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春日宴
春日宴
那一晚,華清宮如約辦了春日宴。
我長這麽大還從未聽過這種古怪的宴會,也是第一次見清妃如此盡心。
宴上幾乎湊齊了靈都城中的所有權貴,就連沈青擇也來了。
他又換了新的官服,隔着很多人遙遙與我舉杯。
我企圖在人群中找尋秦子墨的身影,陸知微冷不丁将我扯到一旁。
“秦子墨今晚就走,你知道嗎?”
走?走去哪裏?我表示毫不知情。
陸知微又說:“去平城參軍。”
一聽這話我又懵了,好好的一個讀書人,莫名其妙參什麽軍啊!
而且還大老遠跑去平城,那都快接壤塞北了吧?
提起塞北,我一個踉跄險些摔倒。
“他要去做什麽?”
陸知微生氣地甩開扶我的手,罵道:“明知故問!”
我心中一涼,難不成秦子墨真的還想領兵打仗不成?
不行,我得去阻止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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跑了兩步我又折回來:“可我也沒聽說定陽侯府還掌管了什麽兵權啊!”
陸知微嘴角一擡,直直看向殿上的清妃。
清妃今日似乎格外高興,頻頻舉杯邀賓客共飲。
我頓時恍然大悟,什麽《與君辭》,什麽春日宴,都是障眼的戲法。
秦子墨定是與清妃串通好了,畢竟手握兵權的一直都是清家。
我沖進人群,将清妃拉回寝殿。
清妃驚訝地看着我:“錦兒,你怎麽了?”
我拽着她手語不成句。
那是我第一次開口求她,求她阻止秦子墨去平城。
一向疼我的清妃卻只看着我沉默。
過了好一會兒,興是見我落淚心軟,又興是覺得騙得我太苦。
清妃伸手将我扶起,告訴了我一些真相。
而那些真相讓我崩潰。
秦子墨并不是去平城參軍,而是帶着清家的親兵圍了皇宮。
我看着清妃平靜的眼神,感覺她竟是那樣陌生。
我又跌到地上,不由自主地往後退。
“你們……你們這是要反嗎?”
清妃并不作答,只伸手扶我。
我驚恐地将她推開,返身要逃出屋去,手剛碰到門,門卻從外邊被推開。
兩個太監模樣的人将芍藥的屍體扔了進來。
我看着滿身是血的芍藥忍不住發出一聲尖叫,清妃踏過芍藥的屍體,輕輕掩上了門。
“你可能還不知道,她是夏弘的人。”
夏弘?當今聖上……我忍不住嘔吐起來。
清妃俯身拍了拍我的背,又将茶水遞到嘴邊。
我看着她手中的茶杯,遲遲不敢伸手去接。
她這才微微一笑:“放心,沒有毒。”
說罷,她将茶杯放在我的手邊,緩緩坐到了桌前。
那一刻看着她熟悉的面容,我只覺得陌生,陌生地可怕。
伴着搖曳的燭光,清妃說起了一些不為人知的過往。
原來,那些看不見的厮殺,遠比我想的還要殘酷。
聖上之所以會将清妃娶回宮中,竟只是為了以此扼住清家的喉嚨。
她當年小産落下不孕的毛病,也是聖上一手所為。
聖上從一開始,就沒準備給清家任何一條活路。
清妃咬着牙看我,淚水不住地往下掉。
“錦兒,我根本沒有退路的。”
我當然明白聖上的狠絕,當年他從自己的親哥哥裏奪走皇位。
繼位不足五年,便用盡手段害死了所有威脅皇位的人,就連一母所出的親弟弟都不肯放過。
若是聖上真的想要置清家于死地,清家絕不可能有一絲活路。
只是……這是聖上與清家之間的恩怨,那秦子墨呢?
他又是為了什麽。
清妃似是看出了我的疑惑,沉聲道:“有人願意效忠夏弘,便有人願意追随清家。”
原是定陽侯府選擇了清家。
我無力地向後倒去,混亂的思緒逐漸清晰起來。
“所以……秦子墨對我做的一切,不過是想編出一個令聖上信服的理由,拿到兵符?”
我忍不住冷笑起來,笑我的天真,更笑我的自作多情。
大概是我表現得太過傷情,清妃竟也不忍心戳破真相,只別過頭說。
“你也是個可憐人,我會放你一條生路。”
說罷,清妃從櫃子裏扒出一套宮女的衣服。
“穿上它,有人會帶你離開。”
見我愣着不動,她親自扒下我的衣服,又将宮女服給我套上。
她說:“我可能不是個什麽好人,但我養了你這麽多年,不想看着你死。”
說完她又将一大包東西塞進我懷裏,告誡我千萬不要回頭。
我看着她有一絲感動,轉頭又想起還在等我回去的陸知微。
我扯住清妃的衣角:“你能放過陸家嗎?”
她皺了皺眉:“若是他們識趣,我自是不會為難他們。”
我還想求她放過陸知微,她卻一把将我從窗戶推了下去。
我跌落在地,那兩個殺死芍藥的男人将我拽起來摸進了不為人知的小路。
或是嫌我跑的太慢,其中一個男人将我扛了起來。
我被颠得不停咳嗽,最後不慎背過氣去。
閉上眼睛之前,我看到華清宮的上空燃起了三簇煙火。
我想,這應該是他們的某種信號。
我忽而記起了幼時的光景。
也是如此夜晚,也是如此熱鬧,清妃望着滿天的煙火聲音缥缈。
“錦兒你看,那些像不像希望?”
想來不知情的人,從始至終只有我一個罷了。
再次醒來的時候,一切都變了。
我躺在出城的牛車上,身側是幹枯的稻草。
我拽住車夫的胳膊:“城裏怎麽樣了?”
車夫機警地看了看四周,仿佛有人監視他似的。
“你還不知道吧!城裏已經變了天,如今這天下姓清了。”
哦,是嗎?比我想象中的好上一些。
我恍然舒了一口氣,将身子沉沉地嵌進稻草中。
車夫又說:“姑娘放心,我一定安全地将您護送到靈光寺。”
靈光寺?我猜這大概是秦子墨的意思。
心中不禁一陣欣喜,或許他是想着事後再将我接我回去吧!
臨到寺前,我又猶豫了。
改朝換代之後,他該是新王面前的紅人,那我呢?
自是該被斬草除根的前朝餘孽……
滿皇城的人都認識我,我想改頭換面重新做人都沒有機會。
那秦子墨又該如何待我呢?
大張旗鼓地迎回去?還是永永遠遠地藏在這荒山野嶺,時不時來寬慰幾分?
我期待着前者的可能,卻深知自己只有後者的命。
車夫就要下山,我沖過去将清妃賜給我保命的錢財悉數塞進他懷裏。
“您再将我送的遠一些吧!能送多遠送多遠。”
車夫看着我認真的神色,歡天喜地收了錢財。
後來我也不知道被送到了哪裏,總之離靈都是很遠很遠了。
告別了車夫,我又徒步流浪了不知多久。
最後來到了一個偏遠的鎮子——永寧。
我曾聽沈青擇講過永寧的蝗災,卻沒想過有一天會在這裏生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