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 混亂與死亡
第182章混亂與死亡
舊的歷史被覆蓋,新的歷史開始書寫。
黑色的戒指靜靜安躺在石橋上,它是那麽地黢黑,黢黑得甚至于耀眼,任何沒瞎眼的人,都會注意到它。
玉飛第一次見它如是,迪莉娅如是,玉禪如是,王靜也不例外。
或者說,至尊魔戒從玉飛手上脫落之時,她就已經注意到。
王靜等待着它掉落在地上,就像宣告了與原主人的結束,然後立刻上前躬身拾起。開始拿在手裏端詳,自然,沒空閑功夫再管其他,便也沒對玉禪補劍。
王萬一腳踢開馬仙洪,沖過來去拉玉禪時,王靜還驚恐地連連躲開,生怕了他是來搶奪。
然後小心地捏在手裏,同馬仙洪一同退遠。
行至橋頭,聽見玉飛傳來的叫喊聲回頭,遠遠地看見二人一同墜入岩漿,也不過是多駐足了那麽幾息,連馬仙洪似的驚嘆都沒有,面無波瀾地轉身離去。
......
姬命有驚無險先上了岸,懷慈緊随其後。
玉飛的驚呼和二人的墜落終是牽動了懷慈的心神,看着眼前河岸的陡坡和上游業已恢複平靜的熔流,從憤怒與仇恨中醒轉。
為了給一個死人報仇,連累了兩個同道的摯友!
驚訝、不甘、懊悔種種情緒夾雜,眼巴巴地盯着緩緩而來的熔流,只期望能再見二人身影。
姬命絕地逃生,不光自己沒事還等來對手自己犯錯,真當是時來運轉。再一上岸,沒了熔流之內的危險,止不住地再次得意張狂。狼狽了那麽久,好不容易揚眉吐氣,哪能再逃?
懷慈雙目通紅,撞上姬命的挑釁,正和他意。現在不是悲傷的時候,也不是懊悔的時候,唯有奮勇,讓姬命血債血償。
無視對方現在人數上的優勢,将姬命背部劍傷計算在心中,頭腦異常冷靜地朝姬命沖去。
迎着砍來的長劍,一個側閃、上挑。姬命自負過頭,避開了攻勢,卻才驚覺上當。懷慈聲東擊西,目标本就不是他頭顱,那頂神秘頭盔被遠遠挑飛了出去。
姬命一臉驚訝、後覺,但已經遲了。
懷慈終歸是抓住了玉飛替他掙來的細微變數,将之擴大,成功改寫了他的結局。
舊的歷史被覆蓋,新的的歷史便也有了新的軌跡。
……
王萬也一樣。
或許當初他成功拯救玉禪後,首先做的是強帶着她逃離,其次才是替玉飛報仇。
但新的歷史軌跡不再這樣。
兩條鮮活的生命從他手中滑落。玉飛的死或許怪不上他,但玉禪呢?明明已經抓在了手裏,但沒有抓穩,怎能不留下遺憾?甚至,玉飛先前的交代還在耳邊回響,“看好玉禪,她要少一根汗毛我饒不了你!”結果呢?
他辜負了所有人,包括他自己。
王萬沒有了逃走的理由。
玉禪掉入熔流之中,他的心便也一同死去。唯有複仇,才能撫平心中無盡的後悔與愧疚。
以一敵三,那又怎樣?也好過獨自逃離,今後赤身裸體地面對這一切!拼死一戰,無論換來怎樣的結果,他至少保留了自己的體面。
王萬冷冷掃視過,人有三個,但兩傷一弱,仗還有的打,勝負還猶未可知;再看看懷慈,還再次擊飛姬命,已穩穩占據上風。如此,便是勝利的天平更向己方傾斜。
王萬從橋上爬起身來,拾起放置于一旁的長劍,左手默默夾住那枚落寶銅錢,向橋頭義無反顧地沖殺過去。
……
姬陽洋與同伴彙合後,倒想迅速撤逃。
但他們的未來軌跡,也已不可抑制地,随着姬陽洋的改變、姬命的改變而發生變化。
姬陽洋手腳各添一處劍傷,或打或跑都已開始拖了後腿。再加上寶毀人傷的馬仙洪,一如既往地失去作用,已然不能如上一次般從容抽離。此外,即便是抽離,他們也還得往下游折,經過姬命現在戰鬥的地方,越過懷慈那關。
上一次,以四敵三,四人有三人完好,占據優勢。
這一次,以四敵二,四人僅剩一人完好,或許要滿盤皆輸。
但姬陽洋、姬命心中明白,只要他們四人重新彙合至一處,仍舊有一戰之力。
王靜或許有着她自己的算盤,但她向來都為自己留有餘地,這次也不例外。王萬一追上,她成了隊伍主力。
只是王萬克盡金類兵器,王靜不比馬仙洪衆多法寶,很快陷入劣勢,幸虧身後尚有另外兩人幫襯,加之本身修為不比王萬低,一時尚未落敗。
姬陽洋退卻中用琵琶幫了兩合,回頭看了眼同樣敗退的姬命,心中一橫,決定做出改變。
也不打攪身旁另外兩人對敵,亦不出聲招呼姬命,默不作聲地直接抽身先往兩團的中間空地撲去。
腿傷不支倒地、手傷沒拿穩琵琶,沒關系,那就丢掉兵器、手腳并用着往前爬。
将那頂被懷慈擊飛的頭盔,那件本就由她背在身側的法寶,重新捧在了手裏。
鮮血在暗黑的金屬上留下猩紅的手印,姬陽洋雙目通紅,沒有任何猶豫,自己将之戴上。
寂靜,周圍仿佛不再有任何聲音。
一聲悶哼,由姬陽洋身體深處傳來,她開始痛苦地掙紮。
懷慈、王萬注意到了,但均不能第一時間騰出手去阻止。
然後卧地的姬陽洋四肢撐地,身體開始以肉眼可見的速度膨脹,且并不像姬命那般自行終止。膨脹,将褲腿撐裂,皮膚迅速黯淡下去,變得同頭盔一般坑窪粗糙。一個嬌小的的弱女子,轉瞬已變成男子一般高大,身上的氣息攀至結丹頂峰。
懷慈大駭,看着業已倒在地上的姬命,眼神一凜,舉棍就要将其杖斃。
奈何,姬命也已向姬陽洋靠得足夠近。異化後的姬陽洋,一個單腳轉跪為立,一個伸臂,竟一把抓住了那要命的當頭一棍。
王萬側目,奪掉王靜兵器後顧不上追擊,他也已向姬陽洋靠得足夠近。一不做二不休,轉朝姬陽洋出劍,同懷慈合擊。
姬陽洋一手右手抓棍,只有左手可擋,只是左手攤開空空如也,并無任何兵器。
王萬見狀,心中并無憐憫,繼續一劍刺去。
“噗呲”一聲,手掌毫無意外地應鋒而穿。但異化後的姬陽洋只是一個悶哼,竟然手掌轉攤為握,一把也抓住了王萬的長劍。以一敵二,困住了兩個結丹修士的兵器,并另一只跪腿也重新站起。
懷慈王萬二人趕緊同時發力,想要撤回。姬陽洋身體搖晃,終于顯得有些吃力。
就在衆人以為她要堅持不住之時,姬陽洋仰頭一聲長嘯,身體異變再起。
身體竟然還能膨脹。
只是這次,更從後背脊梁冒出一根根尖刺,身體徹底向魔獸轉化,還保留着人形的臉也迅速與頭盔融為一體,體形變得同獸人一般高大,一身的衣服盡數撐破,氣息已然突破至元嬰。
變化還在繼續,但已成為巨爪的雙手用力一扯,懷慈長棍應聲斷裂,王萬長劍立時繃脫。已經變長了的手臂又順勢一個回推,雙雙擊中二人胸口,齊刷刷地被震得向後跌倒開去。
眼前哪裏還有姬陽洋的半點影子?分明就是一只頭生雙角,身覆鱗片,背長尖刺,手腳如爪,還拖着一條尾巴的醜陋魔獸。
這才是頭盔的正确打開方式,這才是這件神秘法寶的真正力量。怪不得,姬陽洋并不願一開始就自己使用它,反而舍得将其抛給熔流之中的姬命。唯獨可惜,姬命并不能完全信賴它。
磨獸看了一眼手臂與手掌上的劍傷,已然渺小得夠不成任何阻礙,不再理會。只左右看了眼倒地的懷慈與王萬,從左右挑選了一邊,斷然先朝懷慈邁去了步伐。
王萬倒想去策應,但立時被一旁的王靜堵住。
懷慈只能自救,再不甘心,也只能先拼命往後退爬着。
場中的魔獸,已無人能夠阻止。懷慈、王萬,亦要赴玉飛玉禪的後塵,全部隕落于此。
懷慈王萬眼中,不可抑制地透漏出絕望。
勝負已分,一切即将結束了。
……
“轟隆”
異變再起!
平緩蠕動的熔流突然湧起一股滔天巨浪,似火山爆發,将一圈的岩漿盡數抛起。
河岸邊的六人皆被襲擾,一時紛紛避閃,戰鬥不得不暫時擱置。
濺落、濺落,四散的火花和滾滾的濃煙。
等一切飄散,站在場中的,卻是另一頭渾身燃燒的火焰巨獸來。哪裏有什麽火山爆發,原是兇獸出籠。那滾滾的熔岩河流,只當是它的巢穴,個頭比姬陽洋異化的那一只還要龐大。
該是什麽樣的兇獸,才有此等聲勢,才有這麽龐大的身軀,才能酣睡于這種場所?
衆人無不驚駭,但無人能辨認。
而火焰怪獸并不待煙火散盡就已開始行動,恐怖巨臉兩側,鬥大的豎瞳不停地來回在場中掃視。
略過了懷慈、王萬,掠過了傷重在地的姬命、馬仙洪,也沒在同為魔獸的姬陽洋身上過多停留。
在衆人之中找到了王靜,便再也挪不開眼。
王靜順着那火焰巨獸的眼,低頭看了看戴在自己食指上的戒指,
心中“咯噔”一下,莫名升起一種覺悟,趕緊用另一只手捂住。
但已經遲了。
巨獸已邁開腳步向她走去。
王靜慌張左右打量,唯有看向場中剛剛拯救了一切的姬陽洋,一聲低呼:“師姐!”
而後立刻朝她身後奔去。那一刻,王靜舜息即至,仿佛跨越了空間,幾乎沒有耗費時間,連她自己都被那狀況搞懵。
姬陽洋的臉上并無懼意,面對着龐然大物般的火焰魔獸,将王靜護在了身後。或許,也只是姬陽洋明白,她現在要跑已經是來不及了。只來的及将手裏搶奪過來的棍棒和長劍朝巨獸腦袋扔去,讓它如被石子砸中般地別了別臉。
然後巨獸愣了片刻,憤怒地只把口大大一張,一股熊熊的火焰從那深邃的喉嚨裏噴湧而出,将姬陽洋和王靜二人瞬間吞沒。人的慘叫聲、野獸的嘶吼聲響徹雲霄,驚呆了在場其餘所有人。
火焰滾滾肆掠,慌亂中的姬命連忙翻滾,堪堪躲過了一劫。但他還是慢了一拍,一只手掌被巨獸擺動的烈焰掃中,立時被燒得綻露出鮮紅血肉的焦糊。
可惜,相對于火焰正中的二人,姬命的翻滾太過微不足道,沒能引起任何人的持續關注。便沒人能想象,火焰正中的二人,是經受了怎樣的痛苦。
姬命再遭重挫,生怕此時招來任何其他人。慘叫了兩合,自己拼命忍了,用衣服将顫抖的焦掌一裹。回頭看了眼火焰中緩緩倒下的黑影,掃視了一圈,一狠心,再一次地,第一個偷偷先行溜走。
這一次,再無人攔他。
火焰中二人的結局暫無人能看見,巨獸也不關心。但它口中的火焰還是不由自主地頓時徑自熄滅。然後看着場中僅剩的一堆灰燼,只愣神了一息,就急不可賴地沖上前去,用它那龐然巨爪扒拉起來,翻尋着。
是的,戒指。
戒指,戒指,至尊魔戒!
巨獸能夠從自己的火焰中,清晰地看見,那枚黑色的魔力戒指,在高溫下皲裂碎開又銷熔,哪怕停下火焰也已于事無補,哪裏還能翻刨到它的半點影子!
時間魔戒就這麽戲劇性地,被莫名其妙地摧毀。
那顆擾動了整個異世界的寶物,就這麽,黯然地退出了舞臺。
倒是驗證了,玉飛一開始對它的直覺:這枚黑戒經受不住外力的考驗,也最好不要去考驗它,它的寶貴之處并不在材質上。
灰燼之中,緩緩飄出三縷不起眼的白煙,向着天空飛去。不,準确地說,應該是兩縷半,就像戒指上的白線。而後,其中有一縷,還在空中完全消散開來。似被時間,又似被九星,抑或只是被火焰,随着載體的損毀,而消磨幹淨。餘下了最後的一縷半,隐沒在了此方天地中,隐沒不見。當中或許,還向着那巨獸盤桓了一圈,最終還是隐沒。隐沒,或為等待着,下一次的現世!下一次的現世,又或許依附于其他的外貌形态。
巨獸繼續翻刨着,并不在意将王靜或者姬陽洋的塵埃揚盡。翻刨出一團熔成鐵球的金屬,好奇地看了眼金屬內依稀完整的殘破骷髅頭,下一刻,随意将之踢遠。
金屬裹着的骷髅頭緩緩翻滾,來到馬仙洪的面前不遠處,停下。不由得牽動了他的心神和目光,盯着那一團,半響挪不開眼,是恐懼。但他還是壯着膽子起身,小心翼翼地別開巨龍,想将其中的頭顱取出。但金屬與頭顱融得太過緊密,他只掰掉了頭顱的下巴。馬仙洪看着手裏的半截,不禁愣神。旋即掃視了一圈,趕緊第二個,偷偷摸摸地離去了。
那頂被視若至寶,小心保存的頭盔,竟然如此暗淡謝幕。馬仙洪對它不屑一顧,仿佛與他毫不相幹;依仗于它的姬陽洋,與它一同陪葬;而它自己也化為了一堆爛鐵,連獸角也破碎斷裂。統統給王靜做了墊背,給時間魔戒做了陪葬。
翻刨無果,巨獸終自己停下動作,向遠方眺望。
愣神了那麽片刻,而後身體一抖,抖出一對碩大無比的翅膀,撲騰起強勁的氣流,一飛沖天,向天邊飛去。不知它是懷着什麽樣的心情,不知它是不是去追逐白線,也不知它目的何方。
但絕對是遠離了出口。
抛下原地驚恐癱軟的懷慈、王萬二人,茍延殘喘,先後醒神,攙扶散去。
……
如此龐然大物,飛在空中,引起了地面其他人的注意,可惜東方的旅行者并無人認識。
但在這撕裂之地的熔岩領域,遠離了正邪兩方軍隊大戰的後方,有那麽一只五人小隊,将那飛行巨獸認了出來。
“獗耿!”一個褐色長胡子,手持長柄戰斧的胖墩矮人,首先驚呼。
然後,一個尖耳朵、銀頭發、身背反曲長弓的人,聞聲駐足觀望,亦驚訝附言:“爵耿!”
另外一個同伴,高鼻梁藍眼睛人類,則一陣叽裏咕嚕,叫住了身旁的另外兩個半身人,同向天空指望。他們的對話很難聽懂,但最後,都吐出了那兩個一致的詞語,“拽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