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章 俗緣
第5章俗緣
“汪,汪汪......”一串急促的狗叫聲,打破了夜的沉寂。
我內心慌亂極了,癡愣愣看着眼前的惡犬,完全不知該拿它怎麽辦。還是一旁的玉飛及時出手,将其一指彈了個悶哼暈死過去,刺耳的吠叫聲才消停。
但指定,我等一行已然暴露。
一陣嘈雜之聲,伴随着周圍燈火漸明,我們被一群護院給圍住。而後也不待什麽口舌,對方一擁而上,打鬥起來。
但我們卻不好就此撤走,才剛來,什麽收獲都沒有。
“這些人我來擋着,你們快去搜!”賈诩一馬當先,一杆長槍攔住了所有人。
我和玉飛趕緊分頭行事。
尋到院落,我挑了一間屋子推窗查看,竟然就看見了和尚最不該看見的東西。女人,還是坐在床上,除卻了衣衫的女人。我和她四目交錯,二人同時呆住。
顯然我更心虛,驚慌地縮回頭去。
然後便聽裏面一聲驚叫。
我趕緊閉眼,并死死捂住自己雙耳,似乎這樣便沒人能聽見。可惜,修習過佛門玄功後的耳朵靈敏得厲害,便又聽到其他的“哼哼”之聲,似還有男人!
什麽情況?
“阿彌陀佛,阿彌陀佛!”我趕緊閉眼合十念經,暗怨,竟然碰見女眷!就立刻要閃身走人。
可是......不對啊,這裏不是道觀麽?而且還是京城皇家別院白雲觀,我不由自語起來:“道門清靜地!何來男女同塌?”豈非就是男盜女娼之徒?
但那似幻聽的一聲輕哼,猶不敢肯定。猶豫再三,還是一狠心,再次趴回窗戶,匆匆瞥了眼,再蹲下避開。
憑着一瞥的印象,還是理出了端倪:床上什麽都看不見......但床下,有兩雙鞋!
想罷,立刻憤憤站起,指着羅帳開口了:“妖女!”
“嗖!”但只罵出兩個字,我就被一柄迎面而來的飛刀封住了嘴。然後,那飛刀竟然還鬼魅般地去而複返,險險地在我的耳朵邊劃了條口,然後飛回了那仙姑手裏。
原來,那刀柄連着一條絲線,竟并不是飛劍法術!
可是,除了短刀。我又一次看見了,白花花的......大腿。立刻窘得,再次扭頭閉眼,忘卻了,還在與人打鬥。
待得驚覺破風之聲,早已躲避不及,左臂被對方紮了個窟窿! 來不及喊疼。那女子竟然不顧廉恥,衣不蔽體地全力提刀刺來,驚得我目瞪口呆。竟然不知躲避,也不知拔身後的戒刀。
眼看就要命喪刀下。
“當!”
終究險險地,被橫着飛來的一劍化解了。
“懷慈!專心應敵!”來人,正是玉飛。
女子,也正是趙四娘。突然又殺出人來,見不能建功,還是選擇退了回去。
我自然萬分慚愧。只是,一手捂着傷臂,也不忘閉眼,先念一聲阿彌陀佛,再才拔刀在手!
只稍一僵持,院子裏便又竄入兩個人了。立刻将我和玉飛二人圍了起來,還是趙四娘的同夥。
弄不清對方實力,玉飛正要運功用真眼看看。立刻就是一聲雞鳴,聲震九霄!
我神魂一陣顫抖,險些腳下一個踉跄,玉飛同樣中招。
我慌忙看向玉飛,玉飛也自己驚醒:這道觀畢竟是皇家道觀,同朝堂還是有着千絲萬縷的聯系,并非是真正地脫俗,道觀裏還有一道神獸魂念,錦雞!
再看趙四娘,也是一樣面現驚恐。
但我們身後剛來的護院只是微愣,明顯未受影響,他們竟只是完全的俗世打手。而他們僅僅是一愣過後,立刻先行發難。
玉飛舉劍招架。
我強忍着肩傷,用戒刀招呼,趙四娘也趁亂偷襲。
但一接招,我又是大駭。明明已将自身修為壓制在十層的煉氣相當,一提力,沒有雞叫,竟然也一陣莫名眩暈。險險地,只提起了七分的力道,差點沒撐住趙四娘同樣區區凡力的一擊!
原來,終究是被神威壓制了。
趙四娘已經露出了一臉得意的陰笑:“無知小輩,好大的賊膽!敢夜探官邸,就受死吧!”然後使了個眼色,還是吩咐不受影響的同伴打頭陣。
玉飛也立刻調整陣仗:“你對付後面這兩個!”
我摸了摸臂傷,看了眼妖女,果斷轉身。“賊人有準備,撤吧!分開走......”低聲對玉飛說了句,便立刻先挺身迎上了。
人是我帶來的,錯是我先犯的,總不能連累了朋友。
......
這第一次的行動,真當是,一言難盡。不光連累玉飛施主身受重傷,自己也受到師父責罰,平白意外牽扯出別的事端。
“懷慈,你今年多少歲,來寺裏幾年了?”鑒真師父找我問話的時候,卻并不提白雲觀的事情。
我心中忐忑,趕緊回話:“剛滿十八,來寺裏......五年了。”
鑒真師父聽完停下手上念珠,一聲輕嘆擡頭默然良久:“這幾天你收拾收拾,挑個日子,下山去吧!”
聽見不是責罰,我提着的心瞬間落地。“唉”趕緊應下,但應完愣住,擡頭追問:“師父讓下山,又是要我去哪裏?”
然後便見師父閉眼,緩道:“從哪裏來,到哪裏去。”
這似禪機的句子讓我頓時慌了神,趕緊噗通跪下用膝蓋蹭到師父跟前:“師父,可是要趕我走?師父,弟子認罰,弟子錯了......”沒半會兒,我已是鼻涕眼淚一起下,蹭了師父滿袈裟。
或許是師父嫌我鼻涕太多,終出言解釋:“為師這不是趕你,而是想再給你個機會,你慧明師父也是贊成的。”
“慧明師父......”便是救了我的恩人,師父的師兄。恩人因救我受傷而跌落境界,一直在靜養,便着了鑒真師父收的我做徒弟。我本應喚他一聲師叔,但我卻一直叫他慧明師父,從未改口。聽聞是他老人家,我暫且抹了眼淚,疑問:“給我個機會,什麽機會?”
“唉!”鑒真師父又長嘆一口氣,才道:“自然是還俗的機會。”
“啊,那還不是趕我走嘛。”我一聽就急了,便還是哭。
本來,鑒真師父面前我是不怎麽敢哭的,你們可以想象他老人家的外貌“眉粗目如炬,胸闊肌似鐵”。但這會兒我已然管不了那麽多,好歹他是我師父,是走是留生殺予奪,挨板子什麽的反倒無所謂。
師父卻是不管,繼續解釋:“當年你家裏發生變故之時,年方十三,幼弱無依,走投無路,沒得可選,這才做了和尚,寄宿于這寺廟。”微頓,轉道:“如今你風華正茂,師父将你養得玉樹臨風,也教得一身本事。正是男子漢大丈夫,龍行天下、笑傲江湖、暢游人生之時,各行各業,幹什麽都行,再繼續蝸居于小小寺廟,天天吃齋念經,何苦來哉?”
我聽完一愣,貌似挺對。
但趕緊搖頭,佛祖的教誨脫口而出:“師父,顯通寺不小,弘揚佛法便是弟子行天下之願,普度衆生便是弟子傲江湖之本。”
這話一出口,我明顯感覺,鑒真師父眉毛都筋攣似地抽了抽。終于正聲開始數落:“弘揚佛法、普度衆生,你今天,也便是做的這兩件咯?”
果然,鑒真師父總是記仇的,不然他老人家法號怎麽能叫鑒真。虧得我被忽悠得一愣一愣,我抱着大腿,羞愧得不知該作何言語。
他老人家卻又認真問道:“你可知佛祖釋迦牟尼的故事?”
“知道。”我趕緊回答。
師父卻并不問我知道些什麽,自己托出,害我完全沒有表現的機會:“釋迦牟尼本是天竺國北部迦毗羅衛國淨飯王太子,二十九歲時有感于人世間生、老、病、死各種苦惱,加上釋迦族姓面臨滅族的戰争威脅,對當時的婆羅門教不滿,從而看破紅塵舍棄王族生活,出家修行。”
微頓,是講到重點:“也就是說,連佛祖,也非生來就是和尚,也是從俗世裏走出來的。連佛祖都能選擇,都有過選擇,你,為什麽就不選擇一次呢?”
我聽完又一愣,貌似也對。這也的确是師父他老人家一般不對外人說的知心話,我能聽得出來。
誠然,我內心所想的事情雖然紛亂的些,但有鑒于剛剛,師父面前不敢造次:“可師父,大唐玄奘法師不就是有名的江流兒?他出生便是和尚。弟子十三歲才出家,已經比玄奘法師晚啦。”
故而認錯的态度必須得保持專一,表情也必須得誠懇。而且此番腦袋加急連轉,把平時平輩之間辯法聽過的,自诩為有用的拿将出來:“雖然弟子上輩子沒修好、沒做成和尚,沒讓這輩子的我做成佛祖弟子轉世,但這也不是弟子能決定的,要怪也只能怪上輩子的我。但這輩子的我已經在佛陀面前立下誓言,那弟子這輩子就一定做好和尚,定然在下輩子輪回做......做成佛祖的弟子轉世,然後還做和尚、做高僧。那麽下下輩子......就可以有機會争取跳出六道輪回啦!”
師父撇了嘴,思緒良久,閉着眼睛不說話。
我不知道是師父沒有聽明白,還是我沒表達清楚。至少,按照現世修行的套路,按步驟來的話,便是這般順序。雖然佛法講究頓悟,但現今的佛法貌似已經十分完善,一般人斷是難以頓悟出新的東西來,故而只有同天底下其他修行者一般,一級一級往上升,其他同門便是這般說的。
我認為自己已經表達得很清楚了,所以我懷慈,今後不是在做和尚,就是做和尚的路上,只為跳出輪回永登極樂。
當然,那種極樂究竟是什麽樂,現在的我還說不上來。很想請教師父來着,但又怕被責罰犯了“欲”戒。
我兀自檢讨了半響,沒覺得有什麽疏漏,未想擔心錯了方向。因為師父大抵是看穿了我對佛經理解上的程度的,畢竟,五年的時間除了經書,還有棍棒與佛法需要練習,經文能背但不甚解。
師父并不是想挑我佛理上的瑕疵,而是憶起了一些不好的往事,如今被我所逼,不得不從他口中再次提了出來。緩緩搖着頭,對我道:“你又可知,你懷恩師兄的故事?”
我聽完旋即愣住。
這個故事我自然也是知道,因為,這是我們顯通寺內的一個忌諱,更是鑒真師父他的一個忌諱。
懷恩,便是巢飛,後來的焚天妖王。在顯通寺做了十三年和尚,跟着鑒真師父學了十三年佛法,最後盜了經書,打傷鑒真師父的另一個徒弟懷心,并與鑒真鬥了個旗鼓相當,叛出五臺。
如今鑒真師父主動提起,我自然是大氣都不敢再出。
“為師那時也是少不更事了些,鑒不明真僞,也沒教好徒弟。”出乎意料,師父沒有兇我,也沒有理會我,自顧自話:“當初,便沒給過你懷恩師兄選擇,只知道一味加以約束,才将他逼到那一步......這麽多年過去了,現在想來,為師未嘗沒有過錯。”
我自然是要承攬錯誤,寬慰師父。
但鑒真師父立刻擺手,分外果決,不讓我出聲。
我便只好安份靜聽。
“為師說不是趕你走,自然不是騙你!”卻又先給我吃下一枚定心丸:“其實,要怎樣選擇,仍舊在于你自己。”
我瞬間來了精神,趕緊抹掉眼淚鼻涕,重新端跪好,認真聆聽師父教誨。
“你剛剛提到過玄奘法師,想必知道,玄奘法師受戒成年後也曾游歷各地,參訪名師,學習《涅槃經》《攝大乘論》《雜阿毗昙心論》《俱舍論》等經論。因為感到各師所說不一,各種經典也不盡相同,于是決定西行求法,以解迷惑。往返十七年,旅程五萬裏。”師父侃侃而談。
我仔細點頭。
然後師父說到重點:“我佛門也有游方之僧,或稱為行腳僧、苦行僧。若你實在不願還俗,就先從這個做起,也是可以的。”
師父話語一轉,是重點之中的要害:“你的度牒,為師先要替你收起。你若願意游方,又若今後游方之時真能弘揚佛法、普度衆生,為師不光還你度牒,定還傳我衣缽!”
我雙眼一亮,不由更直了身子。
師父盯着我的雙眼,似目光如劍:“只是你若頂着出家人的名頭、又或顯通寺的名頭,做出任何有損佛門清譽、任何傷天害理之事,為師定不饒你。”
我誠惶誠恐,趕緊扣頭:“弟子不敢!”
師父繼續,眼神又似慈祥如水:“除此之外,還俗也好,娶妻生子、成家立業也好,皆無不可,為師都會替你高興的。”
我有很多想說。
但師父終究看透了一切,什麽都沒讓我再說:“去吧,去吧。”
我只能流着眼淚,謹遵師命,依依不舍叩別。
佛有四谛,苦集滅道。或許,這一切,便是我所遭受的“苦”,也是我所遭受苦難的“集”,緣由集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