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章 好友
好友
第二天。
沈潼醒來時已經近中午,何姨回家做飯在趕來的路上了,徐鶴洲吩咐助理帶來了電腦,坐在一旁的沙發上,邊辦公邊守着沈潼。
“水……”
沈潼剛醒還迷迷糊糊的,就喚着要水。
徐鶴洲聽到動靜,立馬放下了電腦,他倒了杯溫水來到床邊,将沈潼扶了起來:“來,渴了是不是,先別喝太多,小小嗆着。”
或許是還沒徹底醒過來,沈潼并沒有拒絕,他就着徐鶴洲的手喝完了水,靠在床頭,慢慢醒神。
“餓了嗎?”反倒是徐鶴洲,見沈潼醒後便徹底放下了手頭的工作,現在兩人間男人成了話多的那一個,他絮叨道:“我看你昨天晚上睡得晚,早上就沒叫醒你。何姨馬上就到了,全做的你愛吃的,我問了醫生,可以慢慢吃些半流食了。”
徐鶴洲說完靜了幾秒,又想起什麽,試探問:“要起嗎?我扶你去洗漱?”
“……”
沈潼沒有回答,空氣中一時間好似被撒了凝固劑,無比寂靜,他只是将目光放在徐鶴洲身上,又緩緩移開,見徐鶴洲現在這樣,他只覺得有些好笑。
沈潼不痛不癢道:“我只是洗了胃,不是殘廢了徐鶴洲。”
被叫到的徐鶴洲牽了牽唇角。
小孩兒現在說的每句話都帶着刺,總是會刺得他一愣,徐鶴洲像是也意識到自己緊張過頭了,無所謂一笑,自己調侃起了自己:“洗胃難道就不是大事了?你就算是手指頭破皮我也會心疼,要不是知道你不會同意,我都不想讓你下地走路,你去哪兒我都想給你抱着背着。”
一大段話不帶停的,哄起人來擅長得不行。
“你!”沈潼眸子裏滿是不可置信,他上下打量徐鶴洲,竟不知道這男人什麽時候變得如此花言巧語了。
不,或者說是他忘了,其實他早就見過的,畢竟當年正是因為看見了徐鶴洲是怎麽對鄭書青的,是怎麽對鄭書青又寵又哄的,他的內心才會滋生最初的欲望,滋生出得到徐鶴洲的欲望。
是他沈潼第一次被如此對待罷了,才會大驚小怪。
不能多想,但凡多想幾次鄭書青,即使時隔這麽久,沈潼心中依舊會感到嫉妒,他嫉妒鄭書青得到過徐鶴洲的五年,那樣完完整整的五年。
但凡多想一秒,沈潼都會嫉妒得要死,他想到自己簡直和鄭書青一個天上一個地下,鄭書青得到徐鶴洲五年的呵護,甚至在出軌後,那個男人還會因徐鶴洲的責任感而得到照顧,可他呢,他只得到了拒絕,得到徐鶴洲的冷漠與拒之千裏。
即使徐鶴洲現在說愛,即使他已經說了愛,可這愛來得晚了!
沈潼一股怒氣下不去,瞪了徐鶴洲一眼,一把掀開被子,下床走進了衛生間,小孩兒悶悶的聲音随着水龍頭流水的聲音傳出來,他說的是:“遲了徐鶴洲!你少來這一套!”
站在衛生間外的徐鶴洲苦澀地笑了笑,他只覺得冤死了,誰知道他每句話都是發自真心的呢,他愛一個人就是想把他捧在手心,可小孩兒好像已經不信了。
好在沒多久何姨提着午飯過來了,打破了兩人間僵持的氛圍。
“快潼潼,有你愛吃的雞蛋羹呢。”何姨說着将菜一碗碗端了出來。
之前沈潼自殺可把這位在徐家待了許多年的阿姨狠狠吓了一跳,旁觀這麽久,她早看出來這小孩兒對徐先生意義非凡,雇主如何她便如何,自然也想費勁功夫對他好。
沈潼眼風也沒掃徐鶴洲一下,接過了何姨遞過來的碗開始吃飯,何姨因為在家吃過了,收拾起了沈潼昨晚換下的髒衣服,就在兩人默默用午餐時,倏然,病房門被人敲響了。
何姨過去開門,發出疑惑的聲音:“請問您找誰?”
看來不是醫生和護士,也不是去過別墅的熟人,沈潼有些疑惑地望向門口,緊接着看了徐鶴洲一眼。
徐鶴洲擰起眉,起身跟去了,結果剛來到門口,一個意料之外的人闖進視野——鄭書青的出軌對象。
叫什麽來着?趙歸?
其實徐鶴洲對這個人早沒什麽印象了,從腦海中一遍遍搜羅,才勉強記起來。沒錯,應該就是叫趙歸。
“你來做什麽?”徐鶴洲眉頭越擰越緊,讓何姨先進去,自己走出病房帶上了門,無論這個男人今天找過來是要幹什麽,都不能驚擾到正在恢複期的沈潼。
可徐鶴洲沒想到的是,自己前腳剛離開帶上門,後腳,沈潼就讓何姨将門留了一條縫,足以讓兩個男人交談的聲音傳進病房。
“我……”趙歸看起來變了很多,當初那個衣着張揚的年輕人好像不再那麽注重外表了,他現在看起來甚至可以用不修邊幅來形容,乍一看滄桑了許多,“徐鶴洲……你知道書青在哪兒嗎?”
趙歸的聲音聽起來很是嘶啞。
徐鶴洲讓這人問得一愣,先別說他最近因沈潼的事焦頭爛額,自家小孩兒都還沒哄好呢,哪有空知道其他人在哪兒,徐鶴洲面色不虞道:“不知道,問我你算是問錯人了,他在哪兒你應該去問他,我們早分手了,沒有任何聯系。”
“怎麽會!”趙歸顯然不信,相反聽到徐鶴洲這樣說,還以為這男人是在使絆子,阻止他見鄭書青,怒道:“徐鶴洲,你少騙我,別以為我不知道,他出院後還去見過你一次,說什麽要給你還錢,你難道還在乎墊的那點兒醫藥費?可你還是去赴約了,你們倆約在晚上見面,這難道就是你說的沒有任何聯系?!”
男人一口氣說完氣喘籲籲,一副要與徐鶴洲對峙的樣子。
徐鶴洲想到那天,他的确答應了鄭書青的見面請求,但他本意是為了和鄭書青說清楚,徹底斷掉兩人所有的可能,加之沈潼喝醉了酒,他太擔心了,和鄭書青根本沒見多久,拿到錢後他沒半點停留就回了。
趙歸此刻的指控完全站不住腳,反而讓徐鶴洲感到好笑——當初會對鄭書青有所不忍,是因為的确迷了眼,剛分手他還沒徹底走出來,而現在,徐鶴洲只想說,鄭書青不過是一個出了軌的男人罷了,還不值得他徐鶴洲去留戀,甚至到分了手還使絆子的地步。
“別在這兒大呼小叫的,一個挖牆腳就能被挖走的人,我沒那閑工夫和你争,你也沒必要把我當假想敵。”徐鶴洲冷笑一聲,給眼前這人指一條明路:“如果你們倆真心談過,應該知道他有個好友叫趙恒修,如果你想找他,不如去問問趙恒修,別在我這兒浪費時間。”
“你讓我怎麽信你?”
“信不信随你。”
說完徐鶴洲也沒管眼前的男人是什麽反應,先行轉身回了病房,絲毫沒注意到門被人動過手腳,是半開着的。
剛進門,徐鶴洲就看見了沈潼,小孩兒靠牆而站,就在離門一米開外的地方,這位置……要聽到他和趙歸的談話,簡直不要太簡單。
“潼潼……”
徐鶴洲看着面無表情的沈潼,由于小孩兒這幾天對他都是這副樣子,他絲毫沒意識到接下來會發生什麽,直到一巴掌呼過來,他感到側臉連帶下颌角一整塊皮膚,被狠狠刮了一下,火辣辣的痛,才意識到出問題了。
不僅出問題了,問題出大了。
徐鶴洲徹底愣怔了,愣得說不出話來。
但卻不是因為被沈潼打了,而是因為,沈潼在打他的下一秒,就哭了。沈潼咬着下唇,一副極力忍耐的樣子,可淚珠還是一顆一顆,吧嗒吧嗒地掉了下來。
掉得徐鶴洲心都要碎了。
他的潼潼,他的乖寶貝,這又是怎麽了呢。
徐鶴洲手足無措地伸手接沈潼的淚珠子,甚至連哄都要不敢哄了,只能重複道:“別哭,寶貝,別哭……”
他拿住小孩兒的手,一下一下往自己臉上扇,一點也不介意被打,甚至只要沈潼願意,再多來幾十下也心甘情願。
“打着玩兒,給你打着玩兒,這樣解氣了嗎?這樣是不是解氣了?”可沈潼像是哭得已經沒什麽力氣了,徐鶴洲只能任由小孩兒軟軟的巴掌打在自己臉上,但這力道太輕,絲毫不足以抵消自責感。
徐鶴洲甚至沒有去問沈潼為什麽,為什麽要哭,為什麽會想要打他,因為他知道,沈潼這樣聽話的小孩兒,是不會無緣無故做這種事的,打了他,必然是因為他做錯了事。
徐鶴洲猜的沒錯,他就是做錯了事。
因為沈潼就是個憋不住的性子,就像他即使選擇不原諒徐鶴洲,只要他還愛着,就依舊會對徐鶴洲說自己還愛那樣,此刻的沈潼也同樣選擇了直截了當地道出自己的難過與痛苦。
他眼中噙着淚,說:“徐鶴洲,你騙我,你說那天晚上公司有事,其實你是去見了鄭書青!”
沒錯,沈潼躲在門後時,聽到了趙歸說的還錢。
這讓他猝然想到了那個雷雨交加的夜晚,他喝醉了酒,被雷聲驚醒時徐鶴洲并不在家,他立馬給男人打了電話過去,徐鶴洲才匆匆趕回。
沈潼還記得當時徐鶴洲手中拿着一個厚厚的信封,問起大晚上去做了什麽的時候,男人語焉不詳地回答公司有事,現在想,信封裏放着的應該就是鄭書青還回來的錢吧。
沈潼覺得趙歸說的非常有道理,徐鶴洲根本不差那點錢,大晚上的,鄭書青找出這樣蹩腳的借口,徐鶴洲還是去赴約了,不是餘情未了又是什麽呢。
想到此,沈潼感覺呼吸都變得艱難了,他仿佛被泡進了一個醋壇子裏,每一次吸氣,湧進鼻子裏的都是酸得掉眼淚的液體,他難受死了,恨不得打死徐鶴洲算了,一巴掌都不解氣,要十巴掌,二十巴掌!
即使他知道他根本沒有那個立場,別說他還沒原諒徐鶴洲,不原諒也代表着他沒有正當身份站在徐鶴洲身邊,即使原諒了,即使兩人身份正當了,他也沒有立場去追究以前的事……
可沈潼已經管不了那麽多了,他難受了就是要發洩出來,誰讓徐鶴洲讓他受了委屈,都怪徐鶴洲,都怪這個男人,他就是要發洩出來!
沈潼一聲聲質問着:“你不要想着狡辯,我看見了,那天晚上你回家,我看見你手裏拿的東西了,鄭書青給你還錢,你去了,那個信封就是那些錢對不對?”
“潼潼。”徐鶴洲苦笑一聲,他不想浪費時間解釋給趙歸聽,但眼下是他心愛的玻璃娃娃誤會了,這是一定要解釋的,“不是你想的那樣,那天是因為鄭書青一直發短信過來,他說還了錢就同意以後徹底斷了,我不想再有糾葛,才去的……”
他怕沈潼不信,甚至還拿出手機,将聊天記錄找了出來,擺在沈潼面前,“你看,你要是不信,都可以看,分手之後我和他再沒有過不該有的聯系。”
見徐鶴洲慌亂地掏出手機證明,沈潼哼了一聲,但還是冷冷地掃了一眼屏幕,的确,兩人分手後沒再聯系過,也能看出來那天晚上,首先是鄭書青锲而不舍地發了好幾條微信過來,徐鶴洲才回複的。
但沈潼注意到的還有另外一件事,他皺起了眉頭,不鹹不淡道:“你們倆微信竟然還留着。”
“我……”這倒是真把徐鶴洲問住了。
的确,按理說他和鄭書青并不是和平分手,互删微信才是正常的處理方式,可徐鶴洲不得不承認,分手初期的他的确有些餘情未了,根本沒想過删鄭書青微信,後來沈潼慢慢走進他的生活,一天天有那閑工夫都圍着小孩兒轉了,完全沒想起來還有這回事,後來就徹底給忘了。
沒想到最後删微信這事,竟還要沈潼給他指出來,想到小孩兒發脾氣的同時,也是吃醋了,徐鶴洲心中又歡喜了起來,他将沈潼眼邊的淚擦幹,笑着輕聲哄:“我現在就删,別哭了,嗯?怎麽動不動就掉金豆子呢,有什麽事你先問我不行嗎,問清楚了再打也不遲是不是,劈頭蓋臉就是一頓的,寶貝兒你手不疼啊?”
男人動作迅速,果斷點了幾下屏幕,将人删了,又拿給沈潼看,揚眉道:“現在沒了吧,要不再檢查檢查?”他把手機塞進沈潼手裏,半開玩笑,半服軟道:“或者你還想删誰,告訴我,再不行我手機從今以後對我們寶貝兒開放永久删除權,你想删誰就删誰,行不行?”
聞言,沈潼盯着徐鶴洲的眼睛,沉默了許久。
就在徐鶴洲以為自己又得不到沈潼一句好話,準備讪讪一笑時,沈潼突然哼了一聲。
“永久删除權就想打發我。”沈潼說着,傲嬌地扭過了頭,他把徐鶴洲一把推開了,自己趿拉着拖鞋回了病床上,道:“至少也要永久的随意處置權,不僅删除,我想幹嘛就幹嘛!”
話音剛落,徐鶴洲背脊都僵住了,他方才還在為自己無論怎麽做,沈潼都依舊冷淡而無措,萬萬沒想到沈潼會突然軟了态度,失而複得的感覺甚至讓他恍如夢中。
“行行行。”反應過來的徐鶴洲簡直要樂死了,沒想到趙歸來這趟倒是幫了他,他回味着沈潼冷硬的語氣,卻說着在他聽來無比柔軟的話,心窩都暖了,驟然沖沈潼背影大喊:“你想怎麽處置就怎麽處置!不僅是手機,我也是!”
聲音大到把何姨都吓了一跳。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