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章 五千字
五千字
桑陵從來沒有見過一個人能流那麽多的血。
來到這個有蟲族的危險的星際世界後, 她也受過幾次傷,也見過人打架打到頭破血流,原以為自己的心理承受能力已經變得很強了。
但是她眼前的, 是一灘暗紅色粘稠的湖泊, 如同鏡面一樣,反射着窗外的明亮月光。
這居然全都是江雲照流出來的血,她幾乎快要被放幹了。
眉目張揚的Alpha有一頭紅發,現在紅色的發絲都浸潤在鮮血裏,桑陵幾乎無法判斷江雲照是否還有沒被鮮血浸潤的頭發。
桑陵的手輕微地顫抖, 片刻之後, 她強迫自己穩定下來, 輕輕地摸過江雲照的身體, 判斷她的傷勢。
一道貫穿傷打穿了她的整個腹腔,江雲照幾乎碎掉了半邊身子的骨頭,連讓她的五官顯得分外張揚的高聳眉骨都碎掉了半邊。
她臉上的鮮血已經開始凝固, 甚至讓她顯得有些肮髒。
Alpha即使受傷到這個地步, 攻擊性也絲毫不減, 微微閉着眼睛, 桑陵的手移動到哪裏, 她的肌肉就緊繃到哪裏。
桑陵在這段時間已經學了很多的醫學知識, 可是沒有一本教科書能夠教會她,為什麽這個人現在還活着。
江雲照已經是一堆碎骨頭了, 她整個人都幾乎完全的靠血肉與身上的液态金屬個支撐包圍起來。
查看完了傷勢,桑陵的神色嚴肅起來,說:“我這就去喊急診, 把所有的外科醫生都喊起來。”
她站起身。
今天她睡覺時穿着白色寬松的睡衣長褲,起身時才發現, 褲腳已經被江雲照的血暈染成了深淺不一的紅色,仿佛某種水墨畫。
她剛要走,就發現腳下傳來輕微的拉力。
她低下頭,發現江雲照在艱難地用兩根手指輕輕扯着她的褲腳,用微弱的聲音說:
“不許去。”
江雲照似乎已經疲憊極了,聲音越來越低,仿佛要昏睡過去一般,喃喃自語道:“這件事要保密。”
人命關天的時候,還管什麽保密不保密的!
桑陵在那一瞬間火氣就上來了,你不是很厲害嗎?你不是非常趾高氣揚嗎?
怎麽現在躺在這裏,可憐巴巴的,一副快要死了的樣子,還要委曲求全地保密呢?
片刻之後,她還是閉了閉眼,深呼吸了兩下,去客廳的櫃子裏翻出來一些急救用的紗布、消毒劑和應急止血劑。
“忍着點。”
她跪坐在江雲照身下的、那一小片血做的湖泊裏,任黏膩的鮮血打濕了褲子,也只不過是為膝蓋上濕潤的觸感而皺了皺眉。
她輕輕按了按江雲照的腹部,一股新鮮的血立刻湧了出來。
現在最重要的是先将大的出血點止血,然後包紮好。
她晃了晃手裏的消毒劑噴霧,動作迅速地在江雲照腹部的所有傷口上徹底噴了一遍。
劇烈的疼痛剎那間席卷了地上的Alpha。
桑陵立即扔掉了手裏的消毒劑,死死地抓住江雲照的兩只手腕。
果然,下一秒,紅發Alpha就痛苦地掙紮起來。
她的每一寸肌肉都在收縮顫抖,她忍不住地想要翻滾。
江雲照再也忍不住痛,從喉嚨裏發出沙啞的嘶吼。
在掙紮了将近兩分鐘之後,江雲照才漸漸重新恢複了理智,t她重重地重新倒進血泊裏,頭上全是冷汗。
紅發Alpha已經說不出完整的話,卻還要斷斷續續地朝桑陵開玩笑。
“桑醫生,你好狠的心。”
桑陵松開禁锢着江雲照手腕的兩只手,面無表情,“我很抱歉,但是還沒有結束。”
沒等江雲照反應過來,她就拿起止血劑,一只手迅速地扯開江雲照腹部的巨大傷口,将止血劑噴到傷口深處。
“啊——!”
江雲照瞬間睜大了眼睛,這一次她痛得連叫都叫不出來了。
還好止血劑的效果非常快,十幾秒之後,她腹部的血就已經止住了,藥劑中的麻藥也暫時緩解了她的疼痛。
桑陵用紗布敷在江雲照的傷口上,順手用牙咬下幾節膠帶,将紗布固定好。
“這只是應急措施,你仍然需要真正的治療。”
江雲照:“沒關系,死不了就行......”
她剛一開口,就收到了來自桑陵的一記眼刀,“我問你了嗎?不需要你告訴我接下來要怎麽做。”
江雲照瞬間愣住了,即使在被襲擊時都沒有發愣的江少校,此時略有些茫然的看着桑陵,一時間竟然顯得有些可憐。
可在她面前向來沒有什麽氣勢,總是顯得傻白甜的黑發年輕Alpha此刻板着一張臉,獨斷專行道:
“醫院的治療艙在10樓,有人看守。保衛科淩晨3點換班,我會在那個時候将你偷偷運進去。”
“一場應急治療需要三個小時,明天早上6點我會想個辦法将保衛科的人引開,到時候你的傷勢應該已經有大幅度的好轉了。”
“不管你是跑出來還是爬出來,反正你得在那個時候溜回這裏。”
江雲照原本還想忍着疼痛問桑陵,為什麽她一個少校要聽她一個預備役的命令。
可是桑陵涼涼地瞥過來一眼:“聽明白了沒有?”
江雲照忍不住輕輕嘆了一口氣,還是說:“聽明白了。”
*
淩晨3點,醫院寂寥無聲。
走廊空空蕩蕩,只有兩名身着黑衣的警衛在巡邏。
桑陵半扶半背着江雲照,躲在一個拐角,探頭出去看了一眼,又在被發現前迅速收回頭來。
“菜鳥。”
江雲照作為一個很有可能命不久矣的重傷人員,在此時居然還有心情點評桑陵的戰術水平。
“我希望你明白,我并沒有不打傷員的美德。”桑陵冷冷地說。
江雲照乖覺地閉上嘴,做了一個拉拉鏈的手勢,可下一秒卻又忍不住地咳嗽起來。
桑陵眼疾手快,捂住江雲照的嘴,卻立刻感覺到指縫的濕潤。
張開手,全是粘稠的鮮血。
江雲照的內出血非常嚴重,不能再耽擱了。
桑陵心急如焚地等待着時間走到淩晨3點整。
終于,那兩名警衛的鬧鈴響起,她們互相說:“該換班了。”
新來的警衛和這兩名警衛交流寒暄了一會兒,沒有發現一道黑影在她們看不見的角落閃過去了。
*
早上6點,新來的警衛打了個哈欠,肚子餓得咕嚕叫了一聲。
“唉,來來來,吃早飯了。”
一道熱情的聲音突然響起,她擡頭才發現是醫院最近的那個Alpha醫生。
桑陵笑容滿面,手裏拎着兩大袋食物,有豆漿油條之類的早餐,也有咖啡之類供她提神醒腦的東西。
桑醫生一邊将東西遞給她,一邊關心到,“你們值夜班的也太慘了,我看你們比我都辛苦。”
年輕的警衛笑了一下,說:“哪裏,您可是為人類聯邦而戰鬥的戰士呢。”
在她身後,一道身影無聲無息的出了治療室的門,桑陵看見了,臉上的笑容卻沒有絲毫變化。
“來,再吃個包子。”
*
桑陵發完了一圈早餐,又去小賣部重新買了幾支營養液,這才回到自己住的地方。
江雲照已經在那裏等着了。
紅發Alpha上半身就穿了一件運動內衣,腹部綁了幾圈白色繃帶,手臂和腹肌的線條清晰可見。
她靠在桑陵的床頭,正閉着眼休息,聽見開門的聲音,警覺地睜開眼,目光如利刃一樣投來,手下意識地就摸向了旁邊床頭櫃上的槍。
“是我。”
桑陵出聲後,江雲照才慢慢地重新放松起來,接過桑陵順手扔過來的營養液,她抱怨到:
“你就讓傷員吃這種東西?我看你給保安科的那個小警員都買了正兒八經的早飯呢。”
桑陵:“營養液雜質少,吸收快,而且我還花了大價錢買了高級營養液,比你吃點油條包子好。”
江雲照悻悻地不再說話,只能咬開一支營養液,像喝水一般,咕咚咕咚地,沒有5秒就喝光了。
她又去翻另外一支營養液,桑陵卻輕輕地坐在了床邊。
“到底怎麽被傷成這樣?”
江雲照沉默了片刻,卻還是用一種看似不在意的态度說:“內鬼狗急跳牆呗。”
桑陵輕輕皺眉,“什麽人能夠把你傷成這樣?”
問出這個問題後,她反而先頓住了,“是......特遣隊裏的人?”
江雲照自嘲一般的笑了一下,“是我隊裏的人。”
“我竟然一直沒有發現。”
桑陵也不知道說什麽好,兩人面面相觑了一會兒,最終還是桑陵豁然起身。
“我要去上白班了,先走了,我晚上回來的時候,你最好已經從我的床上滾下去睡沙發了。”
*
首都星第一醫院前面的公路上,一輛加長轎車正在疾馳。
密封性非常好、也非常寬敞的轎車內部,秘書正在通報着蘇青越接下來的行程。
“明天周日,您與寰宇建築的周總有個飯局。”
蘇青越一身淺灰色的正裝,正靠着座椅閉目養神:“推掉。”
“那明天下午有一場非常重要的招标會,需要您出席。”
“也推掉。”
“可蘇總,這場招标會真的非常重要,這關系到我們公司下半年的......”
蘇青越睜眼,她狹長的眼睛裏俱是冷漠,“我說推掉,你聽不懂嗎?”
秘書臉色一白,立刻唯唯諾諾地說:“好的,我知道了。”
蘇青越重新閉上了眼,揉了揉自己的眉頭,昨天她熬夜批改方案,到現在還感到非常疲倦。
秘書低下頭,抱緊手中的文件夾,對蘇青越剛剛的那一眼還心有餘悸。
老板最近越來越難搞了,原本她只是工作狂,她只要順着工作狂的想法去做彙報就可以了。
但最近她突然變得陰晴不定,喜怒無常,她們這些打工人也很難做的。
秘書正在後怕,卻突然聽見身邊傳來自己老板的聲音。
“況且,我明天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去做。”
這次老板語調上揚,聽起來心情非常不錯。
*
“小桑陵!”
“我買了一條新的紅裙子,明天約會你要贊美我穿着這條裙子非常美麗!”
未見其人,先聞其聲,蘇青越推開自己辦公室的門,卻發現桑陵并不在裏面。
奇怪,這些日子裏桑林都會選擇在她的辦公室裏學習,避免在診臺那裏被來往的人打擾。
她正要出去找桑陵,轉身卻看見黑發Alpha推門而進。
“你遲到了。”作為這家醫院的擁有人,蘇青越無情的說,“我要扣你工資。”
桑陵眼皮都不擡,徑直走到沙發旁坐下,“我是軍隊的人,你就沒有給我發過工資。”
資本家的奸計沒有得逞,蘇青越顯得有些遺憾。
但是她很快就重新振奮起來,“明天就約會了,你想好到底要怎麽浪漫了嗎?”
桑陵擡眼看着她,“先不提約會,你覺不覺得自己最近有點ooc了?”
蘇青越:“什麽?”
“你能不能把最開始見面時那個,矜持又愛用金錢侮辱我的蘇總裁還回來?”
桑陵說:“我還是比較喜歡那個冷靜自持的她。”
“而不是我面前的這位戀愛腦上頭的......”
蘇青越絲毫沒有被桑陵打擊到,“你等着吧,等我們無次約會結束了,我對你下頭了,到時候我就非常冷靜了。”
“現在,追求浪漫是我應得的權利。”
她說得信誓旦旦,于是桑陵也微笑起來。
“那麽為了防止你浪浪漫過度,休克致死,告訴我,你對花粉過敏嗎?”
“不。”
“海鮮呢”
“我不喜歡吃魚,別的還行。”
“巧克力?”
“你給我做成愛心形狀的我就會吃。”
“我只是問你過不過敏,不要趁機亂提要求。”
“不管。”蘇青越眼睛發亮,如同啓明星,“我明天要坐摩天輪。”
桑陵已經放棄了,只能笑着看她眉飛色舞,無奈點頭,“好好好,摩天輪。”
*
晚上8點,桑陵帶着幾支新的營t養液回到自己的住處。
江雲照當然沒有滾到沙發上去,她自如地躺在桑陵的床上,手裏翻着一本軍事雜志。
“喲,回來了?”
桑陵見她還是那副布料不多的樣子,無奈到:“能不能套一件t恤?”
江雲照理直氣壯的說:“你和我都是Alpha,有什麽可以避嫌的?”
“Alpha之間就可以沒有底線了嗎?”
桑陵從衣櫃裏翻出一件自己的t恤扔到床上,“把衣服套起來,然後給我滾去睡沙發。”
“好好好,你現在就這麽對你的指揮官是吧?”
“考慮到我現在還是我的指揮官的救命恩人,我猖狂一點有問題?”
江雲照聳聳肩,接受了這個說辭,她抖了兩下桑陵的t恤,“這算什麽?女友襯衫?”
“還給我!”
桑陵一把搶過t恤,“現在就去睡沙發。”
“不去。”江雲照不動如山。
桑陵也無可奈何,只能一起擠上了床。
她們倆之間的距離一靠近,身上的氣息就彼此交融起來。
江雲照動了動鼻子,轉頭望向了桑陵的脖頸間。
一條歐泊項鏈正挂在那裏,散發着若有若無的香氣。
作為一個豪門世家的早熟Alpha,江雲照十分确信,那是Omega的香氣。
但是桑陵的神色卻毫無異樣。
她突然發問:“桑陵,你來過易感期沒有?”
正常的Alpha是16歲來易感期,但是桑陵回憶了一下,原身卻好像還沒有來過易感期。
“沒有。”她搖了搖頭。
江雲照忍不住笑出聲來,為那個送項鏈的Omega。
多好笑啊,送個項鏈宣誓主權,但對方卻是一個還沒有來過易感期的、絲毫不開竅的毛頭小丫頭。
“怎麽了?”桑陵疑惑的問。
“沒什麽。”江雲照凜然地回答,“易感期不是好東西,你不需要來。”
*
晚上11點。
“東西拿到手了。”
林今許的卧室內,蘭花螳螂晃了晃手上的工牌。
“那個成醫生已經下班回家了,而且她明天休假,她肯定不會用到工牌。”
林今許接過工牌,“重複一遍我們的計劃,李治身上有生命體征監控的醫療機器,一旦她停止呼吸就會立即發出警告。”
“但是明天下午4點,醫院會進行例行的水電維修檢查,到時候醫療機器的電力會被切斷,我們只有三分鐘的時間。”
“這次我們只許成功,不許失敗。”
*
晚上11點37分
桑陵突然睜眼。
她害得睡在一旁的江雲照都立刻警惕起來,下意識地一拳捶在了她胸口。
“賊人受死!”
“靠!你幹嘛?!”
桑陵吃痛,揉着胸口抱怨。
“你又在幹嘛?半夜不睡覺。”
桑陵拿過光腦,調出一個醫療app,這個app可以實時的監測李智的生命體征,剛剛就是這個app讓光腦震動了一下。
“李智的腦電波活躍度超過臨界值了。”
桑陵轉向江雲照,“這意味着......”
“她要醒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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加護病房。
李智還在沉睡,身旁的醫療機器屏幕上,她的心髒平穩跳動,腦電波活躍。
這個在戰鬥中保護孩子而重傷的士兵,自己也有一張娃娃臉。
在睡夢中,她似乎還在無憂無慮的微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