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0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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徐通達和談蘇打情罵俏了半天,生火只生出一縷煙來,難怪什麽都烤不熟。郁森接手,先烤了一根最不耗時的香腸讓徐通達給葉漾送過去充饑,再把肉串、海鮮和蔬菜排列上烤架。
徐通達給葉漾上菜時,剩郁森和談蘇二人。
之前在公事上有過甲乙方的關系,談蘇對郁森拘束,總想打打下手:“有什麽我能做的?”
郁森給談蘇一句話:“你是葉漾的朋友。”
換言之,她能沾葉漾的光,等着吃就行了。
葉漾借口要吃烤青椒,來烤爐旁找郁森。徐通達紮根在葉漾和郁森中間,一邊給雞翅刷醬,一邊侃侃而談。談蘇喊他都喊不走,他說他是主人,不能光讓客人賣力氣。
郁森對徐通達直言:“我和葉漾有話說。”
“你說啊!我沒不讓你說啊……”徐通達看了一圈三人的眼神,後知後覺,“什麽話啊我還不能聽?”
談蘇降輩分:“大哥,我們去旁邊坐會兒好不好?”
“你不好奇他們要說什麽?”
“我更好奇你的美貌是不是用智商換的。”
“你不是第一個這麽說的人。”徐通達拿上兩串烤蝦,總算跟談蘇走了,一步三回頭地竊竊私語,“他們之間是不是有我不知道的過節啊?你看他們的臉色……”
談蘇不多嘴,倒要看看徐通達能有眼無珠到什麽時候。
郁森把應急燈轉了個角度,不直射他和葉漾站的位置,挑了最好的一串五花肉給她:“小心燙。”
葉漾留意到:“你還什麽都沒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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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說餓,又不是真的餓。”
“郁森。”
“嗯?”
“沒事。”
郁森沒追問。
“我說沒事你就不往下問了?”
“你正經八百叫我名字,我懷疑你又要說我不愛聽的話。”
“我之前都對你做了什麽,給你幼小的心靈留下陰影了是不是?”
郁森千言萬語的控訴化作一句話:“你知道就好。”
“但我今天正經八百叫你名字,是要問你真沒談過戀愛嗎?”
“我像是經驗豐富?”
“不是經驗豐富,就是天賦異禀。”
郁森把烤肉夾交給葉漾,自己靠在欄杆上:“我做了什麽,值得你給我這麽高的評價?”
葉漾給一盤牛肉翻面:“你要真做了什麽壯舉,倒不值一提了。就是像你這樣給人一種什麽都沒做的感覺,卻讓人笑不停的,才是高手。”
在出租車上的輕輕一吻,一句沒頭沒腦的“很可愛”,一支只有她有,別人都沒有的冰淇淋,自然而然吮在她虎口處的一下,和他的臭臉格格不入的一聲“了啦”……樁樁件件都微不足道,卻串聯了她一天的笑容。
郁森讓葉漾接手烤肉夾,是想看看她的亦真亦假。
站在她的側面,看她垂着頭,一陣晚風把她齊肩的頭發拂了滿臉,她不急于撥開,藏在裏面笑,看她一字一句只真不假。
“給我講講你今天都做了什麽。”郁森用了祈使句。
繼早安和晚安,以及一日三餐之後,他要她分享她的點點滴滴。
葉漾說了今天去咖啡廳的事,說了換微信頭像的事,說了學生們誤以為她“拍桌子”的事,另外,提到了金展。
說她有個人人羨慕的助教。
“他能被我選中,”葉漾越說越多,“還是托你的福。”
“跟我有什麽關系?”
“面試助教的前一晚,你發微信給我,我在剪指甲。被你一打岔,少剪了兩根手指。第二天面試,只有他注意到了。助教最重要的是什麽?是細心。”
郁森往葉漾身邊湊:“細心?細心不是讓他用來注意阿姨的手。”
“阿姨?”葉漾高八度,“你說我是阿姨?”
一旁。
徐通達傻眼:“阿姨?森子管葉漾叫阿姨?我要是葉漾,我抽他!”
談蘇摸摸徐通達的頭:“乖,吃你的。”
郁森給葉漾的說法是:“對他來說,你是阿姨。”
“他只比你小一歲。”葉漾不悅,和帶着壓迫感的郁森稍稍拉開距離。
郁森再往前湊:“這一歲就是分界線,我叫你姐姐,他要叫你阿姨。”
“你……”葉漾察覺,“不會是吃醋了吧?”
郁森大大方方:“是。你只誇了我一句天賦異禀,誇他一大堆。”
“跟個孩子吃醋,”葉漾不躲了,甚至往郁森身前嵌,“像話嗎?”
“你說的,他只比我小一歲,他是孩子,我是什麽?”
“你是你,行了吧?”
“反正我覺得他有問題。”
“我小心他,行了吧?”
葉漾是敷衍。
身為當事人,她不覺得金展對她別有用心。
但郁森不是開玩笑的。一方面,他吃醋。葉漾過去的感情,他不介意。他知道她不是随便或沒腦子的人,她投入的每一段感情都是負責且有得有失的,他沒有介意的立場。但現在不行,現在他不分青紅皂白地吃醋也是有可能的。另一方面,通過葉漾的描述,郁森對金展就是有一種看不透的戒備。
覺得這個人不會這麽簡單。
徐通達聽不到郁森和葉漾的對話,還在瞎操心:“不會打起來吧?你看你看,較上勁了。”
談蘇扳過徐通達的下巴:“你只要看着我就夠了。”
看別的,你也看不懂。
郁森和葉漾裝盤了牛肉,野餐墊上的食物夠吃一會兒了,總算能四個人圍坐。葉漾左邊是郁森,右邊是談蘇,對面是徐通達。四個人裏最嗜酒的非葉漾莫屬,但她明天還有課,給自己規定了一罐啤酒的量。
徐通達“快樂小狗”名不虛傳,講了他和郁森小時候的願望是做海盜,講了他爸媽迷信,前前後後給他改過二十幾次小名,每一次都是找大師算過的,他目前的小名叫飛飛,還把電子琴搬了出來,唱了他給談蘇寫的一首歌。
葉漾和談蘇好幾次笑作一團。
郁森的臭臉也頻頻繃不住。
直到徐通達酒後吐真言:“葉漾,我有句話,不知當講不當講。”
氣氛一下子凝重……
“你的事,蘇蘇跟我提過。”徐通達指的是葉漾死了丈夫的事。談蘇是在得到葉漾的允許後,對徐通達說過蔣澤園的事,也就是言簡意赅地說了說。免得徐通達總八卦葉漾有沒有男朋友。
眼下,談蘇和郁森都怕徐通達口無遮攔,雙雙要攔他。
葉漾卻道:“你說。”
徐通達說的是真心話,卻也是葉漾聽過不知道多少遍的廢話:“都這麽久了,你要學着向前看。”
“嗯,”葉漾點點頭,“我努力。”
徐通達手腳并用地起身,從郁森背後一繞,擠到郁森和葉漾中間坐下:“你說再多個努力也是空話。”
談蘇嗆聲徐通達:“你說的不是空話?向前看,誰不會說?這都是我說剩下的了。”
“我還沒說完!”徐通達是真敢說,“有句話叫舊的不去,新的不來。葉漾,我把這兩句話颠倒一下送給你,新的不來,舊的不去。”
兩年來,葉漾的爸媽何嘗不希望女兒有第二次天作之合的機會?但提一句,女兒就翻臉,提兩句,女兒就揚長而去,不敢再提。談蘇對葉漾有同樣的希望,作為朋友,她比葉漾的爸媽敢提,但葉漾油鹽不進,就在前不久,她們談及郁森對葉漾的好,葉漾不還是口口聲聲說郁森的付出只是在自己感動自己?
只能說徐通達提得太是時候了,天時、地利、人和,今晚一個不差。
葉漾接了他的話茬:“那你覺得,我找個什麽樣的合适?”
“什麽樣的合适……”徐通達沒想過這個問題,臨時想,“幽默的、體貼的,或者……”
徐通達的思路被談蘇打斷了。
談蘇一直對他使眼色:左邊,看你左邊!
徐通達似懂非懂:“你說森子?不行不行!幽默、體貼,哪個跟森子沾邊?我們葉大美女缺少的是笑容和溫暖,森子一張臭臉,還寒氣逼人。”
“我是嗎?”郁森隔過徐通達問葉漾。
顯然,他把要不要公開的選擇權交給她。
葉漾措手不及:“是……也不是。”
徐通達推開郁森:“你再把人吓哭了!”
“雖然是一張臭臉,”葉漾打定了主意,“但只有我吓他的份。寒氣逼人也只是看上去,抱着跟火爐似的。”
“抱……”徐通達一口啤酒從嘴角淌下來,“抱着?”
郁森這才問他:“你能坐回去了嗎?”
徐通達震驚:“不是……什麽叫抱着?誰抱着?抱着誰?誰抱着誰?”
“你坐回去就知道了。”葉漾彬彬有禮地給了徐通達一個請的手勢。
徐通達雲裏霧裏地坐回自己的位置,只見郁森和葉漾中間的距離被消滅,只見郁森的手臂圈上葉漾的肩頭。
“不用你幫她物色幽默、體貼的人選了,”郁森看在徐通達對葉漾一片好心的份上,“心領了。”
“蘇蘇,他們……”徐通達看談蘇笑嘻嘻地啃着一根烤玉米:“你早就知道了?”
“怎麽會?”談蘇陪徐通達震驚,“他們也太拿我們當外人了!我們不理他們了。”
酒足飯飽。
四個人并排躺在野餐墊上看星星。葉漾和談蘇躺中間,郁森和徐通達在兩邊。京市能看到星星的時候不多,今晚雖然也不算繁星滿天,但足夠多、足夠難得了。
徐通達還在反思葉漾和郁森是從什麽時候“勾結”的,每猜一個時間點,他們給出的回答都是還要更早一點。
熱鬧中,葉漾走了神。
在今晚之前,她沒有看星星的愛好或習慣,但誰都聽過這樣一種說法:人死後,會變成星星,你最愛的人,會變成最亮的一顆……
所以最亮的那一顆,是蔣澤園嗎?
“跟我來。”郁森打斷了葉漾的胡思亂想。
他起身,走向頂樓加蓋的另一側。
徐通達和談蘇都不知道發生了什麽事。
但葉漾知道,郁森看穿了她——未必多具體,但他看穿了她胡思亂想的主角是蔣澤園。她對談蘇說了一句沒事,起身,跟在郁森身後,消失在談蘇和徐通達的視線中。
這一側沒有燈光。
月亮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地躲進雲裏,統共十幾顆星星的光亮不足為懼。
郁森手裏拿着一罐沒喝完的啤酒,問葉漾:“喝嗎?”
“我明天上午有課,說好只喝一罐,不能破例。”她給自己規定的一罐早就喝完了。
郁森再問一遍:“想喝嗎?”
葉漾沒說話,但咽口水的動作沒逃過郁森的眼睛。
“這樣不算你破例。”郁森把一口啤酒倒入自己口中,吻住葉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