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
石三朝的出現又讓我夢見了許多以前的事情,其中有很多是我不敢面對的現實。當我從夢中醒來,身體更加疲憊不堪。我看看窗外,天還沒有大亮,但已經沒有了睡意,于是起身,本不想驚動其他人,去外面透透氣,可是輕舞做為我身邊的奸細實在過份盡責,我一有動靜,她就像縷幽魂似的出現在我面前,假意關切地問我是否有什麽需求。
本來我被惡夢糾纏就已經夠煩躁了,再看見她,脾氣更加不好了。但張耀祖不能是個脾氣暴躁的人,他是個謙謙公子,他從不對人發脾氣,所以我只能強作歡笑道:“時候還早,輕舞姑娘自行休息去吧,我只想獨自走走就好。”
輕舞還想再說什麽,但看了看我的臉色,許是被我的頹廢吓住了,并沒有再執意跟着我,只是囑咐我要多穿些衣服,早上寒氣重。
我謝過她,徑自出了門,來到小花園中,就坐在冰涼的石凳上沉思,直到天完全亮了,輕舞來找我,我才又跟她回去打理好自己,等待天啓的傳喚。
沒過多久,果然有人來叫我去找天啓,還指明要輕舞一起去。
我知道天啓要向王策宣詢問他與輕舞的事,一路上小心翼翼地多打量了輕舞幾眼,輕舞雖然表面掩飾的波瀾不驚,但心細如她,竟連我的打量都沒察覺,想必也是心緒混亂了。
我們找到天啓,他身邊只有祁靖山與王策宣。王策宣一看到輕舞,表情立刻生動起來,他的眼睛緊緊盯着輕舞,就像怕她忽然化成鳥兒飛走一樣。
輕舞從進門開始也回看着王策宣,眼神堅定,像是下了什麽決心。我沒能從她的表情中讀出什麽,不過見她與王策宣含情脈脈,估計這次我擺脫她算是有戲了。
天啓待我們站定,開門見山道:“張公子昨日跟我說了輕舞你跟王策宣的事,俗話說:寧拆一座廟不拆一樁婚,今日叫你們來,就是想問問你們自己的想法,你們有什麽要求盡管開口,張公子的面子,我是一定要給的。”
王策宣聽他說完,立刻跪地向天啓道謝,然後起身走向我身過的輕舞,顫抖着,輕輕執起了她的手。
他倆對視良久,眉目傳情,就在我以為這事已經成了的時候,我忽然發現王策宣臉色慘白,眼睛大睜,似是驚訝得無法動彈。再看輕舞,她眼中含淚,但目光堅毅,即便對她知之甚少的我,也從中看出了些端倪。
輕舞輕輕将手從王策宣的手中抽回來,深深看我一眼,我心中暗叫聲“不好”,知道事情朝着我最不希望的方向發展了。果然,輕舞“撲通”一聲跪在地上,對天啓道:“輕舞蒙殿下關照,得以衣食無憂,此前又由殿下親自賜予張公子,使輕舞生有所依,輕舞感激不盡。輕舞雖與王公子有過婚約,但那是父母之命,輕舞對王公子只有兄妹之愛,并無戀人之情,張公子風度翩翩,輕舞早已心向往之,輕舞只想一生追随張公子,無名無份也心甘情願,請殿下成全。”
我與天啓驚訝地看着輕舞,但我知道,我們都只是做做樣子罷了,我是從她看我那一眼就猜到了她可能會有這樣一番作為,而天啓,輕舞今日的行為八成是他指使的,不然深愛如他們,怎麽可能放過這樣的機會?不知天啓何時又跟輕舞說了什麽,讓輕舞甘願舍棄終身幸福。
過了半晌,天啓輕咳一聲,看向我道:“輕舞對張公子一片真心,張公子又意下如何?”
我深吸口氣,躬身道:“此前我不知輕舞姑娘對我有意,自作主張想把輕舞姑娘與王公子搓合成對,教輕舞姑娘與王公子受了傷害,是我的過錯,我在此先行道歉。不過,我也早已心系他人,我曾向她發誓,此生只娶她一個,所以,我不會與輕舞姑娘有所結果的。”
天啓微微皺了眉頭,問我:“不知張公子心系何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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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擡頭,看向祁靖山,在祁靖山漸漸瞪大的眼睛下說出一個名字:“洪秀秀。”
天啓一臉迷惑,繼續問道:“這洪秀秀是誰家千金,竟然讓張公子篤信至此?”
祁靖山在我開口前搶着回答道:“殿下,洪秀秀乃是我的表妹,他二人在金堯鎮時有過一段往來,我表妹秀秀對他确實有些情動,不過我并不知他們的關系已經好到互訂終身的程度了。”
天啓點了點頭,有些無奈地說:“既然如此……策宣,輕舞雖與你有婚約,但她也說了,那并非她本意,她既不願與你完婚,我也無法勉強,你就死了這條心吧;輕舞,你也聽到了,張公子他心中已有他人,不過既然你想留在他身邊,那你就繼續做他的貼身侍女服侍他吧;張公子,輕舞對你癡心一片,你雖不能對她動情,但好歹看在我的面子上不要為難她,日後她若對別人有了心意,請你到時還她自由。”
我與輕舞聽了他的話,紛紛向他道謝,王策宣還沒從被輕舞拒絕的打擊中回過神來,好半天他才無精打采地謝過天啓,說自己身體不适,匆匆告辭了。
主角之一走了一個,我們幾個也就沒什麽可說的了,只得各自離開了。
輕舞跟我都各懷心事,所以一路上沒有說什麽話。我像來之前一樣,謹慎地打量了她一眼,看到她眼中的悲涼,不禁有些同情她。
估計昨日在我向天啓提起輕舞與王策宣的事之後,天啓就找機會把輕舞好好開導了一番,現在想來,昨日石三朝來找我時,是另一個侍女而不是輕舞傳的話,想必天啓就是趁那時把輕舞叫走了。
天啓玩弄人心的能力并不低,幾句話就能讓輕舞忍辱負重委身他人,更何況是拒絕至愛?所以我料到她會為了留在我身邊違背自己的心意,不過我确實沒料到她會說喜歡上了我。反正我本來的最主要目的也并不是讓輕舞從我身邊消失,王策宣的歸順才是我的意圖。我本以為不管輕舞是否跟他在一起,我都為他們的“幸福”貢獻了一份力量,他必然會對我信賴有加,不過似乎我的步調有些着急了,才把陸伯憲拉攏過來,他都還沒對天啓表示過“忠心”,我就又向王策宣示好,天啓這樣精明的人,必然起了疑心,所以讓輕舞說對我心有所屬,以此離間我跟王策宣。
所幸我一下子就反應過來,提出了洪秀秀。洪秀秀是祁靖山的表妹,天啓考慮到祁靖山,是不會對她怎麽樣的,而祁靖山知道日後無論天啓的計劃是否能夠達成,我都是死路一條,所以也不會真的讓我娶洪秀秀,所以即使我利用洪秀秀之名,她也不會出什麽事。
王策宣知道我與輕舞不會有結果,我此前又盡心幫助他們,就不會對我有敵意。事情出現轉機前,從他二人的感情至深以及他們相對無言的表情看,王策宣顯然已經明白了輕舞說的對我的情意并非是真話,以他們多年的默契及王策宣的聰明才智,他大概也明白這是天啓的授意,或者,至少他會認為這是輕舞為了她的任務而做出的決定,所以我還是有機會拉攏王策宣的。
雖然我此次并沒損失,但我明白了天啓對我的懷疑從未消失,我因為時間緊迫而有些急躁的行動讓他有所顧忌了,所以我只能放緩腳步,從此後更加小心謹慎,絕不能讓他抓住把柄。
當我回到住處時,依然心境難平,直到祁連山來找我,提到要帶我出府走走,這才使我得以從幾乎讓我窒息的環境中暫時逃脫出來。
祁連山與我悠閑地走在街上,他不時給我介紹這兒介紹那兒,最後把我帶到一個鐵匠鋪前,在我疑惑的目光下神神秘秘地開口說:“我今天帶你來見一個妙人。”
我正要問是什麽妙人,就聽叮叮铛铛的鐵匠鋪裏傳來哄亮的一聲女聲:“是祁家小子在外面鬼鬼祟祟嗎?”
我愣了一下,立刻贊道:“果然是個妙人。”
試想,長期在鐵匠鋪這種嘈雜的地方呆着,聽力卻還如此了得,不是妙人又是什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