺好。
待他走遠之後,紅绡不知道從什麽地方冒了出來,連連嘆可惜。
我問她可惜什麽,她連“啧”了好幾聲,直罵我瞎,連這麽淺顯的道理都看不出來。
我問她什麽淺顯的道理,她卻收了話頭,只說顧長清真是個好人。
爺爺大概也沒料到是這般結局,拿着青商又笑又嘆,最後将它鄭重地交到我手上。
說:“南宮世代英武,你莫要損了門楣!”
我沒太聽懂他什麽意思,收了劍仔細端詳,那做工,精細的跟真的一般無二。
要不是顧長清提前告訴我這是假的,我還真就以為這是真的了!
這時爺爺又說:“左林軍下月初六從燕州啓程,你随着去吧!”
我聞言欣喜若狂:“真的嗎?您真的同意我去?”
爺爺長長嘆了口氣,只說:“去吧!永安這座牢籠注定是關不住你的。”
聽到這話,很沒出息就掉了眼淚。
有時候美夢太過遙遠,忽然置身其中,反倒覺得難以置信。
去西州的事定下來之後,我宴請城中好友來家中一連賀了好幾日,也派人去請了顧長清,說是不愛熱鬧,婉拒了。
等我忙完登門拜訪,管事的說他閉關修煉了,不見客。
還與我談起他的腿傷,我一愣,問他什麽時候傷了腿,我怎麽不知道。
管事的立馬捂上嘴,像是說漏了什麽嘴,神神道道地跑了。
時間過得很快,不知不覺就晃到了月底,我一想到馬上就要去西州了,心中就無比雀躍。
便去了城西的煙花樓,沒成想卻撞見了顧長清。
他着一席淡藍袍子,臨水聽曲,對岸的陳芸芸腰肢曼妙,凄凄唱着《涼州詞》。
我一個縱身越水而過,穩穩地落在他的身前,他微微一怔,放下了酒杯,問我怎麽還沒走。
我吃了一口杏仁酥,沒有那日在他房中吃的可口。
回答他明日天亮就走,先去燕州,再去西州,約莫半個月就到了。
他兀自點了點頭說:“此去千裏,兀自珍重。”
我說那是自然,我還要活着收複西州呢!說着拿起酒壺喝了口酒,辣的我喉頭一緊。
我問他這是什麽酒,怎麽這麽烈。
他說這是煙花樓珍藏的千日別。
我說我以前經常來怎麽沒有聽過這種酒。
他說這是陳芸芸給的。
我說你跟陳芸芸很熟啊?
他說算是吧!常來聽她唱曲,慢慢就熟了。
我一聽這話,立刻來了興趣,問陳芸芸是不是他的紅顏知己。
他說不是,只是個能說話的人罷了。
我說你在太常府連個說話的人都沒有嗎?
他說不是,只是有些話不便于旁人說。
我問他是什麽話,他笑着喝酒,不再說話。
後來又聊了一些亂七八糟的,其間我問及他的腿傷,他只說不小心摔了。
我告誡他沒事多出去走走,老悶在屋子裏看書悟道容易生疾,莫等到我收複西州回來,你卻不在人世了。
他稍稍一怔,問:“不收西州不北歸?”
我篤定地點頭:“不收西州不北歸。”
末了我放下酒壇,同他告別,謝他成全之恩。
他說不必挂在心上,不過是成人之美。
我說,祝你早日成家立業,重振太常府。
他低了低頭,說謝謝。
我要走,他又喊住我,塞給我一個護身符。
我笑着問他:“怕我死了啊?”
他卻沒有笑,認真地說:“活着回來。”
我拍了拍他的肩,一臉自信地說:“我不光要活着回來,還要帶着無上的榮耀!”
他笑而不語,目送我離開煙雨樓。
我沖他揮了揮手,算是最後的告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