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章 我
第4章我
進來的那個大師眼神目光如炬,在我和弟弟的屍體之間來回掃視,似什麽都知道。但他什麽都沒有說出來,讓我意外。“你想拜師學藝?!”
突然轉到其他的話題。
我自然是願意,立刻跳脫出來,也精神過來,趕緊跑到大師面前跪下,連連磕頭:“我想學藝,萬望大師成全!”
大師沒理會我的跪求,直接問道:“學藝作甚?報仇嗎?”
我聽聞此言,立起身來,直望着大師,眼裏嚼着淚水,偏咬着牙忍住道:“對!報仇,為我家人報仇,也替恩人報仇!”
大師低頭盯着我冷冷道:“年紀輕輕,要想報仇幹嘛不另尋名師,偏偏要來做和尚!豈不知,出家要斬斷俗念,又講慈悲為懷!如何容你存怨?又如何報的了仇?難道你也不繼你家香火了嗎?”
我聽罷癱坐在地,怔怔道:“這......先前恩人就對我說過。那時,我還有個弟弟,如今我全家就只剩我一人,哪還有什麽俗事可以眷念......”
說罷複又跪起,衣袖一抹眼淚,理直氣壯道:“之前恩人救我,不就手戮妖魔嗎?而且恩人教我,只要心存慈悲,照樣懲奸除惡、斬妖除魔。我恨透了那些惡人,求大師成全!”
說完又跪下不停磕頭。
但不見大師絲毫動搖!
我見央求無果,幹脆轉身跑到神像之前跪下,指天明誓:“我發誓,若能為我全家、恩人報仇,我甘願此生侍奉佛祖!”
發完誓,竟轉過身來,執拗地盯着大師。
大師終是嘆了口氣,語氣軟了下來:“算了,你一孩子家家,不為難你了!
師兄費盡艱辛救了你,又将你托付于我,我自會收你!
只是你雖有菩提之根,但卻未必看破紅塵,悟得大慈大悲,我才出言考教!”
我聽聞和尚本就有心收自己為徒,哪裏還不高興起來,趕緊又跑到大師身前跪下磕頭。
大師見我跪下,并未立刻叫我起來,而是複又告誡道:“你心存恩怨而入佛門,是未能大徹大悟!為師便賜你法號‘懷慈’。”
我微怔,喃喃:“懷慈?!”
便意味着,我之前的名字不再重要,已被抛棄,今後就只有“懷慈”這個名字了......不,應該是“懷慈”這個法號。
“對,懷慈。”師父正聲解釋:“望你記住之前說過的話:心存慈悲、斬妖除魔!”
我趕緊磕頭:“弟子謹記在心,謝師父!”
如此,我終于有了些許底氣。
直起身子,深呼吸一口,找到剛剛丢失的,直面自己夢魇的底氣,把頭扭向弟弟:“師父,我弟弟,到底是不是......”
“懷慈,你既已遁入空門,便應知,俗世的一切已與你無關,眼前的屍體便也不再是你弟弟。”師父打斷我的問話,厲聲訓戒。
我一時失語,無以為達。
不過師父終究是看穿了一切,面向神像行了一禮,幫了我一把,擊向胸中難以抑郁的夢魇。“為師可以很負責任地告訴你,你所見到的,不過是你心智不堅,為邪魔所趁的幻象罷了。如來常說,諸法所生,唯心所現。一切因果,世界微塵,因心成體。你若心存執念,則心有罪惡;放下執念,自得超脫。”
那一刻,我呆愣住,似明白了些什麽,又似什麽都沒聽明白。明白的是,師父是相信我的,弟弟是為妖魔所害,大抵是想告訴我與我無關;不明白的是,如來的話終歸是太過深奧,十四歲不到的我還不能完全聽懂。
微頓。
師父一聲嘆息,仿佛再次看穿我的心事,轉道:“還是跟我誦經十遍,先行替死者超度吧。即為眼前人,亦為身前人。”
提議确實挺好。
既然如來的話我還尚不能理解,那就先把弟弟的喪事辦在前面,把阿爹和姨娘的喪事辦在前面。佛祖的教誨,今後也後的是時間再聽,一輩子的時間。
“救你的大師法號‘慧明’,為師法號‘鑒真’。”
對了,終于知道了恩人的名字,也知道了自己師父的名字。
.......
如此,我開始了在顯通寺頌佛念經的生涯,也開始了在五臺山修煉佛法的生涯。
而我的選擇無疑是正确的,鬼魂的阿娘、斷袖的阿爹、自己掐死的弟弟,這統統的一切。除了佛祖,我不知道還有其他什麽能将我從中拯救出來;除了佛法,我不知道還有其他什麽能幫助我直面正視。
......
其實在五臺山的修行也不是全然無趣,也會交到不同流派的朋友,包含許多修仙的道士。
一日,我便領了兩個去見主持方丈。
他們則帶去了一封信。良久,方丈閱讀完畢,放下手中信箋,轉向二人鄭重道:“告知你家師祖,就說貧僧定會親自前往觀禮!”
那二人趕緊一同躬身行禮:“謝過慈雲大師!如此,晚輩二人告退了!”
方丈點頭,我則同他二人一起恭敬退出。
我既負責接待,總不能讓客人來了不坐就走,還是要盡一番地主之誼的。他二人也不止一次在長輩的帶領下來過了,道士們就是愛訪友論道,而我也樂得同和尚以外的人說說話。
說話自然不能幹說,得在山上尋一處風景秀麗、人煙稀少之地,再泡上一壺好茶,邊品邊敘。
“懷慈師叔自從上次來過我們落鳳山後,就沒再下過山嗎?”
這話的确是問到我了,自從做了和尚便幾乎沒再怎麽下過山,同世俗的世界已做兩斷:“需要小乘佛法有成,才讓下山游歷。”
“總覺得叫你師叔怪怪的呢,我們年齡都差不多。”
這便是與俗世兩斷的好處,很多東西都不用那麽介懷,佛祖的教誨我認真修習了不少:“佛與一切衆生平等,‘師叔’這些稱呼本就是俗世叫法,不如二位施主直接叫我法號吧!”
一人卻立刻反對了:“那不成!”
我和另一人好奇,想知道他能辯出什麽花樣來,同問:“為何?”
“如果我們叫你懷慈,那你也不能再叫我二人施主,得叫我們名字才成!”
原是這般,我呵呵開笑。畢竟我們都是一路人,雖然佛道兩家,但都是屬于脫離了世俗的人。
“對,是這個理。”另一人趕緊附和。
我自然爽快應下:“那小僧就依二位施主所言......”未想就犯了口誤。
“錯啦!錯啦!”
我才醒覺,趕緊改口道:“就依玉飛、賈诩二位所言!”另外二人正是伏龍觀玉飛、賈诩。
“這就對了,哈哈哈......”
稱呼名字,倍感親切,我們三人笑作一團。
是啊,我沒了阿娘、阿爹、弟弟,但山裏的師父慧明、鑒真就是我的父母,寺裏的其他僧人、以及玉飛、賈诩,就是我的兄弟。
我舉杯提議:“來來!我們同飲一杯!”
“同飲!”
飲畢,玉飛緩緩放下茶杯:“好茶,沒想到這花茶,竟還是靈茶,不知叫什麽名字?”
我放下茶杯,一臉欣然道:“金蓮花!”曾經家裏的院子裏也是有花花草草的,以前卻沒怎麽關注過。來到山上之後,閑暇之餘也開始養花,把一院子的花養得也頗有家裏的味道。
“好名字!”
“蓮花,本身可就是沾着佛性的!”
我不由呵呵一笑,趕緊糾正道:“此蓮花,可非彼蓮花!”
賈诩奇了:“哦?如何說來?”
當然,我現在養的花,皆是經過精心挑選。特別這個品種,是阿娘的最愛:“此蓮花并不長于水中,而是原本繁茂于蒙古草原,金世宗觀其花形似蓮才賜此名!在五臺山上倒也常見,不過以前在當地人眼中,只是種不知名的小野花罷了。”
“哦!原來如此,見笑,見笑!”
但玉飛不由玩味道:“這麽說來,這金蓮花倒有些同貴寺大威德明王經有些相似了,長于外而香于內!”
我不由驚奇:“哦!玉飛也聽過文殊師利五頂說法的故事?”各種經文的故事我自然是精通,經文讓我從苦海中解脫,佛陀們給了我內心的寧靜。
“家祖曾說給我等聽過。”
我趕緊雙手合十謙虛過:“阿彌陀佛,尊者有心了。”
賈诩也仰慕道:“上次你來我們落鳳山做客,可只見識了你的降魔棍。今次,怎麽也讓我們見識下正宗明王功,這你不會推辭吧!”
我趕緊笑着解釋道:“賈诩施主誤會了,真人面前哪敢弄假,降魔棍法本就為鍛那明王之體而生。而至于真正化身明王,小僧哪有那個能耐,必須要達到上乘佛法的功力才能修行!”
而佛法賦予我一身神通,讓我有了再無懼妖魔的本事:“倒是明王忿火,小僧有幸習得皮毛。早聽師傅說唯有貴觀三昧真火能與之相較,上次相聚太短竟未能有幸一觀。今次,小僧反要唐突,希望能同玉飛施主切磋一二,開開眼界了!”
玉飛聽完早已哈哈笑起:“原來懷慈也是個熱腸子,大家想到一塊去了!我也正想觀摩下貴寺明王功的玄妙。聽聞,貴寺鎮寺之寶煉妖塔亦是由此法催動。極致之處,更能化為紅蓮業火,焚盡世間一切。光聞其名,就讓人膜拜啊!”
只是可惜,我雖勤勉,有些東西仍舊沒有機會接觸:“這個就難倒小僧了,小僧哪裏有資格見識此寶,不敢置評,不敢置評!”
“哈哈哈,懷慈師傅過謙,過謙!不過那等境界的法術确實離我等遠了些,莫如還是先從眼下看起,這就請吧!”
但能接觸到的,我便力求将其做到最好。或許師父終究是看穿了一切,我的內心,從未完全平靜:“玉飛施主有理,那就恭敬不如從命,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