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章 家庭
家庭
時間緩慢地消逝着,幾個小時的機程,前一個小時多都在聽邊懷淨解釋,後多個小時兩人各懷揣着心思,相繼沉默。
初十一共情力太強,總喜歡将自己代入處境。
他确實是,又一次心軟,又一次心疼了。
“我十歲左右的時候,被我爸騙了,”那時的邊懷淨臉上有幾絲憂郁,也淡去了許多怒意,像是陷入了回憶中,“他假裝很愛我們這個家,在我面前裝作和我媽很恩愛,還告訴我說他永遠不會離開我們。”
他握着初十一的手松開了。
“我一直以為他會是我永遠的臂膀。”
感受到初十一握住了他的手,邊懷淨不動聲音地勾了勾唇,眼裏一閃而過的興奮情緒,很快都被斂下。
“我那時放學回到家,看見我爸和我媽一人坐在沙發一頭,一句話也不說,沙發中間放着個紅色小本子,兩枚戒指在地上躺着。”
“我爸看見我回來,甚至連一個眼神都沒給我,我拉他,他把我甩開,我又拉他……他告訴我,他騙我的,他根本不在乎這個家,我媽要出省,他說要出我們自己出,他不會跟我們走。”
邊懷淨說到這句話的時候,初十一閉了閉眼。
初十一,你都說了什麽?
你剛剛是說不會和他走嗎?
天啊,初十一,你說了什麽?
邊懷淨輕輕磨着初十一的虎口,似是在安撫,旋即繼續道:“我媽也騙過我,她當時和我開了個玩笑,她說讓我晚點回家,給我準備了個涼喜,那時我十六歲,覺得不對勁,還是提前回了家,結果……”
他冷笑了一聲:“她的房間鎖着門,裏面傳來另一個男人的喘息聲,和我媽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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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別說了,”初十一打斷了他,他聽不下去了,用勁握住邊懷淨的手,聲音輕顫,“對不起,別說了。”
“我沒有家了啊,我當時是這樣想的。”邊懷淨依舊在說。
“我沒有家了啊初十一,然後她在麥克手裏死了,我恨她,恨她居然因為我,想去勾引麥克上床……”邊懷淨說這句話的時候帶着他自己都尚未察覺的怒氣,“同時也恨麥克殺了我唯一的血親。”
初十一想抱住邊懷淨,想跟他解釋自己騙人的行為,卻話在口邊,說不出聲。
“你也騙我。”邊懷淨最終以這四個字收尾。
語氣淡淡,似乎只是在陳述一件很小的事,卻像一把鋒利的刀子,貫穿初十一的心髒,一頓一頓地疼痛、酸脹。
“……對不起。”初十一說。
頓了頓,他覺得好像有哪不太對。
這根本沒有從源頭上解決問題,兩人的矛盾點仍然存在。
他心下嘆了口氣,覺得走一步看一步吧,反正,每次吵完就和好了。
而且初十一這次生氣的原因根本不在于邊懷淨想鎖着他,而是邊懷淨那一串不信任的話。
一位害怕欺騙,一位害怕不被相信。
一位沒有安全感,一位建起謊言的屏障自保。
他們好似天性不合,卻陰差陽錯湊到一起,縫縫補補。
殘缺的兩個人湊到一起,拼拼湊湊,正好是完整的一塊。
飛機直達中國山東,下機後,初十一和邊懷淨先把行李放到酒店。
期間,兩人的話少了很多,就像在冷淡期的小情侶。
初十一是不知道怎麽面對,而邊懷淨正在想如果初十一和他母親如果吵起來他得怎麽哄小朋友。
“我洗個澡。”初十一撿衣服走向浴室。
“嗯。”邊懷淨坐在床邊給一位備注“溫詞”的人發信息。
十分鐘左右,初十一從浴室出來,見邊懷淨還在看手機,有點不爽了。
“在和誰聊天?”他便一邊套上衣服一邊問。
邊懷淨擡眼,唇角微勾,回答:“你媽媽。”
初十一本來要去搶邊懷淨的手機了,聞言一頓,随後尴尬地清了清嗓:“哦。”
邊懷淨卻沒再看手機,将其反扣在床上,兩手撐後,看着對方。
“幹嘛?”初十一被他盯得有點不自在,避開視線,轉身去拿吹風機。
還沒拿到,一雙手就忽然從身後摟了上來。
腰被圈住,邊懷淨的下巴磕在初十一的肩上,偏頭嗅了嗅初十一的脖頸。
“你身上好香。”邊懷淨說。
初十一剛想扒開邊懷淨的手,腰就被猛地圈緊。
随後,他的身後就抵上了什麽東西。
“你不是吧……”初十一的腰被掐了下,他埋怨地看了對方一眼。
但這一眼在對方看來并沒有任何殺傷力,像一只軟綿綿的小貓。
邊懷淨戳了戳他,湊到他耳邊,咬耳輕言:“想……。”
“自己解決,”初十一一臉無語,“我昨天剛被你折磨過,現在看見你那東西就煩。”
“嗯。”邊懷淨一手圈着他男朋友,一手自顧自地解開皮帶。
“我們不是還要去見唔!”初十一試圖掙紮,但可惜話還沒說完,邊懷淨就吻了上來。
唇舌相交,邊懷淨勾住初十一的舌頭,威脅般輕咬了一口。
初十一想推開他,但下一秒自己就被推到了牆上。
他奮力想轉身,手就被擒住。
邊懷淨一邊吻他,一邊娴熟地捆着皮帶。
初十一面對着牆,雙手反扣在身後,臉被掰着側頭被迫接吻,這個動作很吃力。
“我跟她說明天再約,因為我和我小朋友吵架了,我得‘哄哄’他,”邊懷淨一吻滑落至頸側,或輕或重地啃咬着,聲音輕柔,冷清而危險,“現在,我們有很多時間來算一算這些賬。”
“叔叔呃……”初十一顫了顫,生理淚水瞬間湧上眼睫。
“噓。”邊懷淨的手向下移動了一段距離,是導致初十一鳴咽的根因。
“就從你想上我這筆開始算吧。”他聲音輕輕,卻始終不見昔日的溫柔。
一場混亂的鬥争,不,單方面毆打,持續了幾乎一天,其中唯有午飯、午睡和晚睡時是停戰的狀态,也算是中場休息。
午飯時,初十一用不了手,邊懷淨喂他,他生氣不想吃,偏過頭緊抿着唇不接受。
邊懷淨本來想好生好氣地哄他吃飯,也被他推得有些不耐煩。
“不吃?不吃我們繼續。”邊懷淨說着就要把遞在初十一唇前的勺收回。
初十一立刻湊上去把勺子咬住了。
“乖了。”邊懷淨笑笑。
午飯後也沒再幹什麽,邊懷淨抱着初十一到床上午睡。
初十一還以為結束了,松下一口氣,安心睡去。
他醒的時候卻還是用不了手,邊懷淨依舊把他摟得死緊。
就在他想要怎麽掙脫這個局面時,面前的人就睜開了眼。
初十一:“。”
“醒了?”邊懷淨将一只手順着初十一的後腰向下滑去,淡淡道,“現在該算算你不打招呼飛去澳大利亞那筆賬了。”
初十一:“……”卒。
又一直到晚飯。
這回初十一是吃了。
不好的是,他是坐在邊懷淨腿上吃的。
初十一把額頭抵在邊懷淨的肩窩上,哽咽着說:“你能不能嗚……把我手嗯……松開…啊……”
說完他就緊緊閉上了嘴,打死也不想再發出半點聲音。
但他命由叔不由他。
邊懷淨像聽不見似的,嗯了聲,又繼續喂他男朋友吃飯。
初十一放棄了抵抗。
晚睡前到浴室又打了一架,然後兩人才睡覺。
翌日早晨,邊懷淨先醒了。
他松開初十一的手,心疼地給對方揉了揉手腕,給初十一調整了個舒适的睡姿,接着拿桌子上提前買好的藥膏給初十一塗。
剛一碰到,初十一就驚醒了,意識到自己的手能動後,立刻抓住邊懷淨的手。
他嗓音沙啞,雖然他一直覺得他昨天沒怎麽用嗓子,但還是沒辦法面對嗓子啞了的事實:“你幹什麽?”
邊懷淨無奈地說:“塗藥。”
“……你還知道要塗藥。”初十一放開了手。
“昨天午睡和晚睡前也塗了啊。”邊懷淨為自己辯解。
初十一不想說話。
“能起得來嗎?”邊懷淨俯身親了親他,“起不來我就再跟溫詞推後一天。”
“……你能保證推後一天之後今天一天都不…我麽?”初十一一臉怨氣地問。
“不能。”邊懷淨誠實回答。
“那就不推後,我起得來。”初十一說着就要坐起來,然後又躺了去。
準确來說,是被邊懷淨給按回去的。
“塗藥,別急。”邊懷淨嘴上是這麽說,手卻不老實。
“啊啊……我操啊,”初十一只手抓住邊懷淨作亂的那只手,只手捂在眼上,憤恨道,“你他媽……嗯……別按……”
“哦。”邊懷淨把手收了回來。
初十一吐出口氣,看着邊懷淨下床,再看着對方走向了浴室。
“他大爺……”初十一閉上眼,拉上被子等春天過去。
早飯過後,初十一沒怎麽打扮自己,一件白T和黑色羽絨服套身上就和邊懷淨出了門。
“今天好像會下雪,”邊懷淨在打車時看了眼天氣預報,“都十二月了啊……”
“知道你把我關多久了吧?”初十一的手放在邊懷淨的口袋裏,掐了把邊懷淨手上的肉,似是在表達自己的不滿。
邊懷淨分開他的手指,握進去,說:“如果可以,我其實希望更久一點。”
初十一聽着就要把手抽回來,但被對方死死握住,又聽對方道:“你知道你腕上的镯子多少錢嗎?我把它買斷了。”
初十一神色一怔,問:“多少錢?”
“原價只要十幾萬,”邊懷淨似不在意地笑道,“但這款我是第一個買的,而且還要買斷,就付了差不多——兩千萬?”
初十一呼吸一滞。
兩千萬??
初十一沉默着,斂眼看着自己左手腕上的那環镯子,千言萬語彙聚不過變成兩個字:“謝謝。”
“沒事,這些對我而言都不算什麽,”邊懷淨看着山東某城的街道,說,“我只需要你永遠留在我身邊。”
打車直達一家公寓樓下,從裝修風格來看,這無疑會是大戶人家住的地方。
初十一下車後便沒再牽着邊懷淨,而是跟在他身後,那模樣還有些局促。
在公寓門口等了會,一位長相和舉止都很是優雅,看上去似乎只有三十幾歲的女人出現在門口。
“溫女士。”直到邊懷淨喊出這個稱呼,才能讓人回想起,這是一位将近五十的女人。
“邊先生,初先生是嗎?請進。”溫詞的舉止行為沒有哪處是不得體的,你甚至根本無法想象“我想看看初于穢能養出什麽樣的孩子”類似這種話會是從她口中吐出的。
初十一簡單和她打了個招呼,随後就跟着進入公寓。
“我家小孩也在家,在客廳上看書,不會打擾到我們談話的,他就是好奇心比較重。”溫詞說這句話的時候眼裏盡是寵愛,跟在最後的初十一腳步沒由得一頓,後又神态自若地跟上前方。
是有些委屈的吧。
初十一突然很想回去,他不想知道這個家有多好了,他不想知道他媽媽過得怎麽樣了。
他不想知道為什麽溫詞要丢下他奔向更好的家庭,不想看見她有了新的環境後從來沒慰問過自己,卻在這時将一位母性光輝表現得淋漓盡致的模樣。
他不想再踏入那扇門。
可等他回神的時候,已經身處溫詞家的客廳了。
“不用客氣,請坐。”溫詞笑着招待他們。
初十一和邊懷淨落座,而旁邊的單人沙發上還坐着位少年。
據剛剛和溫詞一路走一路聊所知,這位少年已經19歲。
少年打量着初十一,絲毫不遮掩自己的目光,卻不帶一絲情緒。
像是在看一個和他們家沒有任何關系的陌生人。
初十一被這樣的目光盯得難以呼吸,他一直低頭看着自己的手,餘光卻依然能看見少年赤/裸裸視線。
邊懷淨注意到他的情緒,伸過手來握住他以表安慰。
“初十一的存在在我們家并不是秘密,不用局促。”溫詞好似在安撫他。
“……可是,”初十一回握邊懷淨的手,頓了頓,深吸一口氣,才道,“我連您的名字都從沒有資格聽到過。”
“……這。”溫詞有點為難了,苦笑一聲,轉移話題道,“我家小孩叫鄧泉,可以直接喊他小泉。”
一旁在沙發上的少年淡淡地嗯了聲,聽不出有什麽情緒。
初十一感到萬分的不自在。
“好的,”好在邊懷淨接過話茬,對溫詞說,“提出想見小朋友一面的人是您,如果沒什麽別的事的話,我就先帶他走了?”
“別急啊!”溫詞語氣有點急切,“先留下來吃頓飯?好不容易見一面。”
邊懷淨壓下嘴邊的那句“說着好不容易,實際上你們卻從來沒聯系過他”,對溫詞淡然一笑,說:“多謝款待,只是小朋友似乎心情不太好,想必你家小孩也不願意我們久留吧?”
鄧泉抿唇,駁回:“我沒這麽說過。”
“但是……”初十一的聲音弱弱的,說,“我不是很想留下來吃午飯。”
這句話一出口,溫詞瞬間頓住,沒過腦袋就問了句:“為什麽?”
“我有話想和初十一說,”鄧泉連忙出聲救場,起身站到溫詞面前,說,“邊先生,麻煩請您回避一下。”
邊懷淨挑了挑眉,看向初十一,視線像是在詢問他的意見。
如果小朋友搖頭,就算是對方求他,他也絕不可能留下。
只是小朋友思考了一會,最後還是點點頭,說:“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