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1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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啤酒混合郁森的氣息,讓葉漾的大腦一瞬間清空,再像是加了顏料的水滴上去,一片片暈染開來,紅的、綠的,淡淡的。
在“亂親”和“好好親”的區分之下,這是他們第一次“好好親”——葉漾覺得在出租車上的輕輕一吻怎麽也不能作數。
郁森在傾情和讨好之間游刃有餘,一手掌在她腦後,另一只拿着啤酒的手攬在她背上,易拉罐在他指間發出細微的咔咔聲,讓她在頭暈目眩中懷疑自己是不是被他摁碎了。
口中的啤酒早就沒了。
大半進入她的喉嚨。
少量因為她吃不消他的猛灌,還給了他。
連酒氣都所剩無幾時,郁森要抽身,被葉漾勾住脖子。
繼續。
葉漾哪裏是嗜酒?苦的、辣的,哪裏有什麽好味道?
她嗜的只是酒精帶給她的漂浮和麻木罷了。
郁森帶給她的漂浮更勝一籌。不是幻覺,是在雙腿吃不上力之前真的被他抱離了地面,環住他的腰倒像是不費吹灰之力。郁森帶給她的麻木更是具像化,不是虛無缥缈的心裏,是唇舌和手腳的麻木,是氧氣的稀薄導致大腦的麻木,不想停,想試試看是不是真有人能被親死。
最後,卻還是惜命。
她唔了一聲,錯開臉,埋在郁森的肩頭。
郁森放葉漾下來,手一下下順在她背後,幫她順氣。
“我收回我之前說的話。”他不等她緩一緩,急于道,“我說你想他是天經地義的事,你要想他,盡管想。我收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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果然,他是看穿了她,才把她叫來這裏。
葉漾蹲下身:“你不覺得你勝之不武嗎?他現在只是天上的一顆星星,除了看着我,什麽都做不了。你有手有腳,還能用啤酒勾引我。”
“我勾引你還用得着啤酒?”郁森把餘下的啤酒一飲而盡,易拉罐輕輕一捏就癟掉。
葉漾一屁股坐下:“你好有本事……”
郁森在葉漾對面坐下:“你說他現在在天上看着你,你敢不敢跟我賭一把?”
“賭什麽?”
“他看到你想他了,也看到我親你了,你猜他今晚會不會托夢給你?”
“托夢?”葉漾嗤之以鼻,“你也太迷信了,建議你和徐通達的爸媽去交流一下。”
“你說他是天上的星星,就不是迷信?”
“這只是……人們對死亡的美化。”
郁森握住葉漾的腳腕:“無所謂,托夢也行,你日有所思,夜有所夢也行,你看你今晚會夢到他,還是夢到我,敢不敢賭?”
“不管我夢到誰,你能拿我怎麽樣?”
“你夢到他,我讓你看看什麽叫吃醋。”郁森的言外之意是,他對金展的吃醋,算不上吃醋。
“夢到你又如何?”
“你之前有夢到過我嗎?”
“你知道的,我能睡着的時候就那麽一丁丁點。”
郁森非要個答案:“沒夢到過我?”
葉漾沒好氣:“沒有,沒有,沒有。”
“你今晚夢到我的話,”郁森開出了一個葉漾萬萬沒想到的條件,“我把我的錢都給你。”
談情說愛的時候,誰能想到他提錢啊?
葉漾一愣:“你有多少錢?”
“你拿到手就知道了。”
葉漾不仇富,但也不貪財,更不會眼紅別人的錢。郁森開出的這個條件,對她而言毫無吸引力。但這個話題被提出來,她對他賬戶上的數字瞬間充滿了好奇。她不了解他的家庭和消費觀,不了解他的酒吧虧了他多少錢,更不了解他的雕塑為他賺了多少錢,幾個未知數,得不出一個已知數。
如此一來,也不能說這個條件毫無吸引力了。
“好,”葉漾欣欣然,“一言為定。”
“不過……”她的視線往下落,“你這是在做什麽?”
他的手在她的腳腕和小腿上像測量似的握了好一會兒了。
郁森沒收手:“用你的話說,勾引你。”
葉漾失笑:“就這麽想讓我夢到你,想把家底都給我?”
“嗯。”
“這邊也要。”葉漾換了另一條腿給郁森。
等葉漾和郁森回去野餐墊,談蘇和徐通達看出他們親了,這才松下一口氣。
談蘇和徐通達堪稱“快樂二人組”,卻一人有一個“戀愛困難戶”的朋友。戀愛困難戶有個風吹草動,快樂二人組跟着提心吊膽。
看戀愛困難戶親了,快樂二人組比自己親了更快樂。
晚上十一點,葉漾先走。
談蘇明天不上班,多留一會兒。
郁森送葉漾,卻只能送她上出租車。不能送她回家。不能送她回她和蔣澤園的家。至今,他連她的住址都不知道。
關車門前,郁森不是第一次讓葉漾報平安了:“到了跟我說一聲。”
“好。”葉漾第一次沒跟他唱反調。
半小時後。
葉漾說到做到:「我到了。」
郁森還在回工作室的途中:「我喝多了。」
葉漾以為郁森是哪裏不舒服,頭痛,或者胃不舒服之類的,便發了一條語音過去:“你去藥店買解酒藥,我沒買過,但一定有的。你別忍回去,忍回去連外賣都叫不到了。”
郁森:「我要撒嬌了。」
葉漾只能說關心則亂。不關心他的時候,他說喝多了,她只會拍着巴掌叫好:來來來,快給姐姐撒個嬌。如今倒好,解酒藥都出來了。
葉漾沒面子:「不準。」
郁森一條語音發過來,時長五秒。
郁森:「那你別聽。」
葉漾:「不聽就不聽。」
放下手機,葉漾去洗澡。沒兩分鐘,她心裏貓抓似的,裹上浴巾,濕噠噠地出來聽了郁森的語音。他說:“我夢到姐姐好多次了,姐姐還我一次。”
聽了不止一遍。
與此同時。
坐在出租車上的郁森不但不用去買解酒藥,而且無比清醒。葉漾終于肯和他“好好來”,讓他在狂喜之餘,有了正視蔣澤園的資格。在此之前,他只是她“亂來”的道具,連正視蔣澤園的資格都沒有。
嫉妒比他預計的更來勢洶洶。
随便煮個方便面,會讓她想到蔣澤園。
天上摘不到的星星,也會讓她想到蔣澤園。
俗的雅的,都讓蔣澤園占了。
以至于他的嫉妒被蒙上了一層無能狂怒的色彩。他無能地想假如蔣澤園能壞一點,能對葉漾壞一點,就好了,給他留條活路。他狂怒地想讓蔣澤園活過來,想拳拳到肉地幹一架。
郁森不滿足于屈居蔣澤園之下,或者打個平手,他就是要贏。
盡管好難。
他能做的只有不給葉漾“喘息”的時間。他無比清醒地給葉漾發了撒嬌的語音,喊她姐姐,要她夢到他,完全不在乎出租車司機用看小白臉的眼神看他……
回到工作室後,郁森收到葉漾的提問:「你夢到我什麽?」
郁森:「不是說不聽?」
葉漾:「我又不傻,好東西幹嘛不聽?」
郁森回答葉漾的提問:「有一次,我夢到你說等我長大。」
葉漾發來一個哈哈哈的表情包。
顯然,她覺得這是一句玩笑話。
她不記得她對他說過這句話。
這一夜,葉漾的失眠一如既往,直到天快亮才斷斷續續地睡了一會兒,也并沒有做夢,沒夢到郁森,也沒夢到蔣澤園。她和郁森的打賭不算作廢。郁森說,這個賭約的有效期是一百年。
之後十天,葉漾和郁森沒有見面。
兩個人都忙。
葉漾上下午的課,外加丁月吟和葉安龍重感冒,一個傳染兩個,都倒下了,她早晚要做兩頓病號飯送過去,大事上,她總順不了他們的心,只能日常中盡盡孝道。郁森工作室的完善也不是一朝一夕的事,于公的訂單和巡展,于私的筷子和窗簾,全靠他一個人兩只手。
但二人不是因為忙,才沒有見面。
要依着郁森,再忙,也是每天都要見面的。
是葉漾說不要。
葉漾說從早忙到晚,太累了,和他見面會更累。
郁森只問她一個問題:「想見嗎?」
葉漾:「廢話。」
郁森:「好好說話。」
葉漾:「想見。」
下一秒,葉漾撤回,改為:「我說想見,你就要愣頭青一樣跑來了是不是?」
郁森:「不會。」
葉漾:「想見。」
郁森言而有信,有葉漾一句想見就夠了,不見就不見。
他能體諒她的一個“累”字。見他,她搞不好要女為悅己者容了,勢必有說不完的話,更免不了被他好好親,每一樣都是累人的。不但能體諒,他甚至慶幸于她的一個“累”字。
只有談戀愛才會累。
蔣澤園不會讓她累。蔣澤園是她的港灣。她把他當作蔣澤園時,從不喊累,甚至能養精蓄銳。
如今他只是他,只有他郁森能讓她喊累。
直到十一小長假翻了篇,丁月吟和葉安龍也痊愈了,葉漾病倒了。
這天一早,葉漾在電話裏咳嗽了兩聲,郁森就覺得不對勁了,葉漾非說她這兩年瘦歸瘦,但體質比過去還好。到了下午,葉漾在學校一陣陣打寒顫,體溫上了三十八度。老師不能冒着傳染的風險給學生上課,晚上的課,她只能請別的老師代課,叫車,走人。
學校門口,葉漾叫的車還沒到,郁森來了。
郁森來京市的第二天就去買了車,兩天後提車,葉漾也是知道的,三十幾萬,白色。
“你怎麽來了?”葉漾捂着臉,俯身到降下的副駕駛位的車窗。她還沒來得及對郁森說她發燒了,十天沒見面,她是想女為悅己者容的,沒想到會是今天這副病怏怏的樣子。
郁森不知道葉漾發燒,只是有這個擔憂,想先過來,再問問她有沒有時間,能不能出來見一面。
“上車。”郁森一眼就看出葉漾的臉紅跟談戀愛沒關系,三十八度五是至少的。
葉漾四下張望:“我叫車了……”
“這是你學校門口,”郁森給葉漾下最後通牒,“你想讓我下車綁架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