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再問她是否聽說過“七道醇”,她搖搖頭,表示未曾聽說過。
厚甘确實是周止的特産無疑,可是,我之前與一個身份普通的周止人來往過,他曾告訴我,只有富貴人家才會采用白玉酒杯喝厚甘的方法,而普通百姓,則另有一套方法,也可以達到酒的甘美。由于方法不同,富貴人家管這酒叫“厚甘”,而普通百姓則管這酒叫“七道醇”。之所以叫七道醇,是因為這酒經過七道工序才可達到酒的醇香。輕舞只知厚甘,且對厚甘了如指掌,必然不是一般人家的女子。
方才她提到她十三歲時家鄉大旱,而之後又說那時天啓十七歲,這分明就是在瞎編了。周止大旱不假,卻是在天啓十八歲,這一年的偏差,不知她是在考驗我對當時事件的了解程度,還是故意在表露自己撒謊,亦或是她沒能把自己的謊話說圓。不管是哪一樣,都只能說明她的身世是假的。那麽,她究竟是什麽人呢?
說起來,周止的大戶人家并不多,而需要引起我注意的也只有三戶:開國大将張石的後人、曾受命多次橫掃邊境的大将萬敬宏的後人、祖上五代做過宰相的王氏後人。
這三戶都與我直接或間接結下了梁子,至于輕舞究竟在不在這三戶人家之列,我還不敢斷言,不過小心總是必要的。
經過前次遭到的突襲,之後的道路倒是暢通無阻,這既讓我憂心母後是否在策劃更大的陰謀,又讓我能暫時喘口氣,想想接下來該怎麽做。
是日,當馬車再次停下,馬車外傳來祁靖山洪亮的聲音:“張公子,我們到了。”
我應聲下了馬車,天啓的府邸如此樸素倒是出乎我的意料。天啓向來個性張揚,父皇曾為此當着衆兄弟的面批評過他,害他當時很沒面子,自那以後他就與父皇生疏起來。父皇後來對我說,他之前很喜歡天啓,可是天啓心胸狹隘,連自己父親的教誨都懷恨在心,這是為王者的大忌。
天啓親自帶路将我領到正屋,并吩咐侍從準備晚宴,今晚為我接風洗塵。我與天啓、祁靖山在正屋閑聊了好一會兒,正在我無聊得直打呵欠昏昏欲睡時,天啓終于将話題引到了他們的計劃上,我瞬間就清醒了。
“我五皇弟天擇從小被我父皇驕縱慣了,當着父皇的面時,他還能有所收斂,一旦父皇不在,他對誰都是橫眉冷目的,面對長輩也是沒個晚輩的樣子。張公子溫文爾雅,一看就是大家子弟,行事作風恰當得體。但是我們的計劃是讓你假扮天擇,所以,為了讓你練出天澤的品性習慣,我特意找了天擇的內侍來教你,不知張公子有沒有什麽意見?”天啓一臉謙虛的表情看着我,一旁的祁靖山則面無表情。
我聽到是我的內侍時,着實緊張了一把,尤其不知他們說的是哪個內侍,這更讓我心虛不已,可是事已至此,我也沒有挽回的能力,就只能随他們去了。他一問我,我就搖搖頭,說:“三皇子想的如此周到,我還能有什麽意見呢?只是我天生沒有皇子的氣度,如果學得不像,還望三皇子見諒。”
“張公子不必擔心,我們找來的內侍對天擇了如指掌,一定能把你教得與天擇惟妙惟肖。既然你沒有意見,那麽我們後天就開始讓他來教你。時間倉促,還望張公子多費些心思。”天啓說完,就要送我去我屋裏歇息,晚上好有精力參加晚宴。
我與天啓并肩剛邁出正屋,迎面走來幾個士兵與我們撞了個正臉。
領頭的将軍與我一對視,身體立刻僵了一下,我剛皺了下眉,那人“唰”地拔出腰上的佩劍,大喝一聲就沖我砍了過來。
我一個激靈閃身躲過,同時祁靖山拔出佩劍,把那人的劍一下子擋飛了。
“連山!你發什麽瘋!“祁靖山沖着那人大吼,把那人吼得一愣,像是剛回過神來似得,頓時冷靜下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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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哥,這人,這人不是……”年輕的将軍結結巴巴的,看我一眼,又看回祁靖山。
“這位是我請到府上作客的張耀祖張公子,連山将軍以為他是什麽人?”天啓一臉嚴肅,把這将軍說得一愣一愣的,好半天才反應過來。
“張耀祖?可是他……”年輕将軍還沒說完,後腦勺就把祁靖山拍了一巴掌,他捂住腦袋,有些可憐地看向祁靖山,“哥你幹嘛打我?”
祁靖山瞪他一眼,說:“你剛才沖撞了張公子,還不趕緊給張公子賠罪,唠唠叨叨地瞎說些什麽?”
年輕将軍揉着被拍疼的後腦勺,用探究的目光看着我,有些委屈地說:“張公子,剛才我誤把你當成了跟我有仇的舊識,喪失理智險些傷了你,還請你大人大量不要跟我一般見識。”
我擺擺手,謙遜地說:“我明白,誤會而已,我不會放在心上。”
祁靖山見我原諒了他,立刻做和事佬給我們介紹:“張公子,這是我弟弟祁連山,從小腦子少根筋,做事沖動不顧後果,他日要是有什麽得罪你的,你盡管告訴我,我幫你教訓他。”
我禮貌地笑笑,還未表态,祁連山就不滿地插話:“哥你怎麽這麽說你弟弟啊?還當着我的面說。父親不是教育過我們當面議論人是不對的嗎?你還要教訓我,我是你親弟弟啊!長兄如父啊!你就這麽當人父親啊?”
“你這什麽亂七八糟的!”祁靖山被他氣得臉都紅了,舉起拳頭做出要打人的姿勢,“我說你長點腦子行不行?當着大家的面竟說些胡話,臉都讓你丢盡了!”
“我哪裏又說錯了……唉別打別打!我錯了!哥!我再也不敢了!”祁連山見祁靖山沖過去要揍他,立刻抱着腦袋躲他士兵身後去了。
我們一群人看着祁靖山追着祁連山繞着士兵跑,氣氛有些尴尬。忽然,天啓哈哈大笑起來,祁靖山停下追弟弟的腳步,也笑起來,我本來就覺得他倆挺滑稽,剛才就一直忍着,現在見他們笑起來,我也就跟着肆無忌憚地哈哈大笑。沒一會兒,我們一群人就笑得前仰後合,只有祁連山撓了撓臉,看着我們有些不明所已。
等我們笑夠了,祁靖山才走過去拉祁連山,祁連山以為還是要打他,吓了一跳躲了一下,但看了看祁靖山沒有要生氣的意思,就被他拉着走到我們跟前。
“我這不争氣的弟弟,平時就是這麽個樣子,讓大家見笑了。”祁靖山不好意思地說。
“連山将軍雖然平時迷迷糊糊的,但打起仗來可不含糊,頗有靖山和他們父親的風采。現在他還年輕,多少有些輕率,以後再多歷練歷練,他日也必然是我國的棟梁之材。”天啓把他誇了一通,算是給了個臺階下。
祁靖山感激地看了他一眼,謙虛了幾句,就轉向祁連山問道:“你剛才風風火火地要幹什麽去?”
祁連山回答:“我聽說你回來了,特意來看看你,哪知你一上來就要揍我,早知道我就跟兄弟們練兵去不來了。”
祁靖山無奈地搖搖頭,卻面帶寵溺道:“你身為将軍,還這麽恣意妄為,你讓你的士兵怎麽放心把命交到你手上?”
“我跟兄弟們同進退,我的命跟他們的命是連在一起的。他們把命交給我,我也把命交給了他們,有什麽放心不放心的?”祁連山一副無所謂的态度,讓祁靖山有些手足無措。
我見祁連山挺有意思,不禁開口替他解圍:“連山将軍情系兵士,确有大将風範,也難怪會捷報頻傳了。”
祁連山聽我開口,好奇地看向我,沉默着不知在想什麽,好半天才點點頭說:“你果然不是他,你的口氣跟他一點也不像。你是做什麽的?”
“連山,不得無理。”祁靖山見他弟弟态度不甚恭敬,立刻出聲阻止他。
我擺擺手,說道:“無妨,連山将軍性子如此率真耿直,實屬難得,我不會覺得受到冒犯的。我就是個讀書人,沒什麽真才實學,承蒙三皇子厚愛到府上作客罷了。”
祁連山點點頭,說:“我猜你就是個書生,說話文绉绉的,聽得我怪累的……唉喲!哥你幹嘛又打我?”
祁靖山瞪着捂着後腦勺的祁連山,一臉的恨鐵不成鋼:“早告訴你要多讀點兒書,你就是不聽,沒大沒小的,還敢輕視讀書人,打你算輕的。”
“讀書有什麽用?我不讀書照樣打勝仗,你問問他讀了那麽多書會打仗嗎?”祁連山不滿地跟祁靖山頂嘴。
祁靖山搖搖頭,嘆了口氣說:“張公子是讀書人,又不是兵士,會不會打仗又有什麽關系?你雖然打過好多勝仗,可是很多用兵之計都還不會用,你但凡多讀點兒書,那次中了敵人的計也不會用我去救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