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5章
35
郁森“擦邊”的自拍,早就把能拍的都拍了,自作主張,換了生活照。海邊、街道,站着的、坐着的。一看就不是自拍,一看就是別人給他拍的。
葉漾第一次收到這樣的生活照時,就想問他:誰給你拍的?
沒問。
不重要。
她有的看就行了——不知道是從哪天開始,她習慣了郁森發照片給她,偶爾會提前猜一猜他今天會是什麽樣子,偶爾他發得晚了,她會想這人是不是恃寵而驕了?
恃寵而驕?她充其量是讓他少碰了幾根釘子,和“寵”還差了十萬八千裏。
終于有一天,晚飯時間,葉漾收到一張郁森在浪味仙燒烤吃飯的照片,問了他:「誰給你拍的?」
郁森:「鄭哥。」
浪味仙燒烤的老板。
葉漾:「之前的照片都是誰拍的?」
郁森列舉了幾個人,有螳螂大姐,也有其他的街裏街坊。
葉漾:「學會騙人了?」
郁森一通語音打過來:“我騙你什麽了?”
“照片不可能出自他們之手。”葉漾晚上有課,在學校的食堂吃晚飯,說話的音量雖然小,但言之鑿鑿。
“為什麽不可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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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們不可能有那麽好的技術。”
郁森頓了頓:“你在誇我?”
“沒有,只是拍攝技術好,照片上的人一般般。”
“那你覺得溫水鎮誰有那麽好的技術?”
葉漾有懷疑的人選:“你的房客。”
“小許?”
在葉漾之後,入住藍天白雲小樓二樓的房客,是個才畢業的女大學生,姓許,住了一個多月了還沒走。
葉漾有理有據:“不會有人比女大學生更會拍照了。”
“可我有騙你的必要嗎?”
“沒有,所以是不是她拍的?”
“不是。”
“我去上課了。”葉漾結束了語音通話。
她面前是一碗酸辣湯。她無所謂誰給郁森拍照片,只想知道自己的推斷是對是錯。郁森說不是,應該真不是,應該真是她猜錯了。沒面子,好在面前的酸辣湯有滋有味。
不怪她猜錯。
怪郁森每張照片至少是十裏挑一。就好比今天,他要了一份十六塊的炒米粉而已,讓老板幫他拍了二十幾張照片,一會兒說角度不對,一會兒說光線不好,老板恨不得把十六塊退給他,讓他別在這兒唧唧歪歪了。
葉漾的推斷沒毛病——溫水鎮的街裏街坊不會拍照片。
架不住郁森會培訓……
在自拍和生活照之後,葉漾和郁森偶爾會視頻。每次都是郁森問:視頻行嗎?平均他問個三五次,葉漾會說一次行。
所以,郁森知道葉漾頭發長了,又剪回了齊肩的長度,知道京市步入了金秋,葉漾穿上了藏藍色大衣,也知道她最常坐的公交車會途徑一個紅燈時間長達兩分鐘的路口,以及她又去吃了她最愛的炸薯條。
她只會在公交車上或者在外面吃飯時和他視頻。
不會在家中。
郁森不用問也知道,那是她和蔣澤園的家,她不會在她和蔣澤園的家中和一個對她別有用心的男人視頻。
的确。
那是葉漾和蔣澤園的家,在蔣澤園離開兩年後的今天,仍處處留有他的痕跡。
他的物品,最初,葉漾舍不得收。後來,葉漾總想着明天再收,明日複明日。再後來,葉漾釋懷,想不通為什麽要收?擺着不好嗎?像是他不曾離開不好嗎?
久而久之,葉漾再也找不到收的契機。
每次拒絕郁森視頻的請求,她都是在家中。
并非覺得蔣澤園一雙眼睛在看着她……
問題出在她自己身上。
她自己不想打破她和蔣澤園的小天地。無論她把郁森當什麽人,郁森終究有別于其他男人。
直到十月初的這晚。
葉漾在家中收到郁森的微信:「我明天去京市。」
葉漾放下手機,去倒水。
郁森離開京市一個月了。他大半時間在溫水鎮,忙酒吧的收尾,忙雕塑,另外,速去速回地去過其餘兩座城市參展。總之,距離她對他說“下次見”,過去一個月了。
她說“下次見”的時候,沒想到會這麽久。
她以為不管她是什麽立場,郁森長了腿,誰也攔不住他隔三差五一趟趟往京市跑。
并沒有。
他來或不來,早來或晚來,她皆可。畢竟對她而言,他只代表着開心。開心是一種錦上添花,不是不可或缺。更何況,他不在的這段時間也沒少讓她笑容滿面。
只是覺得突然。
他突然就要來了……
倒了水,葉漾放下水壺,碰倒了屬于蔣澤園的水杯,和桌面明明沒有多大的沖擊力,卻裂了一道縫。
葉漾用手指拼命抹了抹,妄圖那一道裂縫能奇跡般愈合。
這個水杯,是她追蔣澤園的時候送他的,情侶款。
她是個在物品上喜新厭舊的人,手機殼、鑰匙扣、水杯,類似這樣的小東西總在換,以上被她統稱為“十幾塊錢就能買到的快樂”。和蔣澤園戀愛、結婚以來,她的水杯早就“快樂”地換到第八代還是第十代了,蔣澤園卻一直用這個。
被他愛惜得像新的一樣。
如今毀在她手裏。
這一晚,郁森沒有收到葉漾的回複。
對于他明天來京市這件事,她保持了沉默。
轉天。
郁森乘坐的航班晚點,落地京市是晚上九點了。葉漾對他仍沒有只言片語。這次再來,他不用再住酒店,有了工作室。
工作室位于一片文化藝術園區,從機場過去,幾乎是橫穿京市。
他從出租車上卸下兩個30寸的行李箱時,快淩晨了。
出租車駛離,園區內漆黑一片,每一棟獨立的小樓都像是被樹木蓋上了被子。
其中一棟三層小樓被他租下了五年,門前的臺階上坐了個黑影。
郁森想過葉漾出現在機場,或者出現在這裏——她知道他工作室的地址,想過她是個不按常理出牌的人,不回複他,不代表不會出現,但這個時間了,她一個人坐在這個和荒郊野嶺沒什麽差別的地方……出乎了他的意料。
“我還以為你不來了。”葉漾先開口。
周圍太靜了,她只是平平常常地說話,卻聲如洪鐘似的。
郁森沒管行李箱,兩手空空地上前:“為什麽不來?就因為你不回我微信?”
葉漾沒接話,讓這件事不了了之。
郁森沒刨根問底。他知道葉漾不回複他,可能有原因,也可能沒有,即便有原因,她也有權力保持沉默。
一共三級臺階。
葉漾坐在最上面一級,郁森站在最下面一級。
她對他勾勾手指:“過來,我看看退步沒?”
郁森不知道葉漾要看什麽,也只能先俯下身。與此同時,她仰着臉,閉上了眼睛。話沒說兩句,她要他親她……
是要看看他的吻技退步沒。
郁森看葉漾的睫毛都不帶顫的,便知道她整個人是個空殼,連對于“開心”的期待都沒有,更不要說期待他這個人了。
也好。
她但凡不這麽空,但凡對他展現一絲絲內核和鮮活,他對她狼吞虎咽的勁頭一上來,哪還有吻技可言?
手攬在她腦後,他的吸吮和翻攪只為取悅她,先用“開心”把她填滿了再說。
分隔兩地的這一個月,郁森把葉漾的變化看在眼裏,她變得愛笑,她把劃在他面前的警戒線變得有通融的餘地,他知道她的變化不是他的幻覺或一廂情願,就算她一夜之間又變了回去,他也沒什麽好垂頭喪氣的。
再來過就是了。
吻技是個好東西。
沒兩下,郁森覺得葉漾的呼吸在不均勻中升溫——她周身散發着寒氣,不知道在這個秋夜坐了多久,更顯得呼吸燙人。不停歇地,他在她身邊坐下來,讓她知道這個吻可以打持久戰。
只是郁森低估了葉漾“融化”的速度,持久戰?這才哪到哪,她就坐不住了,人直往身後冷冰冰的金屬門上靠。
他把手臂墊過去,她調整了好幾下,找不到一個稱心如意的位置,煩躁地哼哼了兩聲,索性一起身,跨坐在了他身上。
兩個人的唇始終沒分開,頂多是在葉漾動來動去時,粘得沒有那麽緊。
“懂了嗎?”葉漾在稍稍餍足後,抽空問郁森。
郁森直言:“不懂。”
葉漾結束這個吻,但人還賴在郁森身上:“我和你就是這種關系。”
郁森懂了。果然,她把她之前的變化都抹煞了,她再次退了回去,再次把她和他的關系定義為“尋開心”。所以,她不回複他。她來,不是來給他一個驚喜,是要彰顯她的想來就走,想走就走。
“懂了。”郁森不跟葉漾咬文嚼字,帶着她起身,開門,“幫我把行李箱推過來。”
随便她怎麽定義,他人都搬來京市了,她能退到哪去?她退一步,他就讓她進三步。
“你使喚我?”葉漾嘴上不滿,但起身後還是走向了被郁森留在五米開外的行李箱。
郁森敞開門,把牆壁上幾個燈的開關一通按,讓燈光盡可能地灑出來,看葉漾這個月大概是胖了幾斤,但還是瘦巴巴的,吃力地雙手推一個行李箱,在紅磚地上走了個歪七扭八,乍一看像是被他剝削的苦力,但就快繃不住上揚的嘴角了,随時會笑出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