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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郁森才松下的弦又繃住了,不知道葉漾葫蘆裏賣的什麽藥。
葉漾不疾不徐:“像是不要吃陌生人給的糖、不要個人英雄主義、不要不在乎健康發出的信號,還有,不要随便進一個認識不到十天的女人的房間,都屬于自我保護意識。”
“難為你舉了三個例子,只為了說我不該進你的房間。”
“你進都進了,再考慮該不該也晚了,下不為例。”
換言之,今晚就這麽着了。
郁森起身:“你能把我怎麽樣?”
他一副進可攻、退可守的樣子,能揚長而去,也能把葉漾推倒,似乎都是不費吹灰之力的事。
“換個字,想,”葉漾安安穩穩地坐着,“我想把你怎麽樣。”
上午,她在租房APP上聯絡“房東”時,還不知道郁森去京市是去打官司,有預設過他會為了她回來——這像是他這個純情大男孩會做出來的事。等從徐通達口中知道了他是去打官司,她寧願他不回來。她在溫水鎮的最後一晚不過是漫漫人生中一段誤打誤撞,他一步一個腳印走好他的路更重要。
但他回來了。
既然他回來了,她總不能虛度了最後一晚。
既然他虧了,便宜,她總得占一占,不然,兩個人豈不是虧大了?
郁森照葉漾說的換了個字:“你想把我怎麽樣?”
“想和你徹夜長談,”葉漾的口吻就像說早上好、晚上好一樣自然而然,“至于能不能,取決于你。你不用這麽頂天立地地站着,我知道你有多高、多壯,你要走,我就算抱着你的腿,你也能把我拖在地上說走就走。”
她把他起身的意圖分析得明明白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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被拆穿後的郁森沒臉坐回去,就算葉漾是懸崖,也不得不朝她走:“我們連五分鐘都聊不下去,你還想徹夜長談?”
“白天和晚上不一樣。”
“有什麽不一樣?”
“白天聊不下去,只能大眼瞪小眼,晚上聊不下去,”葉漾搭在大腿上的手騰出一只,拍了拍她身旁的床沿,“一閉眼,就睡了。”
一個睡字,又把郁森推到了罵髒話的邊緣——活到二十二歲,他罵髒話的沖動加一塊兒都不及這寥寥數日。
“一夜情這麽好玩?”他對她不屑。她對他親口說過,一見鐘情還不如一夜情。當時他以為她是大放厥詞,随口說說。
今晚看她一副滿不在乎的樣子,看來是一夜情的“慣犯”。
“你誤會了。”葉漾誠誠懇懇,“我說的睡,不是你想的那種。”
“是嗎?”郁森求之不得是他誤會了。
“你還沒談過戀愛,你想的那種睡,第一次要和你的心上人睡。不管是男人還是女人,第一次都是珍貴的。”
郁森罵髒話的沖動卷土重來。
合算她是在為他守身如玉?
合算,他要不是第一次,或者換個和她一樣是“慣犯”的男人來,她今晚就是春宵一刻值千金了!
怒火中燒的同時,郁森信了。
信葉漾說的睡,只是睡個好覺的睡。
信她步步為營地把他帶回房間,只是為了和他拉拉小手,充其量讓他摸摸她、抱抱她——用他的右手。之前,她帶着他的“溫存”都能睡個好覺,今晚,她要能和他手牽手躺在床上,她做夢都能笑醒,再睡,再笑醒,翻來覆去能把她美死!
“你不怕我?”郁森走到葉漾的面前。
葉漾不管三七二十一地用兩只手握住郁森的右手:“不怕。”
“我不管他是誰,我不是他。”
“我知道。”
“他不會傷害你,不代表我不會。”
“你錯了,他對我的傷害比誰都過分。”
郁森把手抽出來:“那你還對他念念不忘?”他為他自己不值,更為葉漾不值,一顆心像是在油鍋裏煎着,這又被翻了個面。
“他也有好的地方。”
郁森讓這個話題戛然而止。
他連那個人的名字都不想聽,更不想聽葉漾把那個人誇得天花亂墜。
十點多了。
葉漾不能再等了,起身,拉上郁森的手去關燈,再拉着他忙忙叨叨地回到床邊,嘴上不閑着:“我們走一步,算一步。你想留下,盡管跟我提條件。你想走,随時走。”
黑暗中,她話音未落,脫了鞋,甩得東一只西一只,上了床,跪坐在郁森的面前。
郁森第一次從葉漾身上感受到緊迫感。十年前,她是游刃有餘的。這幾日,她是無所謂的。
此時此刻,她有一種孤立無援的緊迫感。
“你睡哪邊?”郁森對葉漾的讓步是遲早的事。
這個問題也多餘。
她只會睡在他的右邊。
葉漾往靠牆挪了挪,讓出床邊的位置給郁森。
是懸崖嗎?并不。更像是一張溫床——躺上去舒舒服服,卻放任壞人、壞事的滋生。
一米二的單人床,郁森面朝上,葉漾面朝郁森。他貼邊,她貼他,牆根底下反倒空餘一大塊。她用兩只手包裹着他的右手,早就汗涔涔的了。
“葉漾,”郁森的聲音要把這個名字咬碎了,“你說的徹夜長談,好歹裝裝樣子。”
今晚她不是不把他當人。
她是不把他當男人……
蜷在他身邊,為了占有他的手,她把他整條手臂都摟在懷裏。以為他這條是假肢嗎?以為他沒知沒覺的嗎?他整條手臂都能感受到她滿足的呼吸和胸前的軟。
這麽軟的嗎?
他本以為她就剩一把骨頭了。
她是滿足了,誰來管管他的死活?
她大義凜然地讓他好好珍惜自己的第一次,卻對他投懷送抱。她屢屢看不起他的純情,卻看得起他的自制力。她到底懂不懂男人?純情和硬是他媽的兩碼事。
“聊什麽?”葉漾問郁森。
兩年的空虛和疲憊,在有人能撫慰之前,不存在似的。直到有機會被填補、被驅散,才浮出水面。才知道過了今晚,又會回到破了個大洞的空虛和靠一口氣吊着的疲憊中。
郁森更找不到話題:“你說聊什麽!”
他快要連北都找不到了。
“你跟我提條件好了,”葉漾嗓音恹恹的:“要怎麽樣,你今晚才能留下?”
“什麽條件都行?”
“別過分。”
郁森靠聊天讓自己分分神:“什麽程度算過分?”
葉漾将自己一劈兩半,一半和蔣澤園溫存,一半陪郁森聊天:“要錢的話,不能獅子大開口,你知道的,我要是有錢,我就不會來溫水鎮了。”
作為房東,他是知道的。
“我不要錢。”
“要好評嗎?”葉漾指的是租房APP,“我可以給你寫幾百字的好評。”
“寫什麽?寫房東沒有‘自我保護意識’,可以對他為所欲為嗎?”
葉漾悶着頭咯咯一笑,郁森手臂上的感受更軟了,還有彈性……太陽穴被血液頂得一跳一跳的。
“我這算什麽為所欲為?”葉漾一聲嘆息,“我難道不是在老老實實地躺着?”
多麽居心叵測的一聲嘆息,好像在隐忍的人是她……
郁森挖苦她:“你還想怎麽樣?”
葉漾才不理會他是不是挖苦,順水推舟:“我教過你了,我想你學以致用。”
說白了就是:我教過你怎麽摸我了,我想你摸我,雖然我是站着教你的,但躺着和站着沒什麽兩樣,我想你融會貫通。
郁森最後一根無形的弦就這樣繃斷了,不顧葉漾幾乎是挂在他的手臂上,強硬地坐起來。
可坐起來之後,是走人,還是給她上一課,他舉棋不定。往長遠看,走人對大家都好。可要不給她上一課,她根本不知道男人的真面目,根本就是活在自己一廂情願的世界裏,等離開溫水鎮,等将來遇到……遇到別的男人,她還不得被欺負?
這時,徐通達的聲音從樓下傳來:“美女!”
浪味仙燒烤的飯局散了。
葉漾和郁森一動沒動。
“睡了嗎?”徐通達沒少喝。
郁森的腿下了床,坐在床邊,手臂逃離了葉漾的懷抱,但手還在她手裏,抽不出來。
“美女!”徐通達還在鬼喊鬼叫,“跟我去海邊,我給你開演唱會!開屬于你一個人的演唱會。”
郁森又一次拆了徐通達的臺:“他就會這招。”
他不說還好……
他說了,葉漾放開他的手,要下床。
“你沒聽懂?”郁森握住葉漾的手腕,“他不知道給多少女孩子開過演唱會。”
“聽懂了,”葉漾還是要下床,“你讓我別上他的當。”
葉漾到底是站起來了。
她死皮賴臉地躺着時,郁森坐着。她站起來了,郁森還坐着。倒像是郁森舍不得下床了。“那你還去?”郁森手上一用力,葉漾輕飄飄地跌過來,沒被他握住手腕的另一只手扶在了他的肩頭。
“他還不知道我明天走,”葉漾心平氣和,“樓上樓下的,我不跟他說一聲,不好吧?”
“那海邊你去不去?”
“再說吧。”
“再說?什麽叫再說?”
“你又不留下,就別操心我們了。”
“我們?”郁森在葉漾說的每一句話裏挑刺,“你是你,他是他,哪裏的我們?”
郁森又上了葉漾的當。他要走,她憑她這副小身板無能為力,但只要說幾句類似于“天底下又不是只有你一個男人”的話,他就會留下。
樓下消停了。
伴随敲門聲,徐通達的鬼喊鬼叫來到了門外:“葉漾,你在嗎?”
徐通達不是造次。他知道葉漾不是十點就睡覺的人,不确定她有沒有回來,別再出什麽事兒。
葉漾一個“在”字到了嘴邊,被郁森捂在了掌心裏。
還不夠。
郁森把葉漾撂回了床上,欺身上去,右手如她所願地覆蓋她的臉頰和頸側。
“閉眼。”他命令她。
就算他不擇手段好了,他就是要橫在徐通達和葉漾中間,就是不讓葉漾走。他知道,只要他如她所願,別說一個徐通達,天塌下來她也會歡歡喜喜地死在這張床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