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章
第33章
如果現在是在古典音樂之都的維也納,那麽溫南星在進行學業的同時,也一定會進行身材管理。
不是單純的減肥,而是日常保持一種“三分飽七分暖”,适應輕微的饑餓感以及寒冷,有助于提高身體的活力和免疫力。
更是為頭腦清醒,當一個人處于極度溫飽的狀态當中,那麽他的精神力必然會因突然升高的血糖,而迅速消耗體內能量,引起疲勞。
簡而言之——就是吃多了,容易打瞌睡。
所以當時間悄咪咪來到下午一點,還未吃上中飯的幾人在熱鬧的商場周邊找了家快餐店,溫南星點了份……兒童套餐。
“兒童套餐,沒看出來小溫哥哥你居然……童心未泯。”陳妙妙盯着會動的哆啦A夢,心情複雜,“這甜筒還沒我的巴掌大,一口就能吃完吧。”
溫南星咬着蘋果片,兩指捏着粉色且迷你的脆皮外殼,聞言給陳妙妙遞過去:“你想吃嗎?我還沒動過。”
“不了,”陳妙妙搖搖頭,指指自己的餐盤,“我覺得這些已經夠了。”
一手可樂,一手漢堡。
陳妙妙滿意地嗦兩下沾上番茄醬的手指。
岑黎看着對面一人占兩個食盤,薯條堆成小山的陳妙妙,以及三兩口就能解決一頓中飯的溫南星,同樣心緒紛雜。
“……”這是要絕食啊。
微嘆一口氣,岑黎以一種趨近道歉的口吻說:“我開玩笑的,真的。”
皮包骨呢,就算長了點肉,肉眼也幾乎看不出。
除了摸上去可能手感會更軟乎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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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是一二兩的差距罷了。
“長身體呢,多吃點。”岑黎塞給他一大塊蘸着甜醬的雞塊,“陳妙妙以前也跟瘦竹竿似的,現在還不是……”
他忽而停滞,因為陳妙妙在桌底下猛猛踩他的腳。
岑黎換了種說法:“刮風下雨,龍卷風都吹不跑。”
溫南星:“……”
解釋略顯蒼白。
但溫南星切實感覺到他已經松懈了許久,可能是遠離了白人飯,遠離了食難下咽,高度緊張的生活。
偷偷捏了下大腿,溫南星想,大抵是真的長肉了。
“下午我們去哪?”陳妙妙嘴裏的炸土豆還沒咽下去,嚼吧嚼吧含糊不清地說。
才剛吃上呢,就開始計劃下午的行程了。
也沒見得她學習完這學期的內容,預習下學期。
玩,就是小孩子的天性。
更何況今天類似今天的出游,實屬難得,是她拿一年一次的生日換來的。
“你就必須要把今天的時間全部壓榨完才肯罷休是吧。”岑黎問,“列清單了沒?每一分鐘都得安排項目吧。”
陳妙妙一拍桌子:“好主意,下次就列!”
“小溫哥哥,你想去蹦床嗎?或者碰碰車……诶游戲廳怎麽樣——”
岑黎抓起幾根薯條堵住陳妙妙即将機關槍掃射似的話語。
陳妙妙:“嗚嗚嗚!”幹什麽幹什麽!
溫南星不說話,他在反思自己這個假期是不是過于放縱,才導致身材走樣……
但至于為什麽那麽在意,陷入思維反刍的溫南星顯然沒意識到。
可岑黎卻驚悸不安,他就多餘說那句活絡氣氛的話!
吃過飯,三人再次準備轉場,只是還沒決定到底應該去哪。
開出一小段距離,岑黎就發現一絲不對勁。
不是溫南星沉默的不對勁,而是……
車輛緩緩靠邊停下。
“我們到了嗎?”
從後視鏡發現岑黎打了雙閃,溫南星驀有些奇怪,又問:“怎麽了?”
看了眼油箱,岑黎解下安全帶:“感覺有點問題,我下車看看。”
“什麽問題?”溫南星聽得雲裏霧裏,也準備下車。
岑黎關了車門,讓陳妙妙待在車裏,轉而繞到後備箱位置,毫不吝惜地踹了兩腳後輪,車身都搖晃了兩下。
輪胎癟陷,再結合儀表盤的胎壓,他平靜地說:“車胎爆了,踩了根釘子。”
溫南星四下環顧一周,他們目前處于鬧市中的靜谧地,除了鳥鳴,路上幾乎沒幾輛車,偶有來往散漫的行人。
陳妙妙半個腦袋探出車窗:“那怎麽辦?”
溫南星不開車,自然也碰不上這種事,但遇事算是鎮定自若:“後備箱應該有應急的東西吧?”
“有,但沒應急胎。”岑黎掀起眼皮看他。
意味着只能打個氣,再撐一段路。
溫南星思量着,又聽岑黎說:“紮了胎花,問題不大。先看看附近能不能找到個修理廠吧。”
溫南星道好。
兩人又重新上車,還算幸運,不過五百米的距離,他們在周邊的汽修廠停下。
老板熟練地起重,然後就如岑黎所說的那樣,不是什麽大問題,補個胎就行。
又浪費了點時間,不過陳妙妙也不在意了,因為她看到一家裝修複古的小店:“那邊有家賣項鏈的,我過去看看!”
岑黎叮囑她:“別走遠了,不然一會兒我們開車走了,可沒人等你。”
陳妙妙氣鼓鼓:“知道了!”
她就在附近的小飾品店看看而已。
小姑娘到底還是個小姑娘,對各種銀飾,水晶愛不釋手,光是從她急促的步伐中都能看出那股子興奮勁。
岑黎看着人過馬路,這才收回視線對溫南星說:“去隔壁大爺那兒蹭會兒風扇吧,太陽挺烈的。”
僅僅只隔着一條斑馬線,這邊的店鋪就相對破舊一些,有年代感一些,旁邊都是一些小巷,道路崎岖複雜。
如果不着急離開,這條街一定很适合citywalk。
“好,買瓶水吧。”溫南星說。
岑黎也想說,于是點點頭,一頭紮進街邊的小賣部。
溫南星站在另一側門口,感受着左右搖晃的風扇所帶給他的涼意,發現大爺正躺在躺椅上悠哉悠哉地盯着懸挂起的電視機。
而收營員是一只三花貓。
“你是老板嗎?”溫南星撓了撓貓貓的下巴,小三花朝他喵叫一聲,舒适地眯起眼睛。
“你在賄賂老板嗎?”
門口大爺的笑聲傳來,岑黎自行扯了個塑料袋,走過去也摸了兩下:“老板感覺如何?滿意的話能便宜五塊嗎?”
溫南星小幅度地勾了勾唇角:“你這樣才是賄賂吧。”
小三花在居民區生活了很長時間,也懂得什麽叫察言觀色,“喵嗚”一聲就從他掌心桎梏中溜走,一點兒也沒留戀。
“老板說:門都沒有。”溫南星說。
忽地,一旁的小孩扯着他媽媽的袖口撒嬌:“我要棒棒糖!我就要我就要!”
耍小性子,讓兩人同時扭頭,看戲。
小孩的媽媽正被他鬧得腦子疼。
“你知道小孩制止鬧脾氣的最佳方式是什麽嗎?”岑黎突地問。
溫南星疑惑:“嗯?”
岑黎轉着棒棒糖,偏頭說,“就是往他嘴裏塞個東西,最好是有點滋味的那種。”
小三花跑了,他也沒辦法強留,掃收款碼的同時問:“給你也買根棒棒糖?”
“安撫一下。”
溫南星頓了一下,後知後覺才明白他意有所指的對象是誰:“……”
還想着先前惹人不高興,要負荊請罪。
所以岑黎琢磨:“一根夠嗎?”
溫南星現在不想搭理他。
可岑黎像是他肚子裏的蛔蟲,還沒等溫南星開口,就兀自否定了自己:“太少了,不好打發。”
“大爺,這些剩下的都打包賣給我吧。”他說。
大爺一次性生意做了個夠,這才從躺椅上屈尊降貴起身,甚至笑呵呵地從櫃子底下又掏出兩大包存貨,問他夠不夠。
“夠,”岑黎看向那道氣鼓鼓的背影,“哄小孩也不能太寵,不然無法無天了。”
就因為這句話,小孩最終只得到一小粒薄荷糖,氣勢洶洶地朝岑黎呲了個牙。
門牙掉了一顆,露出深深的黑窟窿。
也挺有脾氣的。
“哎,荔枝味的……”
都走出一段路了,聲音還在後面追着,溫南星幹脆拐進一家巷口的小店。
擡眼一看才發現琳琅滿目的琴弓被挂滿一整面牆,右側展櫃裏全是吉他和貝斯,色色俱全。
溫南星止住腳步。
中心擺着架子鼓,最左側是鋼琴。
“這種居民巷裏還藏着這麽大個琴行啊。”岑黎跟着他進店,推開玻璃門便被裏頭的盛況吓到,忍不住贊嘆兩聲。
各種他看不懂的樂器占滿四周牆面,面積雖小,但五髒俱全。
走近一看标簽……岑黎望而卻步。
這把五位數。
但若是溫南星看上,他肯定眼睛都不眨一下,手一揮,買。
“你喜歡這個顏色?”
奶白偏黃,岑黎想起來他那把損壞的貝斯似乎也是這樣的顏色,所以他問。
溫南星現在能做到看見這些令人腎上腺素飙升的東西,卻波瀾不驚。
十八歲之前看到的是理想。
十八歲之後看到的,只是一把普通的樂器。
“還沒問過,你學的是哪一種?”
溫南星說着“大提琴”,但卻往鋼琴的方向走。
“都學過一點,最開始碰的是……三角鐵。”
“……叮叮當當的那個?”岑黎半開玩笑問,“該不會是你抓阄抓到的吧。”
溫南星看向他,抿唇不說話了。
真是?
岑黎在心底噗嗤一聲笑,面上正色起來:“你繼續說。”
溫南星:“……後來家裏人發現我對音樂感興趣之後,才慢慢培養其他樂器。”
“鋼琴是練得最長也是最開始學的一種。”他坐下。
岑黎也順勢坐下,學着他的樣子擡手,指腹輕落于琴鍵,似乎這樣能透過面前這架鋼琴觸及到年幼時的溫南星。
那個意氣風發的溫南星。
那個耀眼的天上星。
信念激增,又或許是因為想象,岑黎指尖微動,白鍵陷下複而又升起。
音符在空中胡亂舞動。
……糟糕的音樂。
溫南星:“……”
有一瞬間,他很想立刻馬上抓住岑黎的手,呵斥他不要再繼續摁那些琴鍵了。
對人耳的折磨太大。
能克制自己的情緒,但克制不了自己手的溫南星确實這樣做了,只是沒有用蠻力迫使他停下。
“怎……”岑黎錯愕地望着覆在自己手指骨節上的手。
溫南星其實是所有人羨慕的那類“行走的衣架”,再吃胖多少都不會被人說一個胖字。
手背沒有多少體毛,細長的指骨很漂亮,微微用力脈絡便随着手部力量微凸。
看上去就像一個溫室出生的藝術家。
溫南星沒給他開口的機會,用左手做了示範:“要這樣,手腕持平,大拇指側面放在琴鍵上,關節稍曲。”
另一只手帶動岑黎的右手,中指用勁,壓下。
第一個音,哆。
再第二音,咪。
很多時候,語言不一定能表達清楚的東西,但音樂卻能。
比如這個時候岑黎偏頭看向身側人的目光,如同此刻的F大調,柔和。
亂糟糟的心緒随着這一聲抒情的音調平複,再一次被注入一劑興奮劑。
兩顆心似乎能感受到對方的節拍。
可接着幾個拍子下去,琴鍵所發出的聲音卻有些古怪。
“為什麽我感覺……”岑黎側目看了眼專注的溫南星,又看了眼譜子,猶豫着說,“跑調了……?”
溫南星分出一道眼神落在已經翻開的曲譜上:“不是跑調。”
“是這首曲的作曲家很喜歡升四分之一的音,彈出來就是這樣……”他動了下手指,琴鍵淌出幾個有些低沉音符。
“從縫隙裏擠出來的感覺,耳朵聽上去就會顯得不準,跑調。”
岑黎聽着頭有些大:“簡單一點的呢?比如說入門曲。”
溫南星思忖一下:“簡單的……”
然後接着“雙人合奏”。
——哆哆唆唆拉拉唆,發發咪咪瑞瑞哆。
岑黎滞楞:“這首……”
有點過于簡單了。
以至于連基礎門檻都碰不到的岑黎也聽出來了。
是小星星。