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2章 章
第 42 章
夜晚是十月的夜晚,清風是夾雜着煙味的清風。
那頌像尋香而來的香獐子,為那氣味近乎發狂,久久站在半露天的走廊盡頭,陶醉地吸納從鼻尖掠過的清風,虔誠地仰望着蒼白的月。
黑暗在城市中心之外降下沉睡魔咒,那份昏沉困倦與喧鬧繁華的城市中心無關。嘈雜聲從紅毯區傳來,彌漫在越來越清淨的化妝區,這裏鏈接會場後門,不用頒獎結束,恒洋的人就會再次從這裏簇擁着某人離開。
那頌不想走。孫昊卻等不及催了他幾次。他轉身,對上抱臂盯着他蘇禹和孫昊,垂眸掩飾眼中的欣喜。
回到化妝室,蘇禹恨其不争地罵道:“你有病吧!說什麽百家姓,直接壁咚強吻不香嗎?你是沒嘴還是沒手?!”
對李恒洋和柯桦這對狗父子過了最初那一年的排斥和畏懼,蘇禹漸漸地開始接受柯桦跟李恒洋不是同一種貨色,不會變成李恒洋那種不擇手段、狂妄無情的男人,重要的事,他被那頌要死不死的狀态狠狠地虐到了。只想趕快快進時間,雲開月明後他也磕磕CP。
“要不,你再追一次吧。”蘇禹站得離那頌老遠,就怕一句話戳那頌肺管子上,那頌一個暴起錘他一頓。
那頌坐在沙發上垂着頭,手肘撐在膝蓋上,看樣子是一副灰心喪氣地模樣。其實,狂跳的心髒與十分鐘前搏動的頻率沒差別。聞言,他擡頭看向蘇禹。“什麽?”
蘇禹戰術後退兩步,抓起置物架上的紙巾擋在胸前,聊勝于無地行為讓他有了一丢丢安全感。
“我我我剛剛說話了嗎?”
“說了。”那頌依舊盯着他。跟獵豹盯着路過的小羚羊似的。
“那什麽,我是說,你要不,再追一次。”蘇禹伸長脖子呼吸客廳上空的空氣,但是無濟于事。
孫昊默默舉手:“附議。”堵不如疏。“根據我得到的信息猜測,李恒洋病得很重,今年恒洋集團的權利變動轉移天翻地覆,年底的股東大會是重頭戲。”他第一次為一個毫無幹系的人祈禱,祈禱柯桦盡快把李恒洋扳倒。
“我沒跟你說過吧,年前他見過我爺爺……通過我爺爺間接收購了幾個小股東的股份。這一年活動的更頻繁了。而且有件事傳的很邪乎,李恒洋老婆尹薇也在幫他四處走動……”蘇禹拿拳頭一下下敲着手心,“今晚回去我再跟老爺子打聽打聽。”
“謝了。”那頌攥緊拳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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蘇禹倒吸一口涼氣,失手抓爆了紙巾包,嘭地一聲吓得孫昊一激靈。
“我幻聽了?”蘇禹問孫昊。
孫昊也這麽覺得。
一種莫名其妙的焦慮感以迅雷之速裹住那頌。他知道的比蘇禹還少。這幾年他被那雍聯合外人罩在一個真空罩子裏,所有信息都是他們過濾一遍才傳進他耳朵裏。他的世界已經無風無浪三年了。
尹薇肯幫柯桦,為什麽?除非李恒洋做了什麽讓尹薇倒戈的大事。
是什麽?
蘇禹一周沒露面,那頌預感事情比他猜想的還要糟糕。他在把自己關在家裏,開始四處走動,多方打聽。結果每個人得來的消息都不一樣,每一條消息都離譜的讓他想炸了這個世界。
有人說恒洋集團添孫了,是二公子在跟李恒洋示好;有人說李恒洋的私生子要結婚了,世紀婚禮正在操辦中;有人說,李恒洋嘎了,消息壓着沒發是怕股價跌破年都過不去;有人說李家私生子要跟A市首富周家的小女兒訂婚……
所有的消息都是關于柯桦的,但沒有一個消息是那頌喜歡的。
那頌挂斷電話,仰躺在沙發裏,定定望着天花板。幾秒後,他撥通了宣和的電話。
“他要結婚了。”他的聲音乍聽毫無感情,細品之下全是無力的絕望。
“誰?”宣和正在睡覺,聲音慵懶,過了一會兒才道:“大方點,準備一份厚禮。”
“我他媽的……”話還未說完,眼淚先一步湧了出來。
電話摔在茶幾上,那頌從沙發裏蹦起來,原地站了幾秒,才聽清紛繁雜亂的大腦裏那聲嘶吼:去找他!
去找他!!
只要他說……他就信。
大步穿過玄關,抓起櫃子上的鑰匙,人眨眼便沖進了院子裏。別墅大門自動彈開,與此同時車庫門緩緩上升,那頌穿過大門直奔車庫,餘光瞥見四個男人從不同方向朝他走過來。
那雍的狗。
今天說什麽,他都要見到柯桦。
“滾!”他朝走來的四人罵道,“告訴那雍少管老子!”
為首的保镖欲言又止。少頃才道:“那先生,別為難我們。”
那頌心裏燃起熊熊烈火,每一簇火苗的烈焰都恰好燎到他不安的神經末梢。他擡起手腕看表,指針指向7:35。
7:50,物業接到業主電話:有人在別墅區打架鬥毆。別墅區的保安開着觀光車趕到,震驚不小,只見年輕的業主抓着一個男人的衣領揚拳要打,地上躺着三個掙紮着要爬起來的男人。
“不要動,不要動,再動報警了!”保安大喊道:“ 那先生您沒事吧?”
那頌環視四周,人越來越多,他松開保镖的衣領,保镖捂着肚子滑到地上。
“別讓我再看見你們。”
黑色跑車在四個保镖的面前揚長而去。
深秋的天氣忽冷忽熱。熱的時候讓人感覺夏天還沒走,花壇裏的月季花還在盛開,蚊子依舊成群結隊地出沒着。冷的時候北風呼嘯,每一縷風都像拿着板磚的暴徒,随時準備襲擊每一個不尊敬它的路人。
那頌豎起衣領擋住北風呼來板磚,摸了摸臉頰。顴骨挨了一拳,大概破了皮風一吹泛出尖銳的痛感。
時間過了九點,恒洋總部依舊燈火通明。
蘇禹打聽到今天下午恒洋生物分公司來集團做彙報,如無意外,除去董事長,恒洋高管全都要與會。
九點一刻,有人從大樓裏走出來,一波又一波,直到九點半人才漸漸少了,辦公樓的燈一層層熄滅,只有零星幾個窗戶還亮着。
北風越來越兇,卷着枯葉和細砂打在身上。車旁的人仿佛凍僵了一半低頭盯着腳尖。
一輛車駛出停車場,繞半圈停在大廈正門前。引擎聲喚醒了那頌,他眯眼望向正門。隔着旋轉門,看見了那道熟悉的身影。
柯桦從裏面走出來,身邊伴着一道清瘦的身影。
那頌陡然站直,視線穿過車頂猩紅的眼睛鎖住從裏面走出來的兩個人。
是柯桦,另一個是……女人。
女人偏頭朝他說着什麽,柯桦偏頭看她,手擡起輕彈了下她的額頭。
“轟——”
腳下的地面好像變成了棉花,那頌搖晃一下倒退着撞在車身上。腦袋裏什麽東西炸開,炸的眼前一片昏暗,北風的蜂鳴聲震耳欲聾。
不遠處的響動驚動了大廈門前的人。
柯桦剛拉開車門,循聲看過去。待看清路邊的人,眉頭倏地皺起,眼底泛起怒意,偏頭看向楊屹。
楊屹起了渾身雞皮疙瘩,“我不知道……”跟着那頌的人并沒有給他打電話或發信息說少爺找來了。
他慌得甚至看見了自己的墳墓。
柯桦收回手,搓攆着踹進褲兜裏,摸到煙盒的瞬間眼前閃過那頌抽走煙時的樣子,煙頭燙在手心的瞬間,仿佛有只手撕碎了他的心髒。
坐進車裏的人靈敏地鑽出來,躲開了柯桦按腦袋的手。
“讓我看看別這麽小氣。”柯茗茗躲開柯桦,墊着腳看向路邊。看清那頌的模樣,低低地驚呼一聲,“是他嗎?這麽帥!挺會呀,還知道畫個戰損妝來。”
柯桦按着柯茗茗的腦袋把人塞進車裏,對楊屹道:“送回去。”
車子從大廈門前離開,柯桦站在原地點了根煙。很快第二輛車停在大廈門前,車子是楊屹安排的。柯桦拉開門,頓了頓擡頭看向路邊。
那頌已經穿過人行道,正往大廈正門的花壇這邊走來。柯桦關上門,繞過車尾,停在車子另一邊。那頌繞過花壇,暗夜裏月季花深紅一片,像他臉上的傷,不合時宜地怒放着,仿佛在趁秋天最後的時光燃燒盡僅有的生命。
他大步流星地朝他走來。柯桦緊緊地掐着煙蒂,發抖的手指粗暴地扯松領帶,暴、露的手臂上青筋凸起。
那頌的眼睛仿佛失靈一般,不論怎麽轉身,怎麽繞行,始終死死地盯着他。
近了,很近了。
薄唇噙着煙狠狠吸了一口,噴出的白色煙霧模糊了繃緊的臉。
那頌停在臺階下仰頭望着他,猩紅的眼睛裏裝滿他說不出口的話。
柯桦拿下煙,低頭俯視他。唇角淺淺地勾起,問道:“不恭喜我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