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1章 聽天由命
第71章 聽天由命
轉眼又到年底。周舒宴打電話問過古原什麽時候有空大家一起吃頓飯,古原以演出多為由拒絕了。他覺得最近古宏俊總是疑神疑鬼,保險起見,還是不跟他們見面比較好。
臨近過年,古原情緒不太高。他惦記陸長淮口中的花燈和舞龍舞獅,也想嘗嘗陸長淮包的餃子。
那天下班之後,他把辦公室的燈關了,只留下一盞小夜燈,就那麽在沙發上睡了一會兒。
明明這兩天有事請假了,他得自己開車回家,他讨厭高峰期熙熙攘攘的車流。
醒來夜已深,窗外燈火輝煌。他站在窗前看着熱鬧的街道,感受不到自己的身體生出任何情緒。
他不在那熱鬧之中,也不好奇別人怎麽過年,只是想放空大腦單純地發個呆。
最近他很喜歡發呆,随時随地。明明把他這種行為拔高為冥想,其實他只是因為做自己的時候太累,時常想放棄一會兒。
這種狀态不太好。可能是因為在這種萬家團圓的時候他回不去那個遠方的家,也可能僅僅是因為時刻緊繃着神經,身心都已經太疲憊了。
回家洗過澡又上了床,簡直像是要把前段時間沒有睡夠的覺都補回來一樣。
隔天一早,他自己開車去公司,揉着腦袋進門的時候正好碰到古宏俊。
古宏俊戴着他萬年不摘的面具,跟同事們說說笑笑。古原今天早上起來就覺得不太舒服,這會兒聽見古宏俊的聲音都有點兒反胃,所以他無視了古宏俊,直接進了自己的辦公室。
古宏俊不知道又抽什麽瘋,跟着他進來就開始數落他:“你有沒有禮貌?就算你不想看見你親爹也不用在外人面前表現得那麽明顯吧?你給誰甩臉子呢?你不要臉老子還要呢!”
天地良心,古原現在頭暈得很,哪有那個功夫給他甩臉子?
這會兒,古原忽然想起來,昨天明明不在,他只吃了午飯,晚飯早被他睡忘了。平時明明早上接他的時候也會給他帶早餐,今天是他自己來的,壓根都沒想起來早餐的事兒。
兩頓沒吃,那現在頭暈又心慌,肯定是因為低血糖了。一摸兜,巧克力也沒了。
不過他現在頭暈得厲害,恐怕巧克力并不能解決問題。忽然想起來茶水間裏有一些含糖量很高的果汁,于是他跟沒看見古宏俊一樣,馬上就往門口走。
他這副樣子就像完全沒把古宏俊放在眼裏。古宏俊火了,擡手拽住他,一把就把他推到了牆上:“老子跟你說話你就是聽不見是不是?你是聾嗎古原?啊?我問你話呢!”
他在古原耳邊低吼着。古原渾身無力,想推開他,手卻抖得擡都擡不起來。
額頭的冷汗越來越多,他緊咬着牙關,卻還是控制不住地倒了下去。
古宏俊看他這個樣子,一挑眉笑了:“喲,這是給爸爸行大禮嗎?”
其實他知道古原是犯低血糖了,也清楚地知道這種時候應該做什麽,可看着古原倒在地上不能反抗的樣子,他不知道為什麽突然覺得特別痛快。
你再牛啊!再瞪人啊!再摔琴啊!你看看你現在這副樣子!
他繞着古原轉了半圈,彎腰看看他,又踢了踢他的腿:“嘿,跟你說話呢,知道錯了趕緊跟爸爸道歉,爸爸給你倒糖水喝。”
古原哪裏還能回答他的問題,已經完全是意識不清楚的狀态了。
古宏俊朝門口看了一眼,想了想,從兜裏掏出顆糖準備給他吃。
這時候,明明忽然推門進來:“嘿!我回來了,驚不驚……喜?”
明明先是撞上了古宏俊的視線,随後才看到暈倒在牆邊的古原。
“我靠!怎麽了這是?低血糖?是不是低血糖了?”
古宏俊把那顆糖悄悄攥進手裏,說:“忽然暈倒了,快給他弄杯糖水。”
不用他說,明明已經飛快地跑着去了。他都沒進茶水間,半路從一個剛接了外賣的同事手裏搶了一大兜奶茶就往回跑,留下一句:“快打120!古原低血糖暈倒了!”
……
古原再醒來時已經在救護車上了。手上打着點滴,旁邊的醫生在跟他說着什麽,像是在确認他意識清不清楚。他沒理會,先叫了明明一聲。
明明馬上湊過來:“我在原哥,你好好待着,一會兒就到醫院了。”
古原想搖頭,覺得難受又放棄了。他拽着明明的領子,把他拽過來一些跟他說:“去××醫院,那兒人少。告訴他們盯着點兒,今天的事兒網上一條消息都不能有。”
明明馬上懂了他的意思:“我知道了原哥,你放心。”
古原皺着眉重新閉上了眼睛,這才開始回答醫生的問題。
到了醫院做了一堆檢查,安排好病房的時候已經是中午了。
因為注射了葡萄糖又吃了東西的緣故,古原現在已經覺得好多了。剛躺到病房的床上他就讓明明去問問大夫他什麽時候能出院。
“你想什麽呢?你剛剛沒意識那麽久,肯定要檢查一下看有沒有事兒啊!還有低血糖的原因也順便排除一下吧,來都來了。”
古原不太在意地說:“能有什麽原因?就是沒吃飯。”
“你真行,我真服了,你就感覺不到餓嗎?”
明明現在跟他久了,說話沒有那麽多顧忌,現在要不是看他躺在病床上簡直都想罵他一頓。多大的人了?助理請兩天假出門辦個事兒,回來他就把自己折騰進了醫院,這上哪說理去?
古原沒理他,轉而問:“網上沒消息吧?”
“放心吧,我讓人盯着呢,而且這個醫院确實人少,應該沒事兒。”
古原點點頭,看着窗外長長地嘆了口氣。
明明緊跟着也嘆了口氣:“原哥,你別怪我話多。低血糖多危險你肯定比我清楚。今天這是碰巧我回來了,我要是沒回來你說不定就……”
他說着忽然紅了眼。古原笑了一聲:“不至于的啊,古宏俊不是還在那兒呢。”
他本意是想開個玩笑安慰一下明明,誰知一提起古宏俊,明明就一臉厭惡:“你指望他?我……算了,反正你別指望他。”
古原一聽這話,讓他把門關上,問他:“說說,怎麽了?”
明明沉默半晌,斟酌這話該不該說。說了古原傷心,可不說的話古原如果沒有一點兒防備,說不定真的會出什麽事兒。
他坐在病床邊,來來回回捏了半天手指,猶豫着說:“可能是我誤會了吧。早上我進門的時候古宏俊手裏拿着一顆糖要給你吃,可是我過去看了一下,當時你已經沒有意識了。這種情況下喂糖說不定會導致窒息的,那更危險。你低血糖這麽多年了,我覺得這種常識他應該知道吧?”
古原一愣,很艱難地勾了勾嘴角說:“他那個人怎麽可能細心地去注意這些?”
“可是我一進去他就把糖藏進手裏,讓我去倒糖水了。原哥,這事兒我在救護車上的時候翻來覆去地想了好幾遍,我真的沒弄錯,我……”
“行了,我知道了”,古原打斷他,“我想睡會兒,折騰半天有點兒困了。”
說完他就背對着明明躺下了。
閉上眼睛,哪有什麽睡意?只覺得渾身發冷。
意識消失之前他聽到了古宏俊說的那幾句話,也感覺到古宏俊踢了踢他。這些他都不意外。現在他們父子關系這麽緊張,古宏俊如果不看他多難受一會兒那就不是古宏俊了。
可古宏俊的眼神卻讓他害怕。躺在地上的時候,他有意識想爬起來,那時候他短暫地睜過一次眼。很短暫的一瞬間,正好撞上古宏俊彎腰查看他的視線。
那雙眼睛該怎麽形容呢?他的瞳孔裏好像在開一個瘋狂的Party,呈現出一種變态般狂喜的狀态。除了狂喜,似乎還有迫切。
那時候,古原想:“原來我的親生父親如此迫切地盼着我死。”
緊接着他眼前一黑,重新閉上了眼睛。他什麽都做不了,只能聽天由命。
在救護車上醒來時,他是慶幸的。好像也不是特別慶幸自己還活着,只是慶幸他沒有死在大過年的時候。
如果真沒醒過來,陸長淮這個年該怎麽過?古意往後的年又該怎麽過?
他慶幸自己沒有給他們添這個堵。
剛才明明一說他其實就已經明白了,古宏俊是真的想讓他死。他為古宏俊開脫并不是抱有什麽期待,只是害怕明明因此有心理陰影。
他不想跟明明讨論這個。明明只需要知道一些簡單的情況就夠了。人家只是來給他當助理的,沒必要跟他一起承受這些。
人心都是肉長的。相處久了,除了雇傭關系外,總還是把彼此當朋友的。
這會兒明明沉默半晌,嘆了口氣說:“原哥,不管怎麽說,你小心一些總不會錯。這回踏踏實實好好查查,有什麽急事兒也不在這一時。真出了什麽事兒,我沒法交代,你也沒法交代。”
古原嗯了一聲,沒說別的。
明明的意思他明白。只是他現在滿腦子都是古宏俊那個眼神,已經沒空去想什麽責任和擔當,也沒空去想他真出了什麽事兒,古意、陸長淮該如何面對?那一幫遠處的、近處的朋友又該如何面對?
古宏俊迫切地盼着他死。意識到這一點的古原就像被烈日烤化的糖,像被烈火燒成灰的草,像直直地掉進泥坑裏的雨,忽然失去了與命運抗争的勇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