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4章
第34章
幼稚的童年兒歌,卻讓兩人不厭其煩地一遍接着一遍彈奏。
單一的節奏使得曲譜的存在率大大降低。
幾乎人人倒背如流,自然用不着再多餘去找譜。
但岑黎還是忍不住問:“你不會彈錯嗎?”
溫南星搖搖頭:“不會,手比腦子快。”
“熟能生巧。”岑黎看着他靈活運作的幾根手指頭,艱難地吞咽了一下口水,“所以你最開始練,也是練這首曲子?”
溫南星滞了一下:“嗯。”
或許曲譜沒辦法完整背下,但作為大提琴手,第一個音符溜進耳朵的時候,大腦就像觸發了某種條件。
随着中樞神經系統的信息傳導,手指便會不由自主開始舞動。
這就是比腦子更可靠的肌肉記憶。
而練琴的原理,便是大量重複正确的動作,從而形成正确的肌肉記憶。
首先保證自己彈的是正确的,再一點、一點加速,一直到能夠達到心中所想的速度,并且将失誤率降低至零……
那些或歡快,或沉悶的音符,那些一分一秒流逝的時間……恍若昨日重現。
以至于溫南星有些入迷。
“叮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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忽而兩聲清脆的風鈴随着店主人的進門而波動,同時也示意歡迎。
“噢喲,今天竟然有客人诶,多稀奇啊。”
之前兩人太過于投入,以至于都忘了這裏是間店鋪,是個有店主的樂器鋪子而不是琴房。
聽見聲音,溫南星停下手邊動作,扭頭去看背後的人,只一眼就能明白:啊這位大搖大擺走進來的人,是店鋪的老板。
從某種意義上來說,裝修風格就能體現一個人的性格,比如這間布局緊湊的鋪子,雜亂且開敞的儲物間。
再比如……這位店主——狼尾陰陽發色,左藍右紅,唇釘外加單側不知道打了多少孔,穿了多少只耳環,以及讓人瞠目咂舌的煙熏小雀斑妝……
好有特色一男的。
硬漢岑黎震驚三連,雖不懂,但尊重。
“可以啊,第一次聽人把這麽簡單的歌曲彈得……如此生動!好!”耳釘哥一頓鼓掌。
溫南星:“……?”
這是誇獎?還是嘲諷?
素日良好的教養讓溫南星依舊禮貌地打招呼:“你好。”
空氣裏微妙的靜谧,不過耳釘哥自來熟:“你好你好,呃……我是不是打擾你們了?哈哈,沒事我可以當空氣,你們繼續!”
小情侶的把戲,啧啧。
與其說大多數玩音樂的人多少沾點放蕩不羁,還不如說這位“耳釘哥”是一個藏在居民巷裏的街頭藝術家。
“哦,鋼琴可以随意使用,就是注意別弄壞就行。”充滿藝術氣息的耳釘哥非常善解人意,“你們随意看。”
說罷,耳釘哥識趣地回到自己的收銀臺後,把玩着手機,但……視線時不時落在他們兩位身上。
小漂亮,配……糙漢?
耳釘哥沉吟一秒,接着狂喜。
這個組合好磕!刺激!!
“我們路過,不好意思動了你的鋼琴。”秉持着不買不摸的原則,溫南星站起身,轉而朝店主颔首。
耳釘哥不在意地拜拜手:“害,這有什麽,反正也是擺着讓人看的,這種大家夥沒人買。”
“還不如尤克裏裏呢。”
耳釘哥吸了口挂在脖頸間的電子煙,随意地拿起一旁啞黑小琴,慵懶地撥了幾下弦。
還是“一閃一閃亮晶晶”的調子,只是節奏不同,配合尤克裏裏的曲風顯得更加明快。
“小巧玲珑,到哪都能帶着。”
耳釘哥倏然眼睛一亮,像是想到了些什麽,擡眼望向溫南星:“哎,看你對音樂造詣很深嘛,要不要考慮應聘!”
溫南星滞楞:“應聘……?”店員嗎?
但他方才都說,他倆是稀客。
這間店鋪是靠什麽盈利?真的不會倒閉嗎?
視野裏猝爾出現一片白色,溫南星視線低了低,落在他遞出的名片上,忽而頓了一下。
哪有人名片還貼自己的大頭照,還是這樣……俏皮的一張照片。
再一打眼,店主辛願,應該就是他本人。
很有含義的一個名字。
辛願驕傲地開口:“對啊,應聘老師嘛,你別看我這裏雖然名氣不大,但是學生可不少,周末人流量大的時候,就有很多人來呢!”
當然,前提是那幫小兔崽子不是過來蹭空調的話。
不是他的專業範疇,岑黎默默打量着四周環境,聽到他這番話時,又默默偏轉了下目光至前臺……
辛願面不改色地“啪”一下,合上那一沓厚厚的,發了一下午沒發出去的傳單。
“你考慮考慮吧!”
岑黎:“……”
溫南星露出标準的拒人于千裏外的友善笑容:“我們真的只是路過,不住附近。”
辛願還想把握機會再推銷兩下,岑黎突地說:“差不多該走了。”
噫,看人看得也太緊了。
他又沒想幹什麽。
辛願暗自在心裏啧啧兩聲。
已經消磨了很長一段時間,溫南星也覺得該走了,再不回去怕是要挨小姑娘的罵了,兩個做家長的跑得無影蹤。
溫南星:“走吧。”
辛願嘟嘴,不情願地和他們告別:“好吧……不過我們可以加個聯系方式呀,你平時玩哪種樂器?我這邊貨源可齊全了!”
說罷,不等溫南星反應就将名片塞他手裏。
“上面電話能搜到衛星號哦!”
“……”
然後就被岑黎擋去了視線。
溫南星擡眼,總覺得這副場景似曾相識。
“要哪個?”岑黎面無表情攤手,一手掌心一顆糖,“荔枝和藍莓。”
見溫南星怔愣,又從口袋裏摸出另外幾根:“還有其他口味的。”
“……?”
溫南星緩慢地擰了一下眉:“就……荔枝的吧。”
“嗯。”
三下五除二,糖衣被剝離。
莫名被塞了一嘴甜滋滋的糖,溫南星鼓着腮幫子往門外走。
兩人的互動被大燈泡辛願盡收眼底,他心中正腹诽,就見岑黎去而複返,門口風鈴聲又叮咛兩聲。
“你這邊能修貝斯麽?”
辛願眯起眼睛:“貝斯?什麽牌子的貝斯?長什麽樣?”
那就是可以了。
岑黎先松了一口氣,但問題又排山倒海侵襲。
“重量……比較輕,琴頸薄……?”
不了解啊!
“哦琴身是明黃色的,有點漸變。”岑黎悔不當初,當時就應該看看清楚,也不至于這會兒什麽都答不上來。
這會兒琴都不在身邊,還怎麽讓人修?
“是弦的問題?還是外殼?”辛願幹脆簡要問。
岑黎答:“琴頸部分,斷得很徹底。”
“徹底?”辛願凝眉,雖然他平常性子活脫,但卻是個懂行的,“有多徹底?頭身分離的那種?”
岑黎颔首重複:“四分五裂。”
琴身到處都是坑窪,像是……和誰大吵了一架,暴力導致磕碰。
辛願支吾一下:“這樣吧,你加我聯系方式。我得親眼看到損壞程度,才能知道能不能修。”
“但……太那個的話,可能修不了。”辛願說,“你做好心理準備。”
“好,多謝。”岑黎點頭。
然後準備跨步離開。
剛推開門,卻聽見背後的那位樂手不知道撥通了誰的電話:“喂?阿琰!我今天碰到一個把小星星彈得賊好的人……還能哪首小星星啊就是那個啊!一閃……”
岑黎:“……”
要不說藝術就是天才與精神病的結合體呢,他還是趕緊走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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修車耽誤了許久,等到三人再繞了一個圈跑去打卡了某知名男星同款地後,陳妙妙滿意地坐上車,再次回到那處小縣城已經是傍晚。
夜色浸染了墨,用畫筆将天空刷成一片漆黑。
有時候在宅家和出去嗨皮中,溫南星寧願選擇宅家。
所以當奔波一天後回到小窩,他只簡單沖了澡便早早躺上床,眼睛一閉一合,從七點半睡到十一點半。
在将近十二點的前十分鐘,溫南星醒了。
白日裏在車上累計的睡眠時間,再加上剛才,實際已經超過八個小時,再閉目養神也難以入睡。
并且……
溫南星起身拉開窗簾,雨滴敲擊窗戶的聲音在這一刻顯得尤為清晰。
外面開始下起了雷陣雨。
溫南星默不作聲往後退了退,再把屋子裏的燈點亮,去客廳倒了杯水後又将電視開了點聲音。
老破小的隔音是出乎人意料的欠佳。
樓梯裏的腳步聲,樓下老人家的咳嗽聲……以及玄關外的那一聲清脆的“咔噠”。
門開,過了幾秒,像是又被關上。
玻璃杯輕磕桌面,溫南星順勢往玄關看去,再看了眼屋外的暴雨。
這麽晚了,他是現在出去了?
還是剛從外面回來?
奇異的感覺再心口升騰,溫南星思忖良久,仍舊走到玄關門前,打開一條小縫隙。
……
“咔噠。”
擋路的小石子被人一腳踹出去很遠。
岑黎提着一袋子藥,從二十四小時藥店走出去,攏共花費十分鐘。
他一向忍疼,但今天卻出現一個意外因素。
——“溜冰是個危險運動”
這樣想着,岑黎同時将這項運動劃入黑名單。
嘶……
糟糕的雨夜。
上樓,吃藥,然後躺着睡一覺。
這樣應該就好了,岑黎邊安慰自己邊上樓。
好不容易在家門口站定,他收了傘,摸索自己口袋裏的鑰匙時,頭頂的燈卻不講道理地滅了。
他擡眼看向那盞不識好歹的燈,正要跺腳,背後忽地出現一聲嘎吱響。
“你回來了?”
有些松散且輕靈。
岑黎虎軀一震,猛地轉頭,光影底下,是一張黢黑的面孔。
沒……沒臉?!
要魂飛魄散吶。
“無臉鬼”又朝他邁出一步。
岑黎這才看見那張臉,有臉,賊好看一張臉。
“溫、溫南星?!”他吐出一口濁氣,“你……這麽晚了,你沒睡?”
但先前因戰栗而握不住的塑料袋啪叽落地,藥瓶骨碌碌滾到溫南星腳下。
過道裏的聲控燈熄滅的時間似是被延長了。
白色瓶身,模糊的前兩字,明晰的後三字。
借着昏黃的光亮,溫南星看清楚了。
止痛片。
“你……”
聽到稍顯顫抖的聲線,岑黎心頭一跳。
“是不想治了嗎……?”
望向溫南星抿直泛白的嘴唇,岑黎突地滞住:“?”
嗯?
他是得了什麽自己不知道的絕症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