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風月
風月
岑月采訪周渝北的視頻發上網後,一向沉寂的臨江新聞官方號突然一夜爆火。
[卧槽!這帥哥美女,這養眼程度!臨江新聞你是懂流量密碼的!]
[這是抗災捐獻救護車的醫生?這麽帥的嗎?我一直以為醫生都是禿頭……]
[啊啊啊啊周醫生用的什麽護發秘方,快甩個聯系方式我們詳聊!本打工人真的很需要!]
[樓上的收斂點,你那是要護發秘方嗎?算盤珠子都崩我一臉了。]
“我去,咱臺賬號一晚上漲了九萬多粉絲!”
林意抱着手機,一臉的不可置信。
李樂山從主編辦公室出來,走到岑月工位邊上說,“這次的采訪做的很不錯啊,主編說這個月給你加獎金。”
岑月不好意思地笑了下,“是師父教的好。”
李樂山笑着拍拍她的肩膀,鼓勵了句:“好好幹。”
辦公室的空調無聲運轉,鍵盤的敲擊聲此起彼伏。
李樂山走後,辦公室重新熱鬧起來。
“等等!這周醫生怎麽越看越眼熟?”
“我去!這不是京都周家二少周渝北嗎?當年我實習的時候還接手過他們家的項目,長得是真帥。”
“卧槽?京都周家??是我想的那個周家嗎?!!!”
周字在百家姓中實在普通,但若是放在京都的上流圈子裏,卻是舉足輕重的存在。
林意滑着椅子湊過來和岑月說悄悄話,“月月,你和周醫生很熟嗎?”
指尖微頓,岑月有些莫名林意為什麽會這樣問,但還是如實道:“不熟,只是之前見過幾面。”
林意哦了聲,語氣不自覺加了些小心翼翼,“我記得你之前說過,周醫生是你叔叔的朋友,那你家是不是也……挺有錢的?”
總算是明白了林意的扭捏,岑月有些無奈道:“我叔叔也學醫,和他算是同門師兄弟。”
“再說,哪有富家小姐過成我這樣的?”
林意又看了岑月一眼,點頭。
也是,有哪個富家小姐過得這樣苦逼?
住環境髒亂的群租房就為了每個月省兩千塊錢房租,為了趕稿基本上把辦公室當成第二個家,幾乎是喝着最便宜的速溶咖啡,卻熬最狠的夜。
“月月,明天放假,”林意話鋒一轉,“要不要去酒吧玩一下?”
“累了這麽久,也該适當放松一下了。”
岑月搖頭,“我媽給我安排了相親。”
說到這個就惆悵,林意也嘆了口氣:“我和我男朋友也被催婚了。”
自從大學畢業後,人生就仿佛上了加速條,在還沒有學會如何成為一個成熟大人的時候,就要被身邊人推擠着往前走。仿佛談婚論嫁,生小孩做父母,賺錢還房貸才是人生的必修課一樣。
想到上周因為觀念不合而和男友冷戰,林意暴躁地敲了下鍵盤,“媽的,想到這個就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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恐于許心姿不斷的電話轟炸,岑月終于在休息日那天約了趙臻出來見面。
地點定在江南居。
一改往日素面,岑月今天化了個淡妝。
細雨打進窗臺,廚房電鍋發出“叮”地一聲脆響——
細白的手指劃過衣櫃,最終在一衆黑白灰衣服中,挑了件不那麽冷淡的杏色針織衫換上。
站在鏡前晃了晃,又從櫃子裏翻出來一對耳墜。
溫瑩的淡綠色,很大程度上中和了面部的冷感。
早上剩下的兩個包子已經熱好,網約車也快到巷口,岑月關緊門窗後,拎着包子和傘出門。
岑月和趙臻是兩天前加的微信,只是簡單聊了幾句,大男子主義的味兒就隔着手機屏幕飄出來了,要不是許心姿一直耳提面命,她連面都不想見。
從江東區到江南區需要跨越大半個臨江,岑月打車到地鐵站後,又坐了一個小時地鐵才到的江南居。
天已經有些暗了,城市正是華燈初上。
手機一響,是趙臻發來的消息——
趙臻:【包廂號205】
趙臻:【我帶了幾個朋友一起來,你應該不會介意的吧?】
兩個人的相親,帶他的幾個朋友是個什麽用意?
況且,他這口氣,像是已然将她全部拿捏了的樣子,沒有半點尊重的意思。
岑月強忍住掉頭就走的沖動,滅掉手機沒回他。
臨江處南,常年多雨潮濕,所以這邊建築大多檐角翹起,白牆灰瓦,門臉精巧漂亮。
江南居是當地最仿古,也是名氣辦的最大的一家五星級酒店。
岑月收傘進門。
大廳裏吊頂燈火澄亮,滿屋子的中式寫意書畫,屋內結構設計在保留原本古韻的同時又加了些巧思,華貴且格調盡顯。
訂的包廂在二樓,木樓梯被踩的嘎吱作響,穿堂風掠過堂廳,一大排中式寫意風的燈籠迎風飄起,像極了舞文弄墨的盛唐時。
江南居是當地小資人群最愛來熏陶情操的地方,當然也有不少愛裝逼顯闊的暴發戶和拆二代。
趙臻就屬于後者。
岑月快步走上二樓,跟着迎賓剛到205門口,就聽到裏面傳來趙臻略微有些興奮的聲音——
“今兒這妞賊正,哥幾個待會兒有眼福了。”
邊上有人附和:“嘶,這照片兒瞧着是還不錯,也不知道有沒有P圖。”
“待會兒瞧瞧不就得了,咱們吶,也是托了臻哥的福,要不然哪能上這麽貴的地方吃飯啊?”
“話說,現在漂亮姑娘怎麽都愛找有錢人?像我們這種屌絲是一點機會也沒有啊。”
有人輕蔑道:“撈女呗,有錢了三觀算什麽?”
話音剛落,岑月正好推開門進來。
在場人全部看過來,眼中閃過些許驚豔。
和趙臻以往帶他們見的女生都不一樣,沒有精致的眼線假睫毛,臉上是素淨的淡妝,杏色針織衫中和了面容的清冷感,一頭黑色長發柔順地披在腦後,薄瘦的身板筆直站着。
像風裏屹立不倒的文竹,與室內奢靡的景象格格不入。
包廂裏面煙霧缭繞,熏得人睜不開眼,黃花梨的古董家具上擺着一副不屬于這裏的麻将。
“岑月來了?快坐。”
趙臻站起來,自來熟地想要來攬岑月的肩,她側身避開,後退一步。
來之前,岑月秉持着友好溝通的心态,打算和對方說清楚自己暫時沒有想結婚的意思就走的。
但岑月顯然高估了自己的忍耐力。
在這群人坐在酒桌上肆意談論女性,通過貶低和惡意揣測漂亮女生,來掩飾自己的能力低下,和大男子主義。
這種肆無忌憚,又自大的惡臭男人,岑月實在是沒有想要深入了解的興趣。
于是,下一秒。
“不好意思,走錯了。”
說完掉頭就走,動作快到幾個人都有些恍惚,仿佛剛才的事情沒有發生過一樣。
趙臻最先反應過來,又看了眼照片,與剛才女人的臉高度重合。
“艹!”
他追出去,在樓梯口攔下岑月。
“幾個意思?”
岑月:?
趙臻:“你不是岑月?”
岑月站定,睜着眼睛說瞎話:“不好意思,你認錯人了。”
趙臻不依不饒,拿出手機照片當着她的面對比,“長這麽像,你告訴我認錯人了?”
“你他媽把老子當傻子耍是吧?”趙臻攔着路不讓她走,語氣裏滿是憤怒。
岑月沒否認,一雙略微上挑的眼睛淡定地盯着他看,臉上一點表情也沒有,聲音也冷的要命:“麻煩你讓開。”
這點警告對趙臻這種無賴來說沒半點屁用,反而讓他更加得寸進尺。
“你一個小記者,跟我還玩什麽欲情故縱?”“岑月我告訴你,你媽見着我恨不得貼上來,要不是她求着我爸,我都懶得見你。”
陌生的氣息逼近,岑月有些不适地皺眉,趙臻的手抓到岑月肩頭,皮膚粘膩的熱度讓人有些惡心,岑月下意識甩開他。
岑月做記者的平時沒少抗設備,力道練得挺大,趙臻本來就虛,再加上毫無防備,竟然被她給一把推倒了。
“嘩啦”一聲——
走廊上的香槟臺被撞倒,大片的玻璃杯“砰然”落地,裏面的液體灑了趙臻一身。
所有人都投來看熱鬧的目光,岑月縮了縮手指,背脊卻挺得筆直。
不經意擡眼,隔着重重燈影,岑月瞥到一個熟悉的身影。
周渝北穿一件純黑色調的薄軟襯衫,閑散倚在欄杆上,指尖猩火明滅,沒什麽興致地接着電話。
呼吸微窒,單薄的脊背不自覺緊繃起來。
許是岑月的目光太過熾烈,樓上的人似乎有所感應,也微微撩起眼眸。
自上而下。
兩個人的視線隔過吊頂的八十一張寫意燈籠,在風裏相撞。
光影搖晃,耳邊的各種聲音全部變得模糊起來。
怎麽這樣巧?
岑月垂下眸子,移開目光。
地上的玻璃渣碎片尖銳刺眼,服務生叫來經理和他們談賠償。
趙臻的那群狐朋狗友也追了過來。
“我去!這姑娘看着這麽瘦弱,沒想到戰鬥力堪比錘子媽呀。”
“臻哥你沒事兒吧?”
趙臻在攙扶中罵罵咧咧站起來,“媽的臭娘們!敢推老子?給你臉了是吧?”
岑月冷聲:“是你先動手的。”
她的表情平靜,看不出來丁點情緒,“你要是覺得不舒服,可以報警。”
“過程監控都拍下來了。”
趙臻一噎,眼睛向上看,正好看到角落有個閃着紅光的監控。
但在狐朋狗友面前丢面,對趙臻來說簡直是奇恥大辱,這個時候誰對誰錯已經不重要了,他只想在衆人面前把面子找回來。
“誰他娘的管你報不報警!”
“知道老子身上穿的這件襯衫多少錢嗎?把你賣了都賠不起!”
“你他媽給老子識趣點,道個歉,陪我一晚,老子就當這事兒翻篇,不然老子……”
話說到一半,面前嚣張的人突然消了聲,就連氣焰兒也滅了大半。
岑月還在疑惑,就聽到身後傳來一道帶着笑音的男聲——
“不然什麽?”
周渝北不知道什麽時候從樓上走了下來,燈籠映下的颀長影子落在岑月腳邊。
僅幾步之遙,光線晃晃墜墜,似要将兩道影子重合在一起。
岑月聞到他身上傳來的淡淡煙草味,混雜着烏木冷香。
心髒微縮,視線落在他熨燙平整的襯衫上。
袖扣精致考究,領口處的logo和趙臻是同款,材質卻看着天差地別。
在場眼尖的人基本都了解個大概,互相心照不宣地對視一眼。
趙臻腿已經有些發軟,硬着頭皮喊了聲:“老,老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