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3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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葉漾端上盤子,一邊吃早餐,一邊有分寸地逛了逛郁森的住處,只看看,哪也沒碰。
除了客廳和卧室,還有一間他的工作間,總共一百二三十平米的樣子。
灰色調入金色的裝潢,十有八九是公寓樓統一的,貴氣,不張揚,但不像個家。怪不得他選擇住這裏。除了窗外的景象之外,他不喜歡酒店的漂泊,也不喜歡一個人的家——所以才會把溫水鎮的房子分出去兩層做了民宿,綜合下來,這種不上不下的公寓樓剛剛好。
沒了溫度的早餐依然美味,依然散發黃油的香氣和郁森的“表裏不一”,葉漾吃到光盤,連果醬都抹了個幹幹淨淨。
沒帶一件能搭配的外套,葉漾找了件T恤套在吊帶長裙外,下擺打個結,斜挎個鏈條包,戴上墨鏡,像個游客一樣出了門。
抛開郁森不談,棕榈灣也是值得她故地重游的。
她去人山人海中拜了觀音,再吃一頓椰子雞,路過個市集,花六十塊買了兩條珠子上刻姓氏的手鏈,天就擦黑了。
和昨天的時間差不多,她在“就這樣吧”的門口取了個三十號。
比昨天還火爆。
八點整,服務生小哥叫號,認出她是昨晚和老板從後門“比翼雙飛”的人,進去和老板通報一聲,出來後,對她使眼色,給她插隊的權力。
她謝絕,只說幫她留昨晚的位置就好。
葉漾坐在門口的塑料凳上等候時,一陣陣心焦。
一天沒見他,想見。
回想過去一年沒見他,不也該吃吃,該睡睡?人心有時候就像個氣球,炸與不炸就在一瞬間。
不過,她不介意多等等。
她知道吧臺後的郁森比她更心焦。
進門後,她看郁森和昨晚一個“德性”,黑色襯衫還是透着花枝招展的味道,眼裏還是沒有她。
也好,省得他看出她臉紅。
她也不知道怎麽搞的,看他第一眼就想到他黑色浴袍下的身體,想到敦敦實實的一張床被他搞得要塌了一樣,想到他能屈能伸地求她再堅持一會兒……堅持?當時她嗓子幹得像三天三夜沒喝水,一句話說不出來,但在心裏罵得可兇巴巴了:我還不夠堅持?我他媽堅持到天都快亮了!
是,她是有被滿足到。她數不清被送上去多少次,但他真就是蠻幹,以至于有時候吊她胃口,有時候要噎死她,有時候接二連三都不讓她下來。有幾個瞬間,她真怕她見不到第二天的太陽。
見到了。
見到了從窗簾縫隙中透進來的曙光,她不得不反過來求他一次:“你留我一命……”
不滿足,頂多是空落落。
太滿足了,人的意識頻頻去往另一個世界,回來後,自己變得不認識自己,潮水、哀叫,都是陌生的。她真的會怕,怕自己不是自己了,更怕回不來,撒手人寰。
他臨了臨了又沖了上百下,這才算完。
想到以上種種,葉漾一張臉刷地就紅了。
服務生小哥帶她到昨晚的位置。再不喝“分手快樂”,她要了一份炸薯條和一杯啤酒。過去,她自認為她享受一個人的時光,但或許那不是享受?
或許那僅僅是安然無恙地度過。
不似眼下,她對于接下來兩三個小時一個人的時光滿懷期待,期待獨處,期待打破獨處的未知數,甚至期待今晚的炸薯條是不是糊的。
談蘇給她發來微信:「玩得開心嗎?」
她拜觀音和吃椰子雞都拍了照片,發了朋友圈。
屏蔽了“家人”和“同事”兩個分組。
她來棕榈灣的事,爸媽和公婆都知道,都只當她是旅游,畢竟過去一年她越來越退一步海闊天空,旅游是情理之中。同事連她人在哪都不知道,不然,組長和姚老師、陳老師一通氣,她豈不是個翹班來鑒別某網紅酒吧老板到底帥不帥的罪人?
人生在世,不用太磊落,該屏蔽就得屏蔽。
葉漾:「開心。」
然後,葉漾偷偷摸摸從包裏掏出手鏈,拍了張照片給談蘇發過去。
談蘇:「我一直覺得這種東西沒人買……」
葉漾:「買虧了,網上幾塊錢一條。」
談蘇:「我就不問你多少錢買的了,開心是無價的。」
葉漾:「你是懂安慰人的。」
郁森給葉漾這個方向的人上酒,把葉漾笑着和什麽人發微信的樣子看在眼裏。看她的樣子,像是在外面跑了一天,臉上的妝掉得七七八八了,長發随手一紮,白色T恤上有疑似巧克力的污漬。看樣子,她就是來玩的……順便來他的酒吧喝一杯,順便找個住的地方,順便尋一尋他的開心。
“老板,”有熟客跟郁森搭話,“今天是有什麽心事嗎?”
葉漾聞聲看過去,看郁森是不如昨晚笑得甜了。
葉漾:「離開京市的第二天,想你。」
談蘇:「滾。」
葉漾笑得更歡了,兩個肩膀微微聳動。
炸薯條和啤酒由服務生小哥送上來,不喝“分手快樂”,就沒有和郁森一對一的機會。葉漾倒也不覺得失策。她心癢,郁森更心癢。
有他給她墊背。
今晚的炸薯條是有史以來火候最好的一次,葉漾拍了九宮格,給“就這樣吧”寫了一條5分好評。
短短三個字:有進步。
這一晚,葉漾沒有提前走,在吧臺坐到了十二點。高腳凳不宜久坐,期間,她站了兩次,捏捏肩,揉揉腰。她是讓郁森看看:這是你昨晚幹的好事。
買單後,葉漾從前門出去,往後門繞,昨晚穿毛衣熱到冒汗,今晚被凍得瑟瑟發抖。
郁森比她先一步等候在後門,把手裏的黑色風衣扔給她:“十八度,你看誰像你穿個短袖。”
“好看。”葉漾把風衣穿上,甩了甩過長的袖子。
郁森指向她白色T恤上的污漬:“好看?”
“冰淇淋。”葉漾不以為然地撣了撣。
二人并排往回走,中間隔着一人的距離。
葉漾先開口:“你一大早去哪了?”
“出去了。”
跟她說廢話是吧?葉漾禮尚往來:“我今天也出去了。”
“看出來了。”
“看出什麽來了?”
“棕榈灣比溫水鎮好玩吧?”
“你想問的不是這個吧?”葉漾拆穿郁森,“你想問棕榈灣和你,誰更好玩吧?”
“你別太荒謬了。”
“我還不知道你想什麽?”葉漾時不時看郁森一眼,“我吃個冰淇淋,你說不定都會想她不是為我來的,她是為冰淇淋來的。”
前方路不平,郁森拽葉漾一把:“非要我直說嗎?我一年沒找別人,不是為了你,不是不找,是沒找到。”
“好好好,枉費我今天出去玩的時候還給你買了禮物。”
郁森不說話了。
直到上電梯,他才問她:“什麽禮物?”
葉漾拿腔拿調:“你找別人要去。”
“沒別人,”郁森火大,“我說了沒找到。”
進門後。
葉漾把手伸進包裏,把刻了“郁”字的手鏈攥在手心裏,背到身後:“你猜。”
“我猜什麽都沒有。”
“有,真有。”
郁森不猜,直接把葉漾抵在牆上,伸手搶。
葉漾哭笑不得:“你這人怎麽這樣……”
郁森拿到價值幾塊錢的手鏈一看,心髒直疼。跟價值沒關系。是她會不會太能打發他了?這東西說是買冰淇淋送的,都有可能。
“這是我的,”葉漾趁郁森不備,搶回去,往手腕上一戴,再從包裏掏出刻了“葉”字的另一條,遞給他,“這才是你的。”
同樣是價值幾塊錢的東西,讓郁森的心髒更疼了。
不是同一種疼法。
先前是氣得,眼下是一抽一抽地疼。
葉漾漫不經心:“等你找到別人了,就把它扔了。”
脫了鞋,葉漾光着腳,跑到窗口。她今天在市集上想買一雙拖鞋來着,再想想,這東西還是得等郁森買給她。掏出手機,她朝對面的藍黑色寶石拍照片。
室內太亮了,她回頭,讓郁森把燈關上。
郁森關了燈,不打自招:“我只是碰巧住在這裏。”
葉漾一邊拍照片,一邊感慨萬千:“碰巧也沒什麽不好。人和人之間不能沒有碰巧。要不是我碰巧去了溫水鎮……”
如今,我只是我,你也只是你。
葉漾話到嘴邊,沒說,光是想想就覺得鼻子發酸。
拍完照片,她自言自語地發着朋友圈:“一天五條朋友圈,會不會招人煩啊……”
說給郁森聽的。
就是要讓他聽得見,看不見。五條?她都發了什麽?尤其是關于他窗外的景象,她有怎樣的看法?他一天不提黑名單的事,她就一天不放他出來,他就一天看不見她的朋友圈。
郁森進了工作間,關了門。
一小時過去。
洗漱後的葉漾在沙發上刷了好一會兒手機了,哈欠連天,郁森還沒出來。她去敲了門,推開窄窄一條門縫,看郁森在臺燈下工作。“我先去睡了。”她無意于在他工作時興風作浪。
郁森惜字如金:“嗯。”
葉漾關門的手頓了頓:“你還要很久?”
“嗯。”
“很久是……算了,我不問你很久是多久了。我換個問題。你睡哪?”
“沙發。”
透過門縫,葉漾對郁森微微一笑:“你自求多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