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章
第024章
蘇喬躺在床上, 遲遲無法入睡。
前一世,他常常熬夜,有時處理工作, 有時看電影電視,邊做這些邊發呆,時間也過得很快。
可其實,工作可以第二天處理,電影電視随時可以看, 明明可以早點睡, 但他就是會熬, 以至于成了習慣的一部分。
重生回來後,他有意識地調整。
暑假在家, 午飯後會犯困,他堅持忍着不睡,打游戲來轉移注意力, 晚飯後陪爸媽散步一個小時,回家後寫作業洗澡,睡覺前喝杯牛奶,十一點半前必定躺下。
起初很不适應, 每次躺下後,右手總是癢癢的,想把手機拿過來看上幾眼。
只看兩眼,十分鐘就可以。
但蘇喬知道,他做不到。
有了兩眼,就會有第三眼;看完十分鐘, 會看十五分鐘。
前一世的他,就是如此。
人的自控力很弱, 遠不如自以為的那麽強大。
于是他強忍了下來。
最開始幾天很難熬,但半個月左右,身體漸漸熟悉新的作息。
上高二後,學習壓力重,每天放學回來還有不少功課要寫,全部處理完後差不多已經十一點多,累得躺下就能睡着,自然而然就改過來了。
今天,不知是不是白天玩得太瘋,晚上又吃了太多東西,消化不太好,始終沒有睡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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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心翼翼地翻了個身,将手機拿到手裏,按亮一看,快零點了。
又過了一會兒,依然毫無睡意。
蘇喬有些煩躁,餘非夏睡得很熟,他不敢大力翻身,想了想,輕輕爬下床,穿好羽絨服和褲子,拿了房卡,蹑手蹑腳地打開門。
農莊裏有一片湖,他打算沿着走一圈,消化一下,順便培養睡意。
住宿是三層樓,沒有電梯,蘇喬穿過走廊,聽見幾個房間中隐約還有交談和笑聲,心想,夜貓子還是不少。
快要樓梯口時,忽然有人輕聲喊道:“你去哪?”
盡管身處熱鬧的地方,三更半夜冷不丁聽到說話聲,蘇喬還是被吓一跳,轉頭,看到衛西站在房間門口,正在看他。
蘇喬在心裏翻了個白眼,答道:“我下樓走走。”
他的視線落在衛西右手抓着的睡衣上,又擡頭看了看他身上的黑色T恤,“你在……幹什麽?”
衛西無動于衷地将睡衣披好,随手帶上門,說:“我睡不着,想下去看看有沒有夜宵。”
蘇喬也沒在意,随口問:“班長呢?”
衛西:“睡熟了,打呼很響。”
蘇喬:“太累了吧,今天這麽多事,都靠他忙活。”
“大概吧。”衛西慢慢扣好睡衣的扣子,和蘇喬并排下樓,“餘非夏也睡了嗎?”
蘇喬:“嗯,他也累了。”
衛西:“那就好。”
蘇喬沒聽懂:“什麽?”
衛西:“沒什麽。”
下了樓,果然看見餐飲區域亮着燈,裏頭人影憧憧,挺熱鬧的樣子。
衛西将手揣進睡衣口袋:“想吃什麽?我請客啊。”
蘇喬搖頭:“不用了,晚上吃很多,消化不太好,你去吃吧,我到別的地方走走。”
衛西笑了:“蘇喬,你是在躲着我嗎?”
蘇喬:“……”
衛西:“其實你想多了,我那天答應了你,說了重蹈覆轍,就不會再騷擾你,我們好歹小時候就認識,你對我的性格應當有所了解。”
這理所當然的語氣,好像要是蘇喬不信任他,就小人之心似的。
蘇喬再次默默翻了個白眼,說:“不是不信你,不過我确實消化不良,要是再吃東西,一夜都睡不着。”
衛西挑眉,不說話。
說話間,到了餐飲樓層外,蘇喬對衛西指了指不遠處的湖,自己走了。
衛西也扭頭朝大門走過去,沒幾步,他想起自己身上的睡衣。
他有輕微潔癖,不能忍受把睡衣穿到吃飯的地方。
再說,他本來也不餓。
于是轉身,沿來路返回。
一夜無話。
次日,在農莊吃完午飯,約好有時間再聚,這次聚會就結束了。
衛西攔住準備去地鐵站的蘇喬,說:“小狗快康複了,醫生沒留你的號碼,讓我問你一下。”
蘇喬一聽,立即高興起來:“我下午就去。”
衛西:“小叔來接我,帶你過去。”
蘇喬:“我……”
衛西冷淡臉:“是小叔的意思。”
蘇喬:“……謝謝……”
衛至承很快到了,從駕駛座探出腦袋,熱情地對蘇喬打招呼。
等兩人上車,他說:“醫生說小狗恢複得很好,你帶回去,正常照顧就可以了。”
蘇喬:“我會的,謝謝你們。”
“醫生擔心你不要那個小家夥了,想自己養,我說你不會的,果然吧,我的眼光很好。”衛至承笑着從後視鏡看了眼自己侄子。
衛西看着窗外,面無表情。
到醫院接到小狗,醫生又叮囑了一些注意事項,也沒要蘇喬的錢,讓他們離開。
帶着小狗沒法乘坐公共交通,打車也不方便,最後還是衛至承将蘇喬送了回去。
到地方後,蘇喬再次向衛至承道謝,拎着醫院臨時找的紙箱回家。
衛至承看着人走進小區,問道:“和同學吵架了?”
衛西:“沒有。”
這點衛至承倒是相信,他這個侄子都很聰明,從小就是如此,即便跟誰有矛盾,他要是不想讓別人知道,就能隐藏的非常好。
但方才一路上,他和蘇喬聊天說話,衛西半點都沒參與,偶爾被他拉着答幾句話,也平平淡淡的。
這在衛西身上,已經算是很強烈的情緒波動了。
不過衛西不願意提,他也不打算問。
小孩和大人一樣,擁有維護隐私的權利。
但衛西很快開了口:“你覺得他聰明嗎?”
衛至承本來打算發車,聽侄子的意思,似乎是想跟他聊聊,于是再次熄火,雙手搭在方向盤上:“你說蘇同學?”
衛西看他。
“就見過兩次,不太好說。”衛至承斟酌着詞句,“我是覺得他很聰明,不過最主要的是,蘇同學人很好。”
衛西還是沒說話。
衛至承繼續說道:“看上去脾氣很好,對人有禮貌,做事也得體,他在學校裏,應該是人緣很好的吧?而且我覺得……”
衛西:“嗯?”
衛至承扭頭,朝蘇喬家小區大門看了看:“他是不外露的聰明。”
衛西:“有區別?”
衛至承哼笑:“可能有也可能沒有,我認識不深,只是随便說說我的感覺。”
他話風一轉,“倒是你,真的沒事?”
衛西:“我能有什麽事?”
衛至承:“你真的把蘇喬當你同學嗎?還是有其他事?”
衛西冷笑:“小叔,你在說什麽?”
“我說什麽不重要,這是你們自己的事。”衛至承擡手敲了敲方向盤,“過完年十八歲,快成年了,你從小也聰明,但你現在的樣子,你自己看看,正常嗎?”
衛西:“我很正常。”
衛至承:“那你就不會問我剛才那個問題,你長這麽大,什麽時候在乎過什麽同學?”
衛西:“……”
衛至承拉開抽屜,取出一包話梅糖,自己拿了一顆,剩下丢到後座,然後發動車子。
“你的事你自己想清楚,問我也沒用,呵呵。”
衛西下意識想回,但一個“我”字抵在齒間,遲遲說不出去。
“我”怎樣呢?
世茂那天之後,他想了很多。
他覺得,蘇喬或許并不是重生而來,是他自己猜錯了。
整整一個學期,他始終在觀察,除了偶爾的神情有些奇怪之外,蘇喬看起來和其他同學其實并沒有什麽區別。
以前的蘇喬喜歡冰紅茶,現在的蘇喬喜歡無糖飲料,而且也很節制,并不常買,咖啡更是碰都不碰。
他還聽周興餘說,蘇喬每天十一點半之前一定睡覺,除非必要,從不熬夜,可他分明記得,以前的蘇喬除非必要,沒有一天不熬夜。
還有一些,其他的變化,有些是他自己看出來的,也有一些是從別人口中得知。
都不算大事,又都跟日常息息相關,多年形成的習慣,會因為重生而忽然改變這麽多嗎?而且好端端,為什麽要改?
蘇喬不可能知道自己被關注着,沒必要做給他看。
除開這些,蘇喬的為人也有了些許不同。
前一世的他,也很溫和,少跟別人起沖突,但父母的驟然離世對他打擊很大,在他身上,總能看到一些沉郁而冰冷的東西。
而如今的他,那種略帶陰暗的氣質消失的無影無蹤,比之從前,更多了一份從容和穩定,哪怕對明顯不喜歡他的同學也是如此。
雖然如今父母安好,可性格一旦形成,真的能在短時間內,恢複如初甚至變得更好嗎?
反過來想,他先前以為的那些疏漏,寺廟外的漫心酒店、打羽毛球時的一些小動作、相處時的細節,其實都能用其他理由解釋。
說到底,他雖然了解蘇喬,但他并不是人形ct機,做不到将人看得分毫畢現。
一切,都可以說是他的臆測。
比如“不像十七歲的眼神”,可以純屬放屁。
那這半年來,他做這一切,除了讓蘇喬以為他可能失心瘋之外,什麽用都沒有。
就連昨天夜裏,他匆匆忙忙拿着睡衣跑出去,也根本都是發瘋。
蘇喬跟誰一個房間,跟誰關系好,誰喜歡蘇喬,跟他一毛錢關系都沒有。
不,是一分錢關系也沒有。
蘇喬說的對,他們只是同學,只不過因為雙方爺爺外公,認識的早了些。
那并不能代表什麽。
即便退後一萬步去想,蘇喬果真是重生而來,和他一樣,體內是二十五歲的靈魂,事情已經這樣,他再去強求什麽,也毫無意義。
有什麽關系呢?
他的事業、工作,他想報複的人和事,不會因為重來一次而改變。
他依然可以做到,并且比前一世做得更狠更好。
哪怕沒有蘇喬的幫助,他也可以。
他一定可以。
衛西輕笑。
衛至承:“怎麽了你?”
衛西:“小叔,晚上一起吃飯,我請你喝酒。”
初八是一中開學的日子,新學期開始了。
高中生原本就是辛苦的,離高考又近一步,學生們更加忙碌。
寒冷漸漸消散,樹木披上綠衣,花草破土而出。
外套衛衣取代羽絨服和大衣,商場外立面的促銷廣告從年底大促變成春日換新。
天氣一日暖過一日,學校裏每天放學後參與運動的學生多了不少,操場和現有場館不太夠,學校索性将其他場館也開放,讓大家有地方鍛煉。
蘇喬現在很注意身體健康,幾乎每天下午都會抽點時間,大部分時候打羽毛球,偶爾乒乓球籃球,或者沿着運動場跑上幾圈。
一日三餐準點定量,定期鍛煉,少喝飲料,不抽煙喝酒,連咖啡也不碰,不熬夜,保證睡眠。
用王進的話說,像個自律的老年人。
這天是周六,沒有晚自習,放學後可以直接回家,蘇喬和餘非夏秦飛揚約好在學校附近的江西米粉店吃拌粉,看時間還早,決定去操場跑步。
大部分學生離校,操場上沒幾個人,蘇喬接到家裏電話,餘非夏和秦飛揚先開始跑。
接完電話,把衣服收好,正準備追上那兩人,一個人走過來,問:“學長。”
蘇喬看了看也是一身校服的男孩:“請問你是……”
對方:“我是高一的,學長好。”
蘇喬:“你好,有什麽事嗎?”
學弟輕咳兩聲,問:“聽說蘇喬學長跟衛西學長很熟,對嗎?”
蘇喬:“是同學,怎麽了?”
“是……是這樣……”學弟低着頭磨蹭了一會,忽然從口袋裏掏出一張東西,“我朋友很仰慕衛西學長,自己不敢去找人,就……拜托我……請學長幫個忙。”
蘇喬:“……”
衛西素來引人注目,但蘇喬沒想到有一天,他會成為“信使”。
“這種事,你們還是自己處理。”蘇喬哭笑不得,“抱歉,幫不了你。”
學弟低着頭不敢和蘇喬對視,臉漲得通紅。
蘇喬:“不好意思。”
學弟豁然擡頭:“是因為學長自己也喜歡衛西學長,所以不願意嗎?”
這話不好聽,帶着明顯的惡意。
但蘇喬并不生氣,他也不是第一次聽到這種流言。
“那也是我自己的事,我不幫你們,跟這個沒關系,你們還是另外想辦法吧。”
學弟有些怒了:“衛西學長他……”
“我什麽?”
乍然出現的聲音讓兩人都愣了一下。
衛西問學弟:“我什麽?有事快說。”
學弟大概沒料到衛西會忽然出現,又羞又急,語無倫次地說:“我,我……這,這是給,給學長你的……”
說完把手裏的東西朝衛西手裏一塞,頭都不敢擡,抓着衣角飛奔而走。
衛西低頭看了看那個東西,笑出聲來。
蘇喬有些意外衛西會來這裏。
不過開學兩個月來,衛西再也沒對他說過做過奇怪的事,接觸也是尋常同學之間該有的分寸,他也樂得繼續如此下去。
“你來鍛煉嗎?”
衛西:“我來找你。”
蘇喬的心漏跳了一拍,心生警惕:“有什麽事?”
衛西看着他抗拒的神情,嗤笑道:“給你送情書。”
蘇喬:“??”
“別誤會,不是我。”衛西從校服口袋掏出一張紅色的紙片,“拿着。”
蘇喬皺眉,沒動。
衛西:“其他學校的人寫的,人家無意中見過你一次,惦記上了。”
他啧啧出聲,“這是‘一見鐘情’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